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46章(1 / 1)
我出了客厅,我妈很威严。我不知道为什么方昨应出现的时候,我妈那么随和,和蔼可亲,而此刻她是那么的危颜正襟。
“妈,放松。”我五十步笑一百步。
“你挑的人,我能放松么?”
我顿时无语。里面的水声停了,我几乎可以想象张季宇在里面怎么忙乱地梳妆打扮。而此刻我却不能□□,必须默默陪我妈身边。
“他叫什么名字?”我妈张望了一下里面,看到没人出来,突然问我。
“张季宇。”
“年龄。”
“29。”
我妈停了一下,扫了我一眼,继续问:“哪里人?”
“瑞典籍中国人。”我一额的汗,然后急忙补充,“中文很溜,陪您聊天绝对没问题。”
“在哪里工作”
“最近在惠城,我们公司。”
“以后呢?”
我愣了一下,只好说:“不知道。他原本在阿姆斯特丹,派驻我们公司半年。”
“阿什么?”我妈被那个长长的阿姆斯特丹搞晕了。
“荷兰首都。”
“荷兰,那个长很多花的地方?”
“郁金香。”
“太远。”我妈喝了口茶,若有所思。“他能接受朋朋吗?”
“他跟朋朋很好。”
我妈的眼神闪了一下,一丝暖色掠过,她点点头,面色缓和了很多,她叹了口气。
我的心也略微安了安。张季宇还没出来,我妈张望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心下一横。
“妈,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他是为了我到惠城的……”我努力说着,我妈瞪着我,打断我:“小米……说重点。”
“也不叫重点……就是,他腿受过伤,有些行动不便。”说完,我看着我妈,我妈就像被重物打击一样,身体僵了一下,脸色立刻变得凛然。
“不可以。”她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妈,你干嘛?”
“我要回去了。”
我怔怔看着她,委屈,心痛,无言以对……统统通过我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涌了出来。
“你爸爸中风那会,我日夜在床头,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妈狠狠地把袋子的带子打了个结,“我不会见他的。”说完,她就往门口走去,很快就到了电梯口。
“妈,你怎么可以这么伤别人的心?!”我追了出去。
“小米,你怎么可以这样伤我们的心。”我妈眼圈微红。
电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停留在楼上不动,我跟我妈就僵持着。
屋子里传来熟悉的拐杖触地的声音,可是电梯还没来,我妈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紧跟着更加强硬的神色取而代之,浮现脸上。
“阿姨。”张季宇从敞开的屋门口出现了,他的声音温和淡定,屋门离电梯口很近,他声音不大,但是我和我妈都听得清清楚楚,实际上我们的距离,也只是1米之距。当年挑了个一梯两户的贵价房子,此刻终于体现了重要价值。
我妈愣愣地站着。
刚洗完澡的张季宇已经穿戴整齐,深色修身牛仔裤,蓝色暗纹衬衣,衬衣白色领子,衬衣整理得妥妥贴贴,皮带是咖啡色的D&G的帆布皮带,头发都梳理得井井有条,依然光着脚,只用了一个拐杖,浑身透着一股湿湿暖暖的气息。
Danile Chang,你知道你有多帅么!我心悸动,我看我妈脸色也是风云变幻!我得我妈真传,皆为好色之人,只求我妈色心大起,不起杀心!
“阿姨,请等一下,我送您。”
一直不被蛊惑的估计只有张季宇先生本人,他回身坐在换鞋凳上换鞋,我立刻回屋,蹲在他面前帮张季宇把左脚的鞋子穿上。
“你听到我妈说的话了?”我用极低的声音问他。
“是的。”
“对不起。”
“没事。”
等我回身的时候,竟然看到我妈眼圈泛红,电梯一闪一闪,匀速下行。
张季宇走到我妈的一侧,微微一笑:“阿姨,很抱歉,本应登门拜访,没想到这样见面,是我太不周全了。”我妈比我矮,站在张季宇身边更显瘦小,他倾斜着身体,腰背微弯地跟我妈说话。
“不敢,你客气了。”我妈语气清冷,喉咙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塞一样。
电梯的闪烁突然又停了。
“阿姨,袋子我来拿吧。”张季宇的声音温柔到了极点,语调低低的,修长的手垂下,我连忙过去,把我妈的袋子拿下,塞张季宇手里。
我妈瞪着我,露出一个“吃里扒外的”表情,然后说:“你们休息吧,我回去了,我家老头还等着我照顾,年轻时辛苦一辈子,老来还要继续给人提药罐子。”最后的一句,意味深长。
张季宇微微低着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伯父身体还好吗?”
