53 第53章（1 / 1）
我下楼，才知道张季宇被送入手术室了，做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术，现在在观察室，尚未过危险期，于是我连探视的机会都没有。
方昨应陪我到儿童病区，然后就默默地离开了。
朋朋的病房里只有两个小朋友，空着两张床，中间用帘子隔开。我爸妈一个床头，一个床位坐着。见我进去，我妈立刻站起来冲了过来。
“醒了？”
我苦笑一下，点点头，看到我妈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根，而且更加深刻，头发有些蓬乱，眼内忧色重重。
“朋朋怎么样？”
“手臂骨折，醒的时候哭得厉害，现在又睡了，还害怕得要命。”
我看着我爸又习惯性地给朋朋掖了一下被子。我爸穿着白色宽松的衬衣，深灰色的西装裤子，后背微微痀偻。
“爸妈，你们累了，要不你们先回去，我看着朋朋。”
“我们回去？你怎么办？刚才医生说你都晕倒了。”我妈拉了张凳子，让我坐下。
我点点头，觉得一阵气虚。
“小……张……怎么样了？”我妈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道。”我低声说。
“朋朋刚才说他和小张在河溪边上走，朋朋把小木船放在河溪上漂流，后来水流越来越急，朋朋就跑上了桥，趴在桥边上想去捞那小船……”
我点点，只能说朋朋补充了前戏！方昨应告诉我的是他当时看到朋朋趴在桥上，远处的张季宇被吓得大惊失色，却走不快，只好远远叫他。那个河溪地形复杂，靠近酒店段水流浅而温和，而且溪边离边缘的土路很近，越往下，那河床越宽深，水流越急。
“朋朋说本来他用树枝碰到了小船，后来张季宇一声大叫，他吓了一跳就往下翻了……”
我哆嗦了一下！这个细节方昨应完全没说，应该也不在他知道范围之内，因为当时他在桥那头的竹林里。
我只知道朋朋掉下桥时落在了水边的石滩上，那里布满鹅卵石，有大有小，应该是突出的石头撞击了朋朋触地的手臂。方昨应从竹林跑出来的时候，看到张季宇本打算下河谷救朋朋，只是那里前几天都有下雨，石头下的沙土松弛，张季宇刚一触及卵石区，起伏凹凸的鹅卵石让需要依仗拐杖下坡的他本就无法平衡，突如其来松落的成片的卵石带着他滑入河谷，撞在一块突出的巨石上。
方昨应告诉我时，售卖机投在他脸上幽白的光让他看起来冰凉凉的。
“我当时是直接从桥上跳下河谷的，刚要抱朋朋，立刻被一旁动弹不得，面色死白的Danile喝住，让我不许动。当时他已经痛得呼吸不顺，水已经演到他的半边身体。我看了他一眼，他说不要管他，让我把朋朋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认腰椎头颈没有伤害，没有内伤，才让我用木棍把朋朋的手臂固定。”
方昨应说的时候，眉头紧皱，“那个石滩实在很滑，石头很松，出事的地方坡度又高，我抱着朋朋根本爬不上去，朋朋还一个劲的哭，我身后还有一个我无法顾及的人……”他当时说完，沉默一会，好像在深深屏蔽一口气。
“好在一个女孩子来了，我让她拉我上去，又让她赶紧找救护车。那女孩子要去扶Danile，那时我在岸边整理鞋子，打算下去救他，他说他不能被移动，拜托我赶紧把朋朋送到医院。”
情景是伤人的，语言是苍白的。
我听完方昨应的话，必定是脸色越发灰败。方昨应走到我身边，满心愧疚，“小米，对不起当时我帮不了他，他当时的神情……”方昨应停了下来，说不下去。
我轻轻摇头，心里就像装着一块冰，“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
方昨应把外衣脱下，要给我披上，我轻轻拒绝了。他只好一路陪我下楼。
现在我妈说朋朋说当时是被张季宇吓的，我不禁更加喘不过气来。我妈在这种情形还下还问“小张怎么样”不再说重话，那是怕我无法承受。我只怕，张季宇更加无法承受！
突然我觉得后背一暖，看到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在我的身后，一双大手抚着我的后背，我终于忍不住，嘴唇哆嗦，满面泪水。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我哽咽的声音，我爹少有地拍着我的后背。“会过去的，何况朋朋……小朋友受些伤也好，以后就不那么顽皮了。”我爸终于说了我进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我没照顾好朋朋。”我痛苦地闭着眼睛，泪水如溃堤般涌出。
“你小时候也没少摔，一次屁股擦烂了，趴床上一个星期。”我爸拍拍我。
我怎么不记得，不过这话从我爸嘴里说出来可信度极高！
突然一个人影飘入，然后是第二个人影。只见第一个人影飞扑到朋朋身边，把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
“朋朋！我的乖孙！”一阵惨烈的哭声。
“朋朋奶奶！哭什么！吓到人了！”我爹低低喝了一声，又把我们吓了一跳。蒋建州立刻拉住他妈！那人影总算止住了让人忍耐不住的哭声，改成凄凉的绝望的低啜声。
