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少年大学生(1 / 1)
火车就快到站了,出站口早已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多数是接亲友的,还有不少擎着喇叭、挥着小旗子的大妈们,显然是小旅馆在招揽生意。
那位“少主”已换了一身灰蓝西服,高挺的鼻梁上扣了一副大墨镜,挤在最前排,心里狠狠数落着那个死丫头:“省内就有好几所重点院校,她偏偏不报,小小年纪非要去那个几千公里以外的DZ大学,学个最冷门的历史专业,就为俩字:喜欢!爸妈心疼她孤身在外无依无靠,每月大笔的生活费,全被她拿去定做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天天穿着,要不就是像散财童子一样散给认识不认识的狐朋狗友,就为俩字:喜欢!每次回家,偏不买机票,非要火车硬座,说什么能在车上看两天沿途风景,能遇见多少有意思的人和事,总之还是那俩字:喜欢!”
他正在腹诽时,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阿泽,快到站了是吧,我已经在出站口等着接我妹了。你辛苦了,我另外安排了车子接你,过两天咱们再见面,记住,没事别让小姐知道。”
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完,手机里才传来阿泽压低了的声音:“少主快来,出状况了,小姐眼看就要跟一群学生打起来了!”
“少主”依旧声音沉稳,脚下却掠起了风声:“你见机行事,我随后就到。”
出站口的工作人员正等着列车进站,好打开铁栏,忽地一团灰影闪到了她面前。她以为眼花了,眨眼间一张名片扑过来,耳畔响起一个低沉的男音:“公子遥。别多嘴。”
工作人员还没回过神来,那片灰影已窜过半米高的铁栏,只听一阵皮鞋的“笃笃”声响,那人已大踏步地闯向月台。工作人员瞅了一眼名片,顿时惊得合不拢嘴:那人竟是本省房产支柱逍遥公司的CEO公子遥!
公子遥,S市公氏世家的养子,也是所有公氏产业绝无异议的继承人……年少有为、帅气多金这些让女孩子脸红心跳的形容词,放在这个人身上已嫌太伧俗了。单凭他18岁大学本科毕业,4年内已不动声色地积起了足以和全省任何一位商界大亨抗衡的实力,就可以证明,这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据说就连他那位做董事长的养父,对他也十分放心,早早带着妻子去美国养老了。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当然不会傻到拦住这家的人物,再说以他这速度,想拦也拦不住啊……
公子遥赶路赶得飞快。潇潇这丫头,实在太不叫人省心了,眼看就要到自家门口,还要在最后几分钟惹出点麻烦来!不过他也有点心不安,究竟是学生口角闹事,还是对手买来的黑道人物,存心找公氏家族的麻烦?
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原来……
眼看列车即将到站,乘客们纷纷起身收拾行李准备下车,小孩儿叫,大人笑,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仍然不慌不忙地坐着,在这乱麻麻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扎眼。
她长着一张有棱有角的长方脸,利剑般扬起的长眉下,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半张半闭,小巧的薄唇正凑在杯口慢慢啜着,两只小小的赤足搭在身旁的窗边,有滋有味地享受着这半刻清闲。
这副素颜并不出色,但这种懒洋洋的动作神态里却透着种女子少有的洒脱豪气,令人一见难忘。更出奇的是,她竟像从古装正剧里出来的一样,用几只发簪绾着简单的螺髻,身上一袭轻软致密的古代纱衣。束腰的衣带松松系着,鹅黄色的宽大衣袖如同云朵层层堆叠,非但不显得滑稽和不雅,反而衬得这女孩像云中的神仙一样自在。
然而这女孩的穿着神态,都与忙乱的车厢太不搭调了,难免让别人心里有气。临到站前,乘务员最后一次检票,女孩的酒杯刚空了一半,竟舍不得抛下酒杯,一只手匆匆摸索出车票和学生证,一不小心连学生证也带了出来。
乘务员盯了这女孩一路,见她打扮得古怪,早已忍不住好奇,打开学生证瞧瞧,嘀咕道:“原来是DZ大学的学生啊,这么年轻。”
女孩淡淡一笑,毫不在意乘务员异样的目光,照旧自斟自饮。她所有的行装似乎只有几件酒具,俨然一副无酒不欢的样子。酒杯还没离口,就听到“嘿嘿”几声冷笑,只见前排十个座位围着一群痞子似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嗓音粗嘎的大声说道:“大学虽然不咋地,好歹是个一本,怎么现在专门找怪胎当学生呢?难道塞点钱就能进去了?”
另一个脖子上有青龙纹身的像唱双簧似的接嘴:“谁知道啊,说不定是学校里闹鬼,保安不中用,所以上街逮了几个稀有物种,拉回学校养着,辟邪!”
