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冷(10)(1 / 1)
晚上看印象西湖,容智恒抓紧时间与分公司高层见面,没有参加这一项活动。
项美景与客人回到酒店已经十点多。她没有马上回房间,而是去到酒店靠近西湖的那一面庭院给方洵俭打电话。她甚少给他打电话,听到长缓的“嘀”声还有些莫名的紧张与兴奋,那头接听“喂”了一声之后,她很快问他:“在干吗?”
方洵俭故意拖着闷闷的声音说:“刚做了个好梦,被你打断了。”
她十分高兴,大胆数落他:“我还以为你会很忙,没想到都这个点了居然还在睡觉。”
他口气变得温和,笑着说:“外国人总是批评我们中国人太勤劳。为了与他们合拍,我必须放缓步调。”
她咯咯笑,停下脚步,坐在面向湖水的长椅上,告诉他:“我现在在西湖边。”
他有意曲解:“没想到和林启湘分手竟然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她想与他继续开玩笑,但又怕他信以为真,于是将事情的始末与他说了一遍。
他听完之后只说:“Orchid对你可真够好的。”
她顺口就说:“她对你更好。”话一出口才发现不合适,容玉兰对方洵俭的好,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想撮合他与徐希黎。
不晓得他是真的没体会到她不经意说出来的这句话里头的意思,还是有意跳开,他将潘雪搬出来说事:“她的确对我不错。我之前受人所托,找她介绍潘雪给一些大导演,她还真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她说:“那阵子大家都以为潘雪是你的新宠。”
“大家?”他似乎不满意她的说法:“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随便和哪个女人发生关系,他那轻微的洁癖症在女人身上却是不轻微的。起初她还觉得他太怪异,后来才庆幸他在这方面的怪异,她爱他,就算从前不能光明正大的爱,至少不用和别的女人分享他。
她久久没答腔,他又问她:“你以为我为什么帮潘雪?”
她扬起音调说:“我可不知道”
他这下认定了她心里是清楚的,只是嘴上故意唱反调,于是笑起来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拿着腔调说话了。跟容智逸学的是不是?”
她趁机解释:“我就是他的女管家而已。”
他听出她话里意欲撇清关系的意思,先说了声:“我知道。”然后进一步说:“他一开始待你好,是因为你取了个好名字。”
她十分惊奇,追问他:“什么意思?”
他慢条斯理告诉她:“容智逸的初恋女友就叫Theresa。”
她“啊?”了一声,蹙眉说:“那怎么没听他提过?”
他说:“那位Theresa死了七八年了。”
她倒吸一口气:“怎么死的?”
他说:“容家把这件事藏得很好,不知道怎么死的,只知道容智逸应该很爱他的初恋女友,因为她的死,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十分震惊,想起容智逸那张脸来,原来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只不过故事有悲有喜罢了。她一直觉得容智逸成日花天酒地都是因为家庭成长环境造成的,现在想来,兴许和他初恋女友早逝关系更大。
他见她沉默,出声问:“是不是突然间觉得容智逸从花花公子变成了情圣?”
她不否认:“是挺意外的。”
他似乎对容智逸十分欣赏,说到:“容智逸这个人其实是非常聪明的。他清楚自己很难得到容家长辈的认可,所以没有费尽心思去讨好他们,而是走了另一条路,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别人看着他好像只与容玉兰的关系好,其实他和容智恒的关系更好。容老太太年纪大了,百年之后,华夏集团的第二把交椅肯定是他的囊中物。”
她明白他为了达成目标几乎对每个大家族都投注了心血,也尽量与圈子里的每个人都保持良好的关系,现下说起容智逸,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已经是点到了重心。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既不愿意他活的这么辛苦,也怕他不小心在哪个地方失足而导致失败。她轻轻“嗯”了一声,温柔的向他说:“我很想你。”
他那边似乎是怔了一下,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转变了口气,又像是太明白她这一声轻柔的想念。他没有顿留太长的时间,很快回应她:“我也很想你。”
西湖边的夜,不比大都市那种灯火通明的喧嚣夺目,它沉静而美好,带着些让人莫名悸动的奇幻气味。
项美景在长椅上坐了很久,想起大学时代唯一的一次旅行就是来杭州。那时没什么钱,与同学夜游西湖,凑了钱才能乘小船划去湖中。船夫的桨在黑漆漆的湖水中画出一层层波云诡谲的纹路,天上有星星,月亮却不见,沿湖的灯火看上去迷离而又遥远。