蒋建州冲我爸妈点点头，伸手摸着朋朋，朋朋很安静，好像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
“朋朋奶奶，朋朋问题不大，修养一阵子就好。”我妈开口了，有些不安。
蒋建州他妈妈兴师问罪的气息浓烈，让我妈有些下不了台。
“我把孙子交给你们带，是信任你们!现在反而让他这样！我的乖孙！心痛死奶奶了！奶奶带你决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我妈脸色一阵发绿，我看我爸也是有些愠怒！
“妈！”蒋建州拉了一下他妈。
他妈妈用力甩开他，瞪了他一眼，说：“这叫监护不力！”红彤彤的眼睛里布满愤怒。
我身体震了一下，想起了那份协议书！
“妈，别闹！朋朋还在生病！”
“生病还不是因为他们！还有那个连路都走不好的假洋鬼子。”
“前亲家！”我爹居然出声了，一个“前”字说得字正腔圆，铿锵有力！“那次你带了3天，朋朋就发高烧了！”
朋朋奶奶听了，很是恼怒。
“我不是责怪你们，这是意外！你们就不要这么不讲道理了。”我爸爸平日不太说话，说这些话，必定是大大的生气了。
“你们……我家老头子还在病房里，没几天命了，你们现在又害我孙子，还要不要我活啊！”然后又是一阵哭天抢地的惨烈声。
我无奈的深深吸了口气，按了救护铃。
没一会护士就来了，看到一个失控的泪流满面的老太婆。
“怎么回事？要哭到外面哭，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这是我孙子！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你扰乱病区秩序，影响病人了，麻烦你出去。”护士小姐面容威严，厉声说道！
“你这个……”
“那我只好叫保安了！”
“妈！”蒋建州抱着那老太太的肩膀，连拖带拽，拉着走出病房，临出门前，他回头冲我父母很抱歉地看了一眼。
我揉着眉心，头痛欲裂。
“小米，你回家休息。”我妈拍拍我的肩膀。
“没事。”我勉强抬起头。“我儿子在这里，季宇还没过危险期呢，我就在这里，守着。”
我爸沉沉地看着我，末了有些无奈地微微摇摇头。我一看，心就痛得撕裂开般。
“小米。”突然又一个声音闪了进来。只不过那声音温和而包容。
我回头看到门外，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头！“林主任！”我跳了起来。
我爸妈也立刻站了起来，“林主任来了啊。”他们齐声说。
“我来看看小家伙。”林主任走到床边，凝神看了一下朋朋，“长得好俊啊！”他抬起头看我们，声音轻快。“别担心，骨头接得好，轻微脑震荡也是以防万一才让住院。”
“多谢主任关心。”我说。
“小米，听说你还晕倒了。”
“没有，是打了镇静。”
“问题不大，放轻松。”他拍拍我，拿出一个袋子。“这是季宇早早就拿给我的药。可惜之前我去出差了，封闭学习，事情竟然一直到现在，不好意思，他是想要我看看是否合适你爸爸。”
我爸的眼睛闪了闪，我妈也怔住了，估计她也没想到张季宇还真的买了药，还专门给林主任看，确认药性。
“按照上面的吃就好。”
“多谢林主任。”我感激地看着那和蔼的老头！他算是今天我遇到的唯一的新鲜空气!
我爸情绪复杂地看着那个袋子，我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我爸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被拆封的药，里面掉了一张纸出来，竟然是被翻译好的中文说明，字码很大，间距1.5，我爸不用老花镜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看我爸的眼睛里一瞬间掠过感动，然后是有些心痛，他默默把说明书叠好，放在衬衣的上衣口袋里。
“小米。”林主任看着我。“跟我出来一下。”
我突然好像明白什么。
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我的心却是万马奔腾，踩踏地我几乎把控不了。
“林主任，季宇怎样了？他还没过危险期，我见不到他。”
“小米！你要做好他再也无法走路的准备。”
我的身体晃了晃。
“本来他的伤能恢复到能走路，已是惊人毅力。现在三番四次的受伤，这次还那么严重，还伴随右腿腿骨骨折，肋骨骨折！”林主任说的时候，痛心疾首。
“骨折？！” 我被彻底地打垮了，胸腔内的空气好像统统抽干一样。
“小米，我希望，你真的是他miracle！”
“是诅咒吧!”我喃喃地说。“他认识我以后就没消停过！三番四次受伤，从阿姆，到惠城，到香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祸是福了！”
“小米！他还在病房里，你怎么可以先退缩！”
我的眼泪大串大串掉下来，使劲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