车厢虽然喧闹,这两句怪话倒有不少人听见了,都回头打量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有人交换了几道目光,顿时齐声哄笑。还不等笑声停止,女孩已“吱”地吸干残酒,满脸惬意,似乎回味无穷:“中国虽不能独霸全球,好歹现在也是个高素质的国家,那些专门跑到火车上缺德丢脸的玩意儿,究竟是怎么投胎到中国的?哦,看那出声儿像刮锅底的,旁边那鸭脖子上还挂了条菜青虫,原来是原本要投胎做害虫的,一不小心钻到人肚子里去了!”
女孩声音清朗,车厢里更加欢声鼎沸,看热闹的人人爆笑。青龙纹身本是那人自认为最帅气的杰作,却被眼前这个小贱人挖苦成菜青虫,顿时气得脸色像猪肝一般。还来不及发火,那女孩早已得势不饶人地说下去:“DZ大学不见得是塞点钱就能进去的,不过像XB学院这种私立的中专,天天发传单打广告,摆明了只要是个动物就能爬进去的!”
“菜青虫”倏地就要窜起来,却强被一个绿头发的同伴摁住。那人一字一句问道:“丫头,你什么来头?你怎么知道我们是XB学院的?”话没说完,眼神里已布满了戒备和威胁。
女孩径自从腰际解下一只葫芦状的小饰物,摇了两下,拔开木塞仰头便灌。围观的人们又是一愣,没想到这小饰品竟是一只酒葫芦。可惜它显然早已空了,只溅出几滴酒,轻轻洒向女孩的舌尖。女孩闭上眼,意犹未尽地品味这仅存的几滴美酒,高声笑道:“万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
眼见“绿头发”莫名其妙,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尴尬模样,女孩不禁“嗤”地一笑,眼角微微一斜:“看看桌下边,半截学生证露出来啦!”
“公鸭嗓”一低头,果然,兜里的学生证溜出来半截,黄澄澄地亮着XB学院的校徽。“绿头发”总算松了半口气,心下嘀咕:“原来这丫头没什么大来头,只不过眼睛可真亮!”想到这里,他朝那条“菜青虫”使个眼色,两人一并朝女孩走来,笑嘻嘻地说:“妞儿,挺喜欢喝酒啊!没酒了是不?”“哥哥那儿还剩了不少,要不你过来,陪咱哥们好好喝一个?”
两人一搭一唱说笑着,很默契地去抓女孩的两只手。不知怎的,女孩一双手腕轻轻巧巧地凭空一转,两个痞子竟齐刷刷抓了个空。女孩再不容他们多说,指尖一挑,拔下一根簪子直向“绿头发”刺去,专往他两只眼珠上点点戳戳。她一只赤足仍旧抵着窗沿,另一只却飞快地斜斜飞起,借宽松的裙纱掩护,正好踢在“菜青虫”脸上,两腿直劈成一线,借这一踢的弹力跃过了桌面,身躯柔软到极点,口中还惋惜地嚷道:“哎呀,可染脏本姑娘的脚底啦!”
众人哑然失笑,她踢中“菜青虫”,还嫌脏了脚底,这张小嘴真是半点不饶人。女孩早已轻飘飘地落地,身子略晃一晃,带起一阵风吹得纱衣飘摇,两指间的簪子尖头已对住了“绿头发”的左眼,逼得所有痞子再不敢乱说乱动。
众人哗然喝彩,一面拎着行李下车,原来终点站S市已经到了。“菜青虫”却早已轰然倒下,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原来是被一个路见不平的小伙子在后脑上狠狠挥了一拳。
双方正僵持着,前一截车厢里已传来乘务员不耐烦的吆喝声,显然是来清理车厢了。那抱不平的小伙子望望女孩,低声劝道:“几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让他们滚吧?”
听见乘务员的声音越来越近,女孩不屑地扬眉一笑,撤了手里的发簪。痞子们灰溜溜地扶着“菜青虫”下车,还不忘把没开瓶的啤酒带走,仿佛生怕留下一口酒,便宜了那女孩似的。
女孩先把酒杯酒壶收进怀里,这才不紧不慢地穿好鞋袜。小伙子瞧了一眼,原来就连她的鞋子也是古代款式,淡绿缎面绣流云纹样的。女孩收拾整齐,这才扬着清瘦的下颏笑道:“谢谢你帮我打架。对了,你叫什么?”
“属……”小伙子几乎说出“属下”两字,急忙缩住口。女孩见他吞吞吐吐,不禁又笑了:“鼠儿?这名字挺特别啊。”
小伙子忍不住发窘,咳了两声才说:“我叫阿泽。”
“这就对了,男子汉说话,何必吞吞吐吐?”女孩点头道:“我叫潇潇。”
阿泽竟也没有什么行李,轻装下车,却听他身后的潇潇轻声叹道:“其实就算你真是我哥派来的,又有什么关系?”
阿泽后心一震:小姐竟看出他的身份了吗?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真有这么厉害的眼光?他出神地走出车厢,正回过身准备迎小姐下车,脑后却冷不丁响起一阵猛烈的风声,竟有七八只啤酒瓶携着恶风,朝他后脑大力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