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不曾爱过（1 / 1）

“朝耶忘川河水仙，伽叶曼珠沙华年，思君踏水重来见，夜半花开永乐眠……”

那在忘川河边唱歌的是我吗？

耳边日复一日传来空灵的歌声，飘荡在忘川河上，我遇到了朝耶，之后，朝耶帮我化形，教我识文断字，教我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曼珠沙华。我喜欢朝耶，所以不管他叫我学什么我都认真学，生怕学不好他就不理我了。如此，我终于从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一步步走到了朝耶身边，成为鬼域的国师，帮朝耶处理一些事情。

白天朝耶带着我游走在鬼域的大街小巷，在我化形之前我一直都幻想着能够看一看这个世界，但我看了六界通识之后，知道了这个世界不止有鬼域，还有诸如人，神，魔，妖，仙的世界。如此，一百年之间，我和朝耶踏遍了鬼域的每一片土地，鬼域每个角落都有我们的回忆。朝耶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或者许诺过我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因为，鬼域子民很多，朝耶唯独陪着我。

鬼，是不需要吃东西或者睡觉的，当然，饿死鬼除外。因此，晚上大部分时间，朝耶都会从鬼域书局里搬出来很多很多书，有时候都能够将他自己淹没在书堆中，每次看他如此我都会担心他会不会半空中掉下来，不过，朝耶是鬼王，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失过态。之后我们一起呆在幽冥殿，我看书，他批阅来自鬼域各个区域的文件，因为推行新政，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所以每次我都会要求他带回来一些关于政治方面的书籍，因为，我想帮他，不忍心看他那么累。刚开始朝耶说，叶子，你只需要呆在我身边陪着我就好，其他的，不用担心。但后来拗不过我，被我缠的没法，还是答应了我。于是，我开始接手朝耶手上的文书，晚上和他背对背坐在榻上，拿着朱笔批阅。朝耶起初会在一边指导，后来就放手让我自己看了……

很久很久之后，当我独自穿行在鬼域的每个街道，都要将鬼域地上有多少块砖石数清楚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朝耶答应放手让我参与行政了。因为他的劫数来了。是的，朝耶走了。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在我私自跑去人间时，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过了忘川，我找遍了幽冥城，找遍了鬼域的每个角落，都没有看到朝耶。但是，从内心深处出，我感觉到朝耶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会回来。所以，白天我仍然每天处理鬼域大大小小的事务，到了晚上的时候，我会独自渡过忘川，去人间寻找朝耶。因为朝耶是在人间消失的。

醒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累，好像一晚上去了很多地方，好像真的就像梦中的我一样，走遍了幽冥城，走遍了鬼域。但为什么累到心底深处，却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难道我真的喜欢朝耶，可是从梦中看来分明是朝耶离开了我，那为何他见到我时，却还想要杀了我？不爱我，可表情不对么。装的？没有必要呐。我只是一株曼珠沙华，还是他帮忙化形的。只是，即使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爱朝耶了。唔……莫非因此他要杀我？

“你……在想什么？”

抬头，看到一身白衣的朝耶站在楼梯口，倚靠在旁边的书架上，看来似乎已经来了很长时间了。

“唔……朝耶，我有话想和你说。”想要站起来，奈何坐着睡了一晚，全身都像散架了似的。起不了身，如此我便仍靠在书架上，边双手捶打脚，边和朝耶说话。

“怎么，于姑娘不叫在下朝公子了？”朝耶朝我走了过来，伸手。

我摇了摇头，“坐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麻，”将看完了的书放在书架上，“公子愿意，我自当奉陪的。”而后，我看了看书架上的书，现在全部都认识了，这里当真是什么书都有，四书五经，有关六艺的，都有。指着其中一本鬼域游志，对朝耶说，“朝公子，看了这些书，小女子已经大致了解了鬼域的风土鬼情，唔……能否让我回人间？”

朝耶听了却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慢慢长出像鱼鳞一样的绿色壳，表情恐怖，纠结了片刻，又恢复了常态，我正待开口，他却瞬间变成了巨蟒，瞪着眼，朝我张大了嘴。牙齿闪着红色的光。“你又想离开我？于蓝，是不是又要离开我？你休想！”却是怒吼一声，顿时整个茶楼都毁于一旦，而我则在茶楼毁灭成灰烬的前一秒被朝耶一口吞入肚中。

唔……貌似朝耶没有吃东西呐。肚子里空荡荡，滑溜溜的，什么都没有，虽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摸起来手感不错。不知道摸到哪里，朝耶颤抖了一下，突然一股风呼啸而来，等我睁开眼，才发现已经被朝耶吐出来了。而现在我……我居然在半空中。下面是风平浪静的海。

“啊啊啊啊啊啊啊……死朝耶……”我不会游泳啊……不待我讲完剩下的话，我已经掉进了海里。而剩下的那句话我也不需要讲了。因为我正被一条小蛇背着朝岸边游去。

在小蛇将我从背上甩下来之前，我已经跳了下来，飞奔到朝耶身后，“不是，我话还没有说完，你干嘛呢？做鬼要心平气和，做好鬼更加要淡定。我是说，我觉得鬼域蛮适合旅游的，如果你愿意发展旅游文化，我可以回人间帮你宣传。”

