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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六章 红叶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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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客人,楼上请,这边请。”

八根黛绿色的柱子支撑起这艘三层水上楼阁,前天晚上来没看清,甲板上几条斜槽是用来将水引入江中的,想必我来时水已经流干,所以才发觉大堂里头这个圆台是莲台,且开在水中,四面的水道中漂浮的大大小小的荷叶,或开放或含苞的莲花在水中摇曳,“客人小心脚下。”领路的姑娘提醒我们,我低头一看,木板道下流水潺潺,流入江中,虽说不是什么雕栏玉砌,但青莲渡确如其名,清雅宜人,是无法让人将它与青楼混为一谈。

“不知各位喝些什么酒?”

“你们有什么?”平常点菜什么的是苍月的差事,他偏偏冒充哑巴,我又不知点些什么合他的胃口,要是点错了,让他饿着肚子回去他可能会把我和楚晏叔都吃了的。

“不如几位试试我们‘初露’。”

“初露,是晨露吗?”

“正是,是采自晨间露水所酿,味清淡不醉,几位不妨试试。”

“随便上些酒菜就行了。”楚晏叔紧闭鼻息,他一向不喜欢脂粉味,鼻子又长得太灵,其实这位姑娘身上的脂粉已经擦的很淡,还是逃不过他的鼻子。

没一会又进来一个小厮,给我们收起挡在窗子上的竹帘,又问我们是否将纱帘也收起来,青莲渡的客人,有的只为附庸风雅,之所以会来就是为了长自己的头脸,就像我们对面厢房的那个人,正是如此就怕人看不到他似得,全身穿的金灿灿的,像个大灯笼一样,“放着吧,对了,今儿哪几位姑娘何时会登台献艺。”

“几位今日有福气了,我们青莲渡两位当家的姑娘都会献艺。”青莲渡的小厮平日都只能待在外头,没有这些粗活的话,他们是不得入内堂的,一有机会能见到这些姑娘表演他们心里乐得冒泡。

“是哪两位?”

“是雪芙和凝裳两位姑娘。”

“喔,她们献些什么艺?”我上回来打斗之时有三间有人看守,而青莲渡又正好有三位当家的姑娘,我想那位芙蕖老板娘不会只为了守住她的‘财产’才特意找那些高手,如果韩媖是在这里,其他的两个女孩可能也和她有着什么相似之处也不一定。

“凝裳姑娘舞,雪芙姑娘曲。”

“曲我听得多了,舞倒是能看看。”

“小姐这话就不对了,这曲可不是普通的曲,是《十二月夜醉西楼》。”

雪凝从前教我弹琴,她说音律可以陶冶性情,只因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所以《十二月夜醉西楼》是我唯一从雪凝那里学到的曲子。

凝裳的舞以一阵箫声为序,八名舞姬随箫声舞动水袖在莲台上拉出八叶花瓣,就不知它们会开出什么花,霎时红丝垂落,一抹赤丹忽入眼帘,那女子飞旋着从天而降,就如秋时灵山上飘落的红叶,红叶!‘红叶终是难以摆脱凋零的命运。’一年秋高,我回帝都,韩媖也随父回朝,我们三个人本想一起去登灵山,可才走到山脚下我扯了她们的后腿,结果灵山没登上,我们三个小丫头就在山脚下,从小溪里捡了几片从灵山上飘下的红叶,那时雪凝问我们‘红叶怎么看最美。’我不懂,那时的我什么也不懂,是韩媖回答的,她说红叶凋落时最美,所以它终是难以摆脱凋落的命运。

凝裳果然就是韩媖,自她随父出征,我们已有四年不见,韩媖仍是这么个威风凛凛的她,两条红绫在她手中纵是绕指柔,亦成百炼钢,韩媖舞着双绫在空中飞舞,宛如红叶在风中飘摇,在红线中穿梭,当她松开系在腰间的红线转动下落,我明白了她们说的凋落之美,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凋零并不可怕,有落才有繁,而真正可怕的是飘零,一字之差千里之遥,那种孤单的旅途,她能坚持多久呢?纵使有一天她飘累了,又有何处供其安身。

我们这些看客皆以为这就是完结,她又再次甩着红绫飞上半空,将手中的红绫掷出,红绫如虹直入正对着莲台的纱帐,我猛地站起身来,这一刻我看不到帘帐之后坐着的紫衣男子,也不知他才是本该一统天下的七殿下,更是将天下拱手相送他人的七殿下,我能知道的是,若韩媖手中的不是红绫而是利刃,幕帘后的人必死无疑,以及在韩媖那比兵刃还要锋利的眼神,她的眼神好似在我的心上剐下了一块肉,生生的疼,四年真的太长了,她不再是我认识的韩媖,那我呢?我又是否仍是她认识的那个舞阳。“我们走吧。”

“不看了?”

