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1 / 1)
前面是一家“欢欢”夫妻保健品专营店。其实子秋每天上班都要路过,却从不曾进去。看着那里门庭冷落,似乎也总是没人进去似的,但据说利润高得吓人。子秋一直有好奇心想进去看看,可总是有些怯,不好意思。倒曾经听谢英讲过一半句,说那里面的东西和真的像极了。到底怎样像呢?她往门里看了一眼,一个男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里面看电视。子夏也往里面看了一眼。
“你进去过么?”子夏问。
“没有。”子秋说。
“进去看看。”子夏说着就进去了,子秋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她们短短地站了一站,子秋飞快地溜了一眼,觉得自己的眼神就像在跳芭蕾,在墙上的一打黑色的塑料袋子上做一个大踢腿,再在顶层柜台里“神枪手”、“霸王花”、“知心爱人”上做一个深蹲,又在中层柜台上一个“欢乐颂”字样的男性器具边做了个紧凑的追赶步,她就转身走了出去,子夏也随后跟了出来。出来后就忍不住吃吃地笑。
“做得还真像。就是有些太夸张了。”
直爽和无耻有时候是不容易分清界限的。对于子夏这样没心没肺的评论,子秋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答。似乎她应该更大方一些,毕竟她是结过婚的,而子夏没有。可她就是无法开口。拥有经验有时候是让人羞耻的。
两个人走在街上,一瞬间都没有话说。那些东西在身后晃荡着,追着她们的脚。子秋注意到,自始至终,那个售货员都没有看她们一眼。凭这一点,这里的生意就应该很好。子秋想。
“你最近有男朋友么?”子秋终于问。她知道子夏经常和一些男孩子来往,那些男孩子都不重复,就是这事前一段时间让父亲大发其火。子冬和子秋曾评价子夏永远处于恋爱进行时,是长年漏水的自来水管道,一不留神就会让水崩到地面上,漫得哪儿都是,因此量大必定质低。子夏道:“我宁可质低也不想让水管锈掉。”不过,姊妹三个虽然在情爱上的志趣不同,一遇事却也还能相谋。尤其是子夏和子冬,吵尽管经常吵,几天出差不见也会想得厉害。子夏对子秋说她喜欢子冬的语言施虐,子秋问:“方话不入圆耳朵。这种软暴力你也喜欢?受虐狂啊。”子夏道:“她暴得准,暴得狠,暴得真。所以,我爽。”
“要说有,多着呢。要说没有,也没有。”子夏说,“不知道算是有还是没有。”
“这算什么回答。”
“真实的回答。”子夏说,“一个女孩子,就是再次,也总有男人会看上眼,也总会看上一两眼男人。可现在的男人好像都一个德行,见两次面儿就想把你哄上床。长久不了。自己沉不住气儿,也看不出别人的耐性。”
“上过了?”子秋笑,带着点儿不经意的顽皮。她一般不这么打听别人的隐私。不过子夏是她的妹妹,不是别人。而且,她知道这对此刻的子夏是一个不会被拒绝的隐私。
“和几个上过。都一般般,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子夏说。
尽管有心理准备,子秋还是有些惊讶。和几个。子夏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到底和几个?和每个人上床时是什么样子?什么才是特别的感受?她无法想像。
“子秋,是不是觉得我很轻浮?”子夏从来就不叫子秋和子冬姐姐。她说直呼其名才够亲切。
“没有。”子秋说。能这么问出来她就觉得子夏不是个轻浮的人。但话说回来,若换了她,她不会这么做。
“有时候,总得试试才知道。”子夏说。
“你不怕将来的老公在乎么?”
“我又不是疯子,告诉他干吗。”
“可这是躲不过去的。”
“我干吗非得找那些躲不过去的人当老公?”子夏得意地笑。子秋不由得也笑了。不知怎的,她觉得子夏很可爱。
“其实,”子夏道,“同事里倒有一个人对我有点儿意思。”
“未婚的?”子秋说。
“是。”子夏道,“可我一看就知道和我一样,是个玩惯的。若要是玩,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懒得去张嘴。”
“是该谨慎。”
“和谨慎没关系。只是觉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了瓜葛就多了别扭。这年头,工作比情人重要。”
子秋沉默。她和子夏就是这样,说着说着就会无话可说。如两条小路,越岔越远。
“子秋,你说他们卖的那些东西,有谁会用啊。那些用的人又是怎么想的?要是有需要,随便找个差不多的人,不都比那些假东西强么?至少暖和和的,全方位立体,还恒温。”
子秋仍旧沉默。
“不过,再想想,这么做似乎也有好处。没有那么多麻烦事,情啊,爱啊,家庭啊,社会影响啊,统统都不用管,一个小玩意儿就都解决了,多单纯。”子夏朝空气打了个榧子:“回头买一个!”
子秋微笑着,始终沉默。有那么一瞬间,她们一起看了看天。天色很重,似乎是要下雨了。
这是一个周五的早晨。周五虽然还需要工作,但因为是周末的前奏和热身,给人的感觉似乎已经是周末的一部分。早上醒来,子冬先朝子夏的床上看看,子夏还在睡。这两天,不知怎的,子夏的话有些少。
她拿过镜子照了照。现在,子冬只在早上照镜子。睡了一夜,早上的皮肤状态是最好的,如同干洗店里刚刚取出的西服。可再平整的西服穿到中午就会起褶子。报上说,不结婚并不意味着可以延缓衰老。无数权威专家分析,美满的夫妻生活反而能增强雌激素分泌,从而让女人的青春久驻。子冬朝自己摇了摇头:看来,仅从这个角度就该结婚呢,只当开了家自产自销的美容院——现在,子冬已经从各个角度开始说服自己朝结婚努力了。星期天是她相亲的集中日。明后两天的日程已经排满,周六两个,周日两个。而在昨晚,她刚刚还见过一个。
现在,她选择结婚对象的方式似乎也只有最传统的相亲。可相亲给她的感觉似乎就是在照哈哈镜。不是比原形高,就是比原形低,不是比原形胖,就是比原形瘦,没个准头儿。好不容易看着外形差不多的,内核不知道又错位了多少。以至于到后来,子冬觉得,每次相亲都是在进行一次探险旅行,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可以肯定的是,有的地儿是朝鲜,有的地儿是越南,有的地儿是非洲丛林,有的地儿是撒哈拉沙漠,就是没有新加坡的绚丽阳光和加拿大的茵茵草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