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救与赎(1 / 1)
本市三环路的东北角是一块城乡结合部,这里的楼房大多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预置板结构,最高不过五、六层多数都被业主作为出租房,低廉的房租价格为这个地区招来不少外来人口,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倒是不错的隐世之地。
自那年那件事情发生后,老田就几乎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时刻担心着那个年轻人回来找他算账是其一,其次内心常常被一种深深的负罪感给折磨着,他想着去做些什么来赎回罪孽,可性格当中的怯懦却教他束手缩脚。
不久家乡的老母病故,他以此为由向何瑛请辞,好在何瑛没有为难还给了他一笔钱打发他走了。
临走之时他冒险将毅叔的女儿小瑕给带走,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做的第二件最大胆的事情了,第一次在临床私自使用违禁药品是出于一种对职业的狂热追求,这一次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大概是小姑娘无辜的眼神令他想起远在家乡的女儿。
带着小瑕东躲西藏一年多,其中的艰苦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最后才在这处城乡结合部租下一座筒子楼的一层,前边开个小诊所后边当住家,他的医术原本就不差又有多年的行医经验,收费也公道,没多久老田的小诊所就在这一亩三分地落下不错的口碑,附近的人们有个头疼脑热,大痛小病的都爱上这儿来找他给看看。
转过年,家乡的妻子带着一儿一女到城里,一家子算团圆了。
这一天,小瑕和老个俩孩子放学回家,就见屋里大马金刀地坐着一理着板寸头、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年轻人。
小瑕闪了闪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指着年轻人大声叫道:“阿强哥哥!“
梅氏家族被警方一举捣毁之时,这阿强正巧不在本市,因此逃过一劫,回来后梅家早已树倒猢狲散,阿强左思右想觉得还是找个事儿做才是正道,别的不说人总得吃饭不是?于是花钱整了一部二手普桑开起黑出租,市里三环以内不敢进怕被抓,就只跑三环和市郊,生意马马虎虎,交个房租、填饱肚子还略有富余。
今次他载个客人到这附近的一条街道上,那么巧一眼就瞧见了昔日梅家的家族医生老田。
当初老田趁着给被何瑛软禁的小瑕瞧病的机会偷偷把人给救走,恰巧何瑛正忙着和新的合作人周旋无暇分神,而郎剑威,何瑛已经不可能再差遣他去执行任何任务,信不信任是一回事儿,主要是派一残兵出去她丢不起这人。
倒是徐荣为讨好何瑛派出手下一些喽啰,一般人乱哄哄地追查一阵子也没啥结果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当时阿强也跟着跑了几天,故此知道一些内情。
这会儿这姓田的老小子见着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把脖子一缩贴着墙根儿想溜,阿强觉得挺好玩,转动手中的舵盘把老田逼到一处墙角边上,然后悠哉地点上一根烟。
吓的手脚发软的老田这时倒像是豁出去了,挺直腰杆立在车前,心说:死就死吧,就当是迟来的报应好了!
俩人一个车里一个车外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最后阿强憋不住,乐了,“我说医生没事儿你跑什么?做贼心虚啊?”
“你,不是来杀我的?”
“咦?我干嘛要杀你?”阿强纳闷了,老田竖起食指指了指上头,他恍然大悟,“哦……怎么你不知道?梅家早就完了!”
“嘎!?”眨巴着镜片后头的小眼睛,医生花了好几分钟吸收和消化这一信息。
阿强索性将自己知道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
老田听后松了一口气又叹了口气,松了一口气是因为梅家没了意味着悬在头顶上的这一把刀终于不存在,从此他可放心地过下半辈子,不必再提心吊胆。
之所以又叹气则是因为,当初他刚出狱正无处容身,何瑛收留了对他有恩,固然那时以他的家人做要挟逼迫他做下那件令他愧疚的事,可现如今人都已经不在了,还和死去的人计较什么呢?
要紧的是活着人怎样了?
说到这儿,俩人不约而同又相对叹了一声,医生是觉得对不起郎剑威,阿强自从郎剑威离开绿源他就失去他的消息。
不过他利用开黑的的便利一直在打探,有天终于听说梅家荒废的老宅似乎有人在走动,甚至还传言那里深夜会闹鬼,他仗着胆子大,也从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白天和夜晚都进到宅院里,几回转悠下来并无任何发现。
“这样吧,阿强!”医生想了想,“咱先回我那,等到晚上一起再去看看!”
阿强说行,必竟是做的医生不似自己粗心惯了的人,他去或许在那能发现一些端倪。
……
宝马x5并没有走太远,出了梅家老宅顺着柏油路绕一圈钻进宅院后门,连发动机都没关,车上下来俩人将郎剑威往长满杂草的院子里一扔,x5便掉过头冲出院门扬长而去。
这些人压根儿就不怕尸体被发现,即便是警察也只能得出这人是因使用过量毒品导致死亡的结论,因他本身就是吸毒者。
可恰恰就在这时,阿强和老田来夜探梅宅,轻易地就发现俯卧在院中的郎剑威,老田立刻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一口气。
阿强迅速跑出去,将停在百米外隐蔽处的小车给开进来,把人弄上车门一关,阿强猛轰油门。
“等等!”老田拍着阿强的背叫道:“不能去我那,条件太简陋,他现在情况很危急。”
“那就送医院!”