有同学说起湖中黑鲤鱼精的故事。那是比雷峰塔白蛇还要久远的日子里,湖中住着一条黑色的鲤鱼精,她爱慕日日出现在亭台书院中吟诗作对的男子,却碍于身份的差异不得亲近。终于有一天,男子不慎落水,她赶去救他,却在即将要把他送上岸的前一刻改变了主意,将他拖回水中。她将他的三魂七魄锁在一个小瓶子里,然后将自己的元珠分了一半给他,男子醒了,与她一样变成了鱼精。故事的结局并不是他们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男子因为憎恨她夺去了自己的生命恨她入骨,趁着她熟睡之际,引来法力高深的道士。她失去了一半的元珠,自然抵不过道士,被巨大的钟鼎压下去的那一刻将锁住他三魂七魄的小瓶还给了他。他得以复活,重新回到人间,却夜夜梦见她,渐渐地,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最后在一个冬夜,在同一处跌落入湖,那一夜之后,再没人见过他。
其实这个故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不像别的鬼神故事那样流传的广泛,兴许只是同学一时兴起编造的,可项美景一直记得。有次喝醉了拉着欧娜说起这个故事,欧娜问是有哪一点触动她了,她觉得自己念念不忘是因为自己和黑鲤鱼精一样痴心妄想,而最后的最后,黑鲤鱼精赢了,可她却没有什么胜算。
今夜想起这个故事,既是因为重临故地,也是因为她与方洵俭的关系不再像从前那样让她觉得随时会坍塌。
她心里十分满足,却不想因为独自在离水不远的地方静坐着会引得刚从外面回来的容智恒的注意。
她无法排除容智恒可能是误会她想不开要跳湖的猜想,因为他一开口就是说:“虽然是夏天,夜里的水还是挺凉的。又没什么光线,要是不小心掉进去了,恐怕很难上的来。”
她起身回头看他,觉得怎么解释都不太合适,毕恭毕敬向他问了好之后,便说:“这里风很凉爽。”
他原本是站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但仿佛也像是想感觉到她说的凉爽风,往前走了好些步,确实吹到了风之后,又问她:“印象西湖怎么样?”
她挑重点向他报告:“皮尔先生说很好看。”
她倾向工作,他就也交代她:“我明天回上海,接下来的时间你把他们陪好。”
她点头答是。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眺望起远处的塔。停顿了几秒之后,又说起:“Grace年纪还小,又被家里惯坏了,如果她做了什么事对你造成了伤害,我替她道个歉。”
她觉得他这句话里的‘如果’两字完全可以删除,但她没有迁怒于别人的习惯,况且这个别人还是她的大老板。打这份工,受过的委屈何止几回,冯雨霏虽然让她出丑人前,却也不可否认的帮了她一个大忙,也更加不存在对她造成伤害。她太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太清楚容智恒这话里客气的成分居多,便十分宽容的说:“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冯小姐,不然也不知道自己要傻到什么时候为止。”
他乍一听像是听到了她语气里的无可奈何,但回味起来又觉得她并没有太多的依恋不舍,仿佛是真的感谢冯雨霏这一闹,让她了解了事情原本的模样。他有些好奇,可这好奇并不被允许,想说的话到嘴边溜了一圈还是咽了回来,改成向她明示:“Joe太喜欢玩了,以后他如果找你帮他开Party,你都推掉。”
她没想到话题转变的这么快,迅速回应了“好的”之后,才发觉奇怪。容智逸那么爱玩,就算她不帮他承办Party,他也可以找别人,甚至可以自己操刀。容智恒这要求着实让人难懂了些。
可容智恒并不打算向她解释什么,向她说了晚安之后就离场。
项美景躺在床上反复想着容智恒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总体也就指明了两件事,一是冯雨霏年纪小,就算嚣张得不像话,也有他做后盾。二是要求她与容智逸保持一定的距离。前面一点她是理解的,可后面这点让她不得不往深里想。
她与容智逸相交大半年,这位公子哥对她真真是一点桃花邪念都没有。诚如方洵俭所说的,她九成九是顶了个好英文名,所以才得到容智逸另眼相看。总不能是这个英文名在容智逸面前有优待,去到容智恒面前就成了烫手的山芋了吧?还是说容智逸的初恋女友做了十分惊世骇俗的事,所以连重复的英文名都不能出现在容家的势力范围之内?那她是不是应该感谢容玉兰没让她改名字?亦或者关于容智逸初恋女友的一切一切都被掩盖在了美国,连容玉兰也不知道?可方洵俭又像是了解颇多,岂不是意味着方洵俭对容家的了解比家族内部成员还要具体?
她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脑子就容易混沌,尤其最后的问题又绕到了方洵俭身上,这让她压根没办法继续思考,满心满意的计划着与方洵俭的将来。渐渐的眼皮子发重起来,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