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甜甜的海水，复杂的眼泪（1 / 1）

夏天隐匿起锋芒，秋季跟紧脚步登场，季节的更替像一滴水融进大海般平静。而我，在第一阵秋风里，掉进下一个轮回里。这阵秋风里，似乎还夹杂着执念不去的夏季的气味。

一觉醒来，我忘掉了所有。所有记忆都浅浅的蜷缩着脑袋的角落，混沌，模糊，捉摸不到。还有一些东西留了下来，父母与这个家仍清晰可知。开始我很慌张，但后来我慢慢认识到，我已经被恶魔拿走了过去，于是安静下来，努力去想过去可能留下的记忆，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一片空白。恶魔拿走得如此干净彻底。它拿走了那么多，却什么也没有作为交换留给我，恶魔从不讲理，一直都是这样。

父母看着从卧室走出的我，眼神关切而温暖，但是在我看来，里面从来都混有悲伤。那些细小的悲伤揉碎在他们的眼里，代替了软弱，代替了泪花。那些悲伤，被他们隐藏好好，甚至化为缓缓的流水，慢慢流出，再缓缓流走。比起我来，父母可能更加心痛。

于是我只能故作坚强，微笑着说：

"昨天我有许什么愿望吗？"

母亲先是沉默，而后嗫嚅起来，最后竟然欣然地看着我。从母亲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某种成分，那种成分名叫做成长。尽管我没有记忆，尽管我忘却所有，但是我还在成长，我的生命从不停步，虽然被一再擦除，一再重写，但是那成长的轨迹历历在目。我十七岁了，这种感觉，我感到心悸。

当最后一束耀眼的阳光变得温和，当黄昏可以变成橙色的海洋，当九月的故事开始诉说，我站在了久别的校园。

父母让我重新学习，我感到很意外，尽管我在心里想过千百遍，却从未对他们提起。我知道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保护我，他们肯定会阻止我不让我去学校，去交很多很多的朋友，因为父母和我都清楚地知道，有一种痛，叫割舍。当宿命的轮回到了那一天，此刻我脑海中浮现着的朋友、同学，转瞬就会湮灭，成为我记忆里又一道道浅浅的印记。

但是父母主动让我去学校了，我多少有些惊喜。我一遍遍地经历，一遍遍地记忆，再一遍遍地忘记，在我心底，觉得再怎样都无所谓了。要让我忘记，那么就把记忆拿去好了，但是至少，不要剥夺我经历的权利。于是我想，虽然迟早要忘记，但是我还是需要经历。我需要这一种感觉，就像鱼需要水，云朵需要天空一样。我做不到活在一个人的世界，做不到因为终会忘记而断绝与外界的联系，做不到面无表情地忽略身边的一切。尽管谁都知道，对于我这样的情况，独自一人下去，是最好的选择。

我却无法这样想，无法果决地丢掉所有终会缚住我的羁绊。我宁愿饱集所有的快乐，在这些欢乐记忆变成痛苦，爆发成不可阻挡的无奈时，我一人承受。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的最好的选择，其实，我从来就没有选择。

因为休学了一年，本该上高二的我重新上高一。不知是否是该庆幸，我忘掉了所有我想记住的那些鲜活的人和事，却对书本上的死物一触便再想起。所以我学起来并不吃力，反而轻松。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世界的某个地方爆发了战争，某个地方发生了地震，某个地方镇压了暴动，但是我的世界，平淡，平静，一丝波动也没有。这样过去了一个月，我竟然开始觉得我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呼吸同样的空气，我们共享同一片大地。我开始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一种另一个我的状态，然后我忽略了过去，忽略了记忆，忽略了存在，我开始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的人生——我存在于此，但没有真切的存在感。

我忽略了很多，甚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