“中过风,不过还能走能跳,当然也比不上从前。”
“中风后遗症在德国一种药很好,尤其是针对中风后的记忆力衰退和反应迟钝,以养脑为主。”
我妈眼内闪了一下光,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受这“嗟来之食”。
张季宇继续说:“小米很担心伯父的身体,也很心痛您的辛苦,跟我说过好多次,我找德国的朋友打听到这个药,也问了在惠城的朋友这个药的适用性,他们都觉得会对伯父身体有好处。所以我就托朋友从德国邮寄一些过来,估摸下周可以到了,到了以后给您送过去。”
我对张季宇的长篇说明叹为观止,不知道他竟然老谋深算到如此境地。
我妈叹了口气,恰逢此时,电梯“叮”地到了,梯门打开,里面竟然空无一人,也不知道这半天在楼上干什么了。
我立刻按住下行灯,张季宇扶着梯门,我妈走进去,边走边说:“太贵就不要了……”
张季宇也跟着进去,站在我妈身边,我一个闪身,也跳了进去。突然想到我家门没关,不禁一脸黑线。
“不贵,伯父身体最重要,你们好了,小米会更放心。”
“那倒也是。”我妈又叹了口气。“小米爸爸原来壮得能打死老虎,现在走路慢吞吞,不得不承认岁月催人老。”我妈说完,一副戚戚焉的表情。
张季宇不接话,垂头静听。他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提着那个大袋子,每一步都用尽心力,力图平衡。
“你说那个德国有没有什么药,对那个三脂高好的?”我妈话锋一转,问三脂了。我妈爱吃内脏,不三脂高才怪,每每说她,她还说只吃一点,并且说内脏含铁含钙含营养,死口不认自己有什么问题。
“我问问我在杜塞尔多夫药物研究中心的同学,如果他推荐了合适的,我再找惠城的朋友,如果阿姨愿意,改日我可以带阿姨去我朋友那里检查一下,可能会更好。”
“你朋友哪个医院的?”
“惠城中心医院的心血管科的主任。”
“林庆发主任啊?!”我妈一拍大腿,我突然想起我妈叨叨过很多次要挂这个主任的号,人家一周才出诊半天,从来没挂上过,有一次我妈高血压临界,我那天跑到惠城中心医院,厚着脸皮在重重叠叠的人群里挤进去,低声下气求着林主任给加一次号,还不惜扯了个谎,说我跟我妈从很远的外地过来看的,就为了等他。
“正是。”
“你怎么认识林主任的?”我插嘴。
“在尼泊尔做义工的时候,林主任是当时的无国界医生。”
我点头,好奇之余无意中给张先生在我妈的心目中加入亮丽一笔。不知不觉,我们走到花园门口。
“阿姨,我送您回去,是在落花山吗?”门口的出租车排成长龙,空车灯红艳艳的。
我妈一脸假色,说:“我自己回去。”
张季宇看我一眼,我立刻说:“妈,我穿着拖鞋睡衣,家里没关门呢,让……他送您。”
我妈刚要说什么,张季宇已经把大袋子放在一个出租的副驾驶位置,然后把后门打开,侧立门边,等我妈上车。
我妈走大车边,张季宇立刻轻扶我妈的臂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我看着他们,心里的暖意漫漫而出。我妈强势一辈子,何曾被人如此轻柔扶爱,张季宇也跟着我妈坐在后面,他要左腿先入,我妈看着他把腿搬入,然后我妈抬眼看了一眼在车门外站着的我。
我的心脏砰砰乱跳,该过的,总要过,该看的总要看,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我冲车里的人挥挥手,车子就绝尘而去了。
我心神不宁往家走去,真心不知道两个人在车内一对一,要如何“厮杀”。电梯闪烁而上,到了门口,门安静地开着,我入屋,关上门,回到房间。洗澡间还湿漉漉的,床上有几套张季宇的衣服,吹风筒,发胶也散落在梳妆台上,突然我看到床头柜上的一个白色药品,盖子敞开。
我呼吸一紧,立刻抓过来看……
张季宇的止痛药!他平日极少用,最近他都用两只拐杖,今日他可以用一只拐杖,定然是吃了止痛片。
“傻瓜!”我握紧药瓶,眼内泛起了雾气。
我把我妈带来的东西收拾好,回到客厅,客厅的安静让我心慌,他们走了大半个小时了,我的手机一直寂静。不由得幻想可能发生的总总。我最最怕的,就是我妈会不会说出什么伤人之语,令张季宇难堪。
时钟默默走,我最终还是忍不住给张季宇发了条信息:“到了吗?还好吗?”
没有任何短信回复,我真想默默撞墙,我拿出抹布,擦地板,打算苦我心志,劳我筋骨,以免被惴惴不安侵吃。
地板被我擦得锃亮锃亮的,这是张氏地板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