朝耶听完，停下朝竹林走的脚步，回头，一脸鄙夷的看着我，“好鬼魂才能来鬼域，你是要去人间鼓励人自杀吗？那你就想错了，自杀的鬼魂是要下地狱的，来不了鬼域。”说完继续往前面走。

对对手指，唔……其实我也知道我这个理由编的够脑残，可是这么一会儿能想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个人觉得还是不错的。追上前面的朝耶，我说，“你可以考虑改一下法令么？”

“鬼域是鬼生活的地方，人类在这里生气会渐渐流失，只有死路一条。就像鬼不能在人间呆着一样。再说，即使人类来了鬼域又如何？这里没有人类的食物，文化也不同，信仰也不同。”

“食物可以让人类自己带的，至于其他的，有政府专门提供旅游场所，加以保护，就不会有什么了。”

“鬼域为什么要开放呢？人间没有鬼需要的东西。就为了满足人类的旅游观赏寻找刺激的欲望，就要打破鬼域的平静生活秩序吗？你知道人类有多弱吗？在鬼域呆几分钟就会变成干尸，鬼域政府为何要花费大量财力物力鬼力来保护人类？”

“唔……淡定淡定，我只是想想，建议建议，是我考虑不周了。”低头踢着路边的石子。半晌竹林里没有了声音，当然除了风声，竹叶摇动的声音，还有潮汐声。

“唔……朝耶，我不爱你了。”

静，四周一切都静下来了。前面的朝耶转过身，笑着看我，“哦？忘记说了，于蓝，我什么时候说过爱你了？我……不……曾……爱……过……你。”说完就要消失。

我连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他回头看着我说，“怎么？舍不得我走？”

我讪讪笑了笑，放开他的衣袖，“唔……我想，你，许是，会错意了，既如此，你何不让我回人间？”

朝耶笑的更欢了，好像我讲了个什么笑话，“哦？我没有拦着你，没有拿绳子绑着你，你一直都是自由的，何不自己回去？”伸手摘了一片竹叶，在鼻尖嗅了嗅，“还是，姑娘想让在下送一步？那可就对不起了，区区在下最近忙的紧。”说完将那竹叶往我在这边吹过来，自己就那么消失了。

竹林四周传过来一句话，“姑娘想走，找到了出路，在下绝不拦着。哈哈哈哈……”

不绝入耳的轻笑声，好听却又那么刺耳。

环顾着空旷的竹林，竹影摇曳之间，却看到了一个小鬼的身影，唔……熟悉，想了想，“小鬼……你是之前海边三个小鬼中那个坐在旁边下棋的小鬼，对不对？”然，我正走过去，他却调头就跑，如此，我自然是追着他后面的。

和小鬼在竹林里捉迷藏是异常累的，一个不熟悉环境的要在竹林里找一个熟悉环境的不听话的小鬼就更加困难了。所幸，读了那么多书，人间的鬼域的加起来少说几十万册，不是白读的，上亿年的智慧还会输给一小鬼么？当然不会，所以，看着手里抓住的小鬼，我笑了。

“唔……小鬼，你跑什么跑，还怕姐姐我吃了你不成？”

小鬼头也不抬，坐在地上，靠着竹子，“你想出鬼域吗？”

“是极，小鬼，你有方法么？”我放开他，坐下来，靠在他身上。

“为什么？”声音有点失落的样子，见我靠在他身上，伸手将我推开了。

“因为我是人类啊，自然是要回人间的。”瞪了小鬼一眼，却没想到他还瞪回来了，可是绿色的如同上好绿水晶的圆溜溜的眼睛真是漂亮极了，“你是朝耶的儿子？”和竹子靠在一起，身上还带着竹子的清爽气息。

“恩，我是朝秉。其实，我们现在就在人间。”

闻言，忽略掉他的名字，我站起来，“在人间？你是说我们已经在人间了？”

“恩，对，但人间是看不到这里的，这是阳光海岸幻境。”小鬼却拉着我，“你，不记得我吗？你身上有妈妈的气息。我是朝秉。你的小儿子。”

看着突然哭的稀里哗啦朝秉，我手脚错乱，推开又怕伤了他，不推我又不习惯，“唔……小鬼，你先放开我，”小鬼却怎么都不松手，“听着，我叫于蓝，不是你妈妈，至于妈妈的气息，也许这是母性，天下女人共有的气息。你……认错了。我是人，你是鬼。”

小鬼站起，却还是拉着我的手，“你答应我，陪我在阳光海岸呆几天，我就告诉你幻境通往人间的出口。”

“我凭什么相信你？”任由朝秉拉着，我靠着竹子，低头问他。

“凭我是鬼域三王子。”小鬼瞪圆了眼睛，似乎我对他的质疑就是一种践踏他尊严的行为。

“唔……如此，凭证，你若食言，我一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平民百姓，如何维权？”我伸手，轻轻掰开他的手，往竹林茅屋走去。

朝秉却是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我，“这里面是一株双生曼珠沙华，正在生长，在你离开之前，交给你保管。”跟了过来，伸手拉着我的手指，“双生曼珠沙华，鬼域千年才有一株，你要好好收着。弄坏了，我……”却是突然蹿高，露出尖牙，“就杀了你”。

抖了抖，我怎么突然觉得，手上牵着的不是个可爱的小鬼，分明是个噩梦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