“医院恐怕也救不了。”
“那您老说个地儿!”阿强急了。
“容我想想!”
“你倒是快点儿啊!”阿强急得脑门上青筋直冒,再磨蹭这人恐怕就没了。
“有了,有了,去西郊。”
“西郊?”阿强差点一头磕在窗玻璃上,“西郊只有一疗养院,老头儿,你确定你没搞错?”
“没有,没有,抓紧时间,快开!”老田说完便不再和他说话,伸手由随身的挎包里摸出一只金属盒,打开盒盖,里边躺着十多枚细细的银针,懂中医的人一看就会知道那是中医针灸用的。
原来老田年轻时曾跟一个老中医学过医术,并且尽得真传,可惜在世俗人眼中中医大夫只有上了年纪且须发花白的外表才能得到病人和家属的认可,像他当年还是个二十郎当岁的黄毛小子医术再高也很难有人问津,他一气之下重新考入医学院改学起西医。
这盒银针是老中医的遗物,多年来他一直随身携带,虽然改学西医但老中医教授的手艺他一直没有丢,这些年也用它救治过不少人。
都说西医方面急救是长项,其实这都是一些目光短浅之人的片面之说,真正的中医医道高手只需一根银针,一剂妙方便可起死回生,当然必须得是没有真正确认死亡的病患。
担心郎剑威无法坚持到到达目的地,老田只得对他进行紧急施救,用银针刺穴护住他的心脉,延缓血液流速,接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一路上,老田的手指就没有离开郎剑威手腕的脉门,他不希望这个年轻人就这样死去,无论如何必须救他,还有他身上所中的瘾毒,那是他造下的孽,他更不能不管。
据他所知,西郊的疗养院实际上是一位前辈的医学研究所,宁静清幽的山谷里坐落着十几栋两三层高的别墅式建筑,这里远离市区,重重山林隔绝着尘世的喧嚣,是一处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
田医生认识的前辈叫华天,是当世著名的医学博士,其实他就是华宇的伯父。
八年前华天博士正值事业巅峰却突然以身体不佳为由宣布离休,只有身边少数几人知道其实他带着最小的弟子颜芷霞驻进这座山谷,开始他企划多年的一项研究。
这个研究项目就是运用中国古老的针灸手法,结合中西药物和物理疗法拔除吸毒者体内的毒素,同时彻底根除患者对毒品的生理和心里上的依赖。
当今世界这毒潮也如人类的欲望一般疯狂暴涨,华天博士深知如果他正在进行的工作被外界知晓被曝光,那将会引起某些“有心”人士的觊觎,他的研究不仅要胎死腹中,连同他自己以及追随他的研究员恐怕都会有性命之忧。
因此,在身边好友的帮助下挑选到这处风光优美,环境隐秘的山谷,一呆就是八年,如今项目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就是缺少临床数据。
这些天,华天博士正在考虑是否请求有关部门送一个病患进来,可那就等于进行活体实验,人家未必答应,说不好人家还会将他当成科学疯子,唉,疯不疯子的博士无所谓,可这就差临门一脚了,怎么办呢?
夜深人静,博士仍一人呆在办公室里一筹莫展,突然山谷的守卫打来电话,说有一辆普桑疯了一样冲进来直奔主楼。
博士起身由窗口往外观望,果然见一辆白色普桑风驰电掣一般飞驰而来,紧接着一个漂亮的漂移,“嘎”地一声停在主楼的空地上,车门敞开钻出一个人来,借着楼前的灯光博士望见那是个中年人个头不高,面相有些眼熟。
略一沉吟,博士想起三年前就是这人带着个有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的小丫头无意间闯进山谷,中年人自称他父女二人来山中远足不小心迷路,博士也没有细问,反正这里对外打的是疗养院的牌号,如果过于谨慎反而是欲盖弥彰。
父女俩在山谷住了几天,博士发现中年人身怀不低的中医医术,细一打听竟然是他早年一个忘年之交的唯一徒弟,这下把博士乐坏了,他一直在寻找这位有着高超医术但常年行踪不定的老中医,听说老中医已然离世,又不禁唏嘘不已。
不必多说,这自称父女的就是为躲避梅家追杀而东躲西藏的老田和小瑕,在博士的请求下老田在山谷住了几个月,瘦弱的小瑕也不适宜再奔波,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休养。
在此期间,老田运用自己的所知所学给了博士不少中医学方面的启发,也对博士进行的科研项目有了深度的了解,因此才毫不犹豫将身中瘾毒生死悬于一线郎剑威直接送来。
老田没有想到他这个举动是一举两得,既救了人又给华天博士送来一个临床实践的机会,换句话说就是他雪中送炭给博士送来一个活体试验品。
郎剑威当时若是清醒的话不知是感激老田,还是直接一把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