“不看了。”现在的韩媖根本看不见我,哪怕是擦肩而过,她也不会回头看我的,我甚至怀疑她还记不记得舞阳就是云裳。

苍月一动不动的坐着,他不想走,因为他还没有听过雪芙的《十二月夜醉西楼》,在百里山庄,他听我弹琴后,说第一次在我身上发现了一点长处,但我告诉他这个曲子我是从雪凝那里学来的,他就总想听听雪凝弹奏的与我有何不同,雪凝去世后,他就再无机会听到其他人弹的曲子,“楚晏叔,你陪他听,我自己回客栈行了。”

“苍月,不妥。”苍月盯在莲台上两只眼睛,朝我这里瞟了一下,又转了回去,楚晏叔也只好坐着不动。“你怎么能让舞阳自己回去。”

“以后也没机再来了,让她自己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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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又来吃面,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站在老屠的面摊外面,摸摸身上,没带一文钱,就算想说来吃面也没有资本,“老屠,我没有带钱。”

“没事儿,坐,一碗面,我还请得起。”我吃完老屠的面仍然坐在条凳上,老屠收拾隔壁的空碗,走过来看看我的碗,里面就剩汤汤水水的,“我再给你来一碗。”

“不用,我吃饱了。”我左右看看,面摊上这会儿就我和老屠,就问他,“砍头痛吗?”老屠默默地收拾碗筷,他装作听不见我的话,我跟着他走到炉灶前,又问了一遍,他还是不抬头,于是我干脆把心一横,问说,“云、韩两位大人,砍头时疼不疼。”

老屠终于停下手,凶狠的瞪着我,双眼充血,“小姑娘问他们做什么。”

“想知道。”

“小姑娘,你知我从前是干什么的?”老屠问后,我点了点头,“那我可以保证,他们一定不疼。”

云家行刑的那天,我没能坚持到最后就昏死过去被带回了百里山庄,但那一日,我明白了云裳,只是在刑场之上,一个被监斩官从本子上划掉的名字,在邢台上的那个女孩原是在云家的一个丫鬟,她的一生、云裳的一生,就被人那么一笔便划过了。云家人的血不是渗透了邢台,是渗透了我的心,把我也一同淌进了阴曹地府,这个人世间只有舞阳,能长出一头白发的舞阳。

“什么人。”差役迈着紧凑的步伐朝我跑来,妙哉妙哉,偌大的帝都,哪里我不迷路,偏偏迷路到了刑场这儿,“你从哪来的,在这儿做什么。”

“我…”我还来不及开口,他们就一副定我死罪的表情,弄得我也不愿开口解释,他们要我除下面纱,我便除下,吓着也是他们自找的,今天我心情不好,却不能生气,不然会气喘,我不能晕在路上让他们送我回客栈,“小妹,你在这儿,你这儿丫头,可让我好找啊。”是哪里跑出来的怪人,抓着我就喊妹妹,我差一点以为是我大哥的游魂。

自称是我大哥的男人,不由差役分说,就垂头顿足的开始讲述我们兄妹是如何走散的,还感谢他们替他找到了妹子,激动得热泪盈眶,我细细看了看这人,长得犹如天人,身上更有一股清逸之气,这样的人脑子居然有毛病,老天~~是公平的。

“行了,行了。”差役急忙甩掉他的手,“你们走吧,别再乱晃,这里可不是随便能来的地方。”

“是,多谢差大哥。”说着那男人拖着我就走,我本想推开他,一惊,好大的力气,我正想翻他的手掌看看,他倏地撒手,“小妹妹,送你到这里行了吗?”

“你没认错人吗?”

“我家的那个妹子是不会让人给拦下来。”他侧着头看我,然后问,“你是在何处,遇上我妹妹的。”

我遇上他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我没见过你妹妹。”

“欸?你胸前的这个玉坠就是我妹妹的。”他从胸前扯出一个白玉坠子,“和我这个是一样的。”

我拿起他的玉坠和我胸前的比了比,果然是一模一样的,原来那个黄衣裳的姑娘就是他妹妹啊,不像啊,非得找点一样的地方大概是他们笑起来的模样,眉眼间似有几分相像。我摘下玉佩,“我是昨天在望江楼外碰上她的,这个正好麻烦你帮我还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收。”昨天苍月帮我瞧过,他说这个玉料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哪怕是王宫之内能和它相比玉料恐怕只有传说中的传国玉印了,外加几近夸张的尺寸和精湛的雕工,称它是珍宝都怕贬低了它。

“不,玉求有缘人,我妹妹将它赠予你,必然是因为她觉得,你戴着比她有用。”说实在的像这个有半个手掌大的坠子,一般是吊在腰带上比较合适,戴在脖子上实在是太沉了,我才挂了半天不到,颈子上都给绳子勒出条印子来了。“啊,对了,你要是再遇到我妹妹,能帮我带个话吗?”

“可是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这样。”他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让我有碰上他妹妹时给他带口信,我也只好答应了,“麻烦你告诉她,贵川一行,我会迟些到,让她先到那儿等我。”

“好。要是遇上了,我帮你转达。”

“那就多谢了,告辞。”他刚转过身,又转了回来,“小姑娘,你凡是要多加小心。”

“等等。你们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看出来,是感觉到的,我们是同一种人,不过你是先天的,我们则是后天的。”

“什么意思?”还会有人后天要我这种阴寒的体质,这不是找罪受吗。

“若是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现在我有些要紧事,不能再做逗留了。后会有期。”人家有正事,我总不能胡搅蛮缠,也就礼貌的回了句‘后会有期’人海茫茫,要再遇,只怕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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