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说此时不见只为了瞬间,谢谢你让我听见,因为我在等待永远(1 / 1)
时间最不公平,也最公平。没有定论,正如没有绝对的东西。
十年过去了。曾经十七岁的少年变成了二十七岁的社会人。关于我自身,什么都改变了,除了仍未治好的记忆方程式。但现在我的心态变化了,我没有因为记忆一再擦除而懊恼,而自暴自弃了。年月带给我的不仅是体格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沉积下来的成长的成分,在某一天质变成了成熟。
没错,我想我是成熟了。在与时间的持续对抗中,我选择妥协下来,我安稳地过着自己的日子,选择在什么样的旋律下踏着怎么的舞步。所谓成熟,大概就是指这样一种可悲的东西。
我有了工作,在一家报社做实事新闻。没有比这个更适合我的工作了,尽管我的记忆只能存一年,但是这个工作的记忆要求并没有超过这个限定。所以工作到现在已经四年,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我仍然留在了我从小长到大的城市,并不是因为熟悉,而是因为熟悉的陌生。有时候当我在露天咖啡馆的同一个位置写稿子时,会有曾经的同学朋友过来打招呼。我每次都会报以微笑,然后跟他聊上几句,工作后聊天的话题也就狭隘在那么几个上,比如在哪儿工作,待遇行不行,结婚没有,有小孩没有,诸如此类。就是这种熟悉的陌生感,让我觉得我就属于这里,我在这里有记忆的一席位置。
还有,我仍然做梦,说梦好像不大准确,因为那是我切切实实的记忆和过去,有时白天跟我打招呼的同学晚上就出现在了我的梦里。我白天过着一种经历,晚上又去过另一种经历,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我在双线导演着自己的戏。
然而,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再遇到她。
这天,我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早早来到我常去的咖啡馆,八点刚过的咖啡馆人很少,老板热情地招呼了我。我在老位置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想着如何写稿,思路不通的时候便啜一口咖啡。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许更久,反正我感觉身边的人更换了好几拨,就在我停下来喝咖啡,放松手指的时候,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我寻思可能是某个同学,我脑袋中浮现出好几张脸来,但当我转过头时,是一张完全没有印象的陌生的脸。叫我名字的男人留着精神的短发,年龄大概比我大几岁,胡子剃得很干净。
是你啊。我习惯性地面露微笑,故作认识地说道。
你别装了,我知道你不认识我。男人说。他不是来和咖啡的,他站在露天咖啡店的外面跟我说话。
我好像有点忘了。
你的病还是没有治好吧。男人洞悉一切似的说道。
你知道我的病?我感到惊奇,知道我的病的人,除了父母,就只剩下她了。
你曾经告诉过我。
是么?
那时你想加入我们,我们询问原因,你说你想放纵,不想被时间玩弄,把我们都搞糊涂了。是那个时候你说你得了一种会一直忘记的病。
加入你们?是什么社团么?
往事了,不提也罢。
我有可能在梦里会见到你。
是吗?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病,但是梦里的我应该是长发,大概到脖子这个地方了。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
我会留意的。我说。
希望你不要怪我。男人突然转变态度,有些歉意地说。
过去发生的事我怎么还会计较,再说,我都不记得了。
有时候觉得得这种病也不错。
那我们交换?
那不了。男人笑着摆摆手。
你不进来喝一杯?我问。
不了,接女儿,她在旁边的幼儿园上学。
快放学了?
恩,马上就放学了。
我觑了一眼手表,果然快十二点了,时间过得真快。
那我也要走了。我说着收拾好电脑,站起身来,朝男人挥手再见,便走出了咖啡店。
走到车站时,我回头看了一眼,男人已经接到了女儿,他抱起他女儿,在她脸上吻了好几下,还凑在耳边笑着说着话。我猜想,这个男人一定很幸福。
就在我想收回视线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无论过多久我都会记得,这个留在相片上,一直出现在我梦里的身影。像突然触电一般,我感觉麻痹的不只是神经和躯体,还有身体里的别的什么,别的躺了很久的什么。
魏雨薇,我多想叫她的名字。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我已经觉得满足了,她没有马尾辫了,留着卷曲的大波浪,穿着无袖浅色长裙,她少了一份年少的单纯与不羁,多了一份成熟的稳重与内敛。但是她的脸依然是那样精致,那种熟悉感带给我的震撼此刻已急剧膨胀。似乎在我的眼里,她的变化全都像是没有变化。
我想告诉她我一直记得她,我把那些一再忘却的过去一再记住。我想告诉她她留下的日记本我一直珍藏好好,我把上面的每一句都记住,都像亲身经历一样。我朝她走去,带着微笑与我所有想说的话,以及所有已经翻页的曾经。
但是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窜到了她身边,用小手拉住她的手,晃着她白细的胳膊。女孩在叫“妈妈”,我看得分明。她抱起女孩,像刚刚那个男人一样亲吻女儿,在耳边说话,然后,朝我走来。那究竟是怎样一副美丽的画面,母女的优雅动人,像渐强的音乐震撼我的心。我知道所有一切都已经败给时间,但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赢得这么多。
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小心地拿出我一直放在里面的东西,它在阳光下反射着纯白的光,就像是幸福的泪。女儿似乎要求她买什么东西,于是她把女儿放在原地,叮嘱她不要动,然后去旁边的冰淇淋店排队买冰淇淋。
我走到小女孩跟前,蹲在她面前,她一双可爱的大眼睛盯着我。我把风车放在她眼前,漂亮干净的白色风车一下子抓住了她的眼球,她伸出小手来抓。我握住她的手,把风车放到她的手里。
这是属于你的东西了。我说。小女孩很开心,举着风车笑起来,露出小小的虎牙。
我转身跑进了公车。
我一路笑着流泪。
回到家,我打开门,门边的鞋架上放着一双淡蓝色的女士鞋。厨房里传来妻子烧菜的声音和香味。我走进厨房,从后面抱住妻子,把头埋进妻子的秀发里。
妻子把手放在我的侧脸上,冰凉的触感像是一阵急雨落在湖面,然后腾起惬意的水汽。
魏雨薇在买冰淇淋的时候感觉眼角的女儿在跟谁说话,但那个男人被挡住了。她担心女儿遇到坏人了,想急忙过去,但老板催促着快拿冰淇淋,雨薇只得赶忙拿过冰淇淋付过钱便朝女儿跑去。到时女儿只剩一人,那个男人已不见踪影。
雨薇看见女儿手里拿着一个白色风车,她把冰淇淋递给女儿,把风车拿在手里。像突然触电一般,她感觉麻痹的不只是神经和躯体,还有身体里的别的什么,别的躺了很久的什么。她仔细端详这个白色风车,呆呆地看着它。然后,眼角的泪,顺着她好看的脸滑落。
妈妈,你怎么哭了?女孩说道。
没事,妈妈高兴的。
妈妈,吃冰淇淋。女儿把冰淇淋伸到她嘴边。
一口。甜味便在嘴里蔓延。
她此刻的心情,就如融化的糖在嘴里一般。
她手里握着的白色风车,干净得一尘不染。
这张纸,是她留给他的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在风车的一个角上,有一行浅浅的字迹。
有三个好看隽秀的的字,我爱你。
后面还跟着三个歪歪斜斜的字,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