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心安理得（1 / 1）

萧依冉开车回家，她第一次感谢路途没有那么顺，不至于走走停停，可是速度总是在30-40迈之间。

快到家的那条辅路上，她一不留神跟前面跳着右转灯从她前方插过来的JETTA顶上。她稳了稳神，看见前方车主和副驾驶下来一男一女，自己也解开安全带，拿着手机下来，随手锁好了车门。

男人还没说什么，女人怒不可遏地说：“ 你怎么开车的？”

萧依冉最讨厌这种尖厉的声音，她皱着眉头说：“你跳着右灯从我右前方超车。”

“那责任也在你，追尾的责任都是后面车辆的。”

萧依冉晃了晃手机，说：“先报警，然后拍照、挪车，等交警处理吧。”

这辆老款的JETTA大概只上了交强险。这车子那么硬实，她这辆车外观损伤要更严重些。

谁知那个女人说：“我们赶时间去飞机场呢，哪有时间等警察处理。私了吧。”

萧依冉此时怀疑这两个人是来碰瓷的，便提高了警惕。说：“我不同意私了。这附近就有交警大队，报警之后警察很快就会过来，责任判定也简单。”

这时那个男人也开口说话，粗声戾气：“ 我们都说了没时间，耽误了事情你负责吗？”

萧依冉心生惧意，她告诉自己镇定。“这位先生，看你开这款车也是老司机了，你跳着右灯却左侧超车，虽然我的车头顶在了你的车上，但是你的车只有车头过了线，如果交通警察来了，责任在你不在我。现在看上去我的损失也比较大，私了的话，大概你们比较有损失。还是等警察判定责任，咱们走保险比较好，你说呢？现在我们先拍照、挪车，你看这条路已经堵成这样了。”

萧依冉说着就已经拨通了电话，那女人上来一把就拽住她拿着电话的手。萧依冉大惊失色，亏了电话握得紧，不然就会脱手了。也正是此时，她看见胡已的车子从JETTA的右方缓缓行过，车窗半开，他往这里望了一眼。萧依冉一霎间十分高兴，总有人能帮帮她了。可是很快她的心便跌到谷底，胡已转了眼，车子继续往前开去，丝毫会为萧依冉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一身白裙的萧依冉垂下握着电话的手，站在路中间，车子缓缓从她身旁一辆一辆地开过，这对男女的面孔渐渐变得缥缈。忽地一辆公交车的浓浓的尾气喷过来，她扶着车子开始呕，中午吃的本就不舒服，这下子吐得稀里哗啦。那边的一男一女也暂时无措，对现在的场面始料未及。好在警车的声音传来，萧依冉抬起身，用手背抹了一下唇边，看见一个交警骑着摩托车驶向他们的事故地点。

交警一看现场便做出了基本的判定，看着这个姑娘一脸煞白，地上还有呕吐物，身体摇摇欲坠般，便问：“你是因为车辆碰撞导致的不舒服？”

萧依冉摇了摇头。交警让他们挪车，指挥车辆避让。萧依冉上了车，拧钥匙的手都是抖的，腿也虚软，废了点儿力气才把车子挪到路边。交警开了交通事故认定书，问了一句萧依冉：“你真的没事？”

萧依冉想了想，无力地说：“没事。”

交警一走，JETTA车主便以自己要去机场耽误不起为由仓促上了车。萧依冉冷哼，这是看她一个女子好欺负。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去追究他们俩，上了车子，慢悠悠地把车开了回去。

刚刚胡已那视而不见，陌生又冷漠的眼神似乎把她的心都撕开了。他该有多讨厌她，才会在那种情况下对她都置之不理？那种感觉就像当初，她想不明白爸爸该有多么不喜欢她和妈妈，才会毅然地离开未成年的她和生性柔弱的妈妈？

萧依冉没有多余的精力把车子开到修理厂，便开回到家里停在车位上。刚一进屋，她小跑进卫生间接着呕，胃抽得厉害，都吐出了酸水儿，好像把心也吐到嗓子眼儿了。

等郑翛急慌慌打开家门，看见沙发上歪倒着的萧依冉松了一口气。他下班时间没等到她来接他的电话，以为和郭婕两个人逛街没有听见手机响，于是自己搭了车回家。路上又打电话发现手机已经power off，他这才开始着急 ，因为她总会随身带着移动充电器。到停车场看了一下，发现她那辆车右前方的车头瘪进去一块，车灯碎裂。小跑着回家，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应，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拧开了门，他能感觉到她在。

萧依冉感觉到沙发一沉，自己幽幽转醒，一瞬不瞬地看着盯着她看的郑翛。

“车子怎么了？”

“撞了。”

“你没事吗？”

“不是我的责任，然后那两个人就跑了，碰瓷的，幸亏交警及时到了。”

“我问你，有没有事？”

“没事。”

郑翛把她额头的头发往两边打理了一下，脑门汗涔涔的，原来她没开空调。开了空调，萧依冉还是躺在沙发上看着她。好像是不太对劲，这么看着他干嘛？刚才像是在跟当事人对话，言简意赅，有问必答，调子也冷冷的。

“别这么愣愣地看着我。”他用手指抚过萧依冉的眼睛，看她复又睁开，问：“怎么了？被碰瓷的欺负了？”

萧依冉坐了起来，拢了拢头发，说：“晚饭没做，叫外卖吧。”

“那就出去吃吧。”

萧依冉摇了摇头，说：“中午白吃了无名居，站在马路中间展览的时候全吐出去了。现在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你吃什么就叫什么吧，想出去吃就自己去。”

郑翛开始换衣服，说：“胃不舒服？给你煮点儿清汤面？ ”

萧依冉趴在沙发扶手上摇头，说：“什么也不想吃。车子明天我开出去修理。”

“你别管了，我明天找点儿时间。另外，记住那辆车子的车牌号了吗？明天报个警。”

萧依冉起了身，说：“记住了。”

郑翛皱着眉勾过来她，让她贴着自己。萧依冉微扬着头，鼻尖儿轻点在郑翛的下巴上。“怎么了？好像不光是因为撞了车。郭婕做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

“郭婕？没有。虽然不太对盘，但是也算融洽。”

“那你这是怎么了？总不会是因为我吧？”

萧依冉眼热鼻酸，她吸了下鼻子，说：“你说我这症状符合中暑还是中风呢？”

“抽风。”郑翛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又流连到唇。

萧依冉不敢闭眼睛，怕挤出几滴眼泪。这样的吻，多少给了她一些安慰。她圈着郑翛腰间的手收得越来越紧。在这温柔的、抚慰的吻停下来的时候，她模模糊糊吐出一句：“别再离开我了”。

郑翛轻拍着她的后背，文：“ 又梦见什么不靠谱的了？”

萧依冉腻在他怀里不肯出来。郑翛低笑：“你要是不嫌我风尘仆仆的，咱们可以干点儿别的。”

萧依冉还是赖在他身上，说：“想吃你煮的清汤面。可是你风尘仆仆地回到家，还要给睡大觉的老婆做晚饭，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娶的是老婆，又不是煮饭婆。到底吃面还是……还是吃我啊？”

萧依冉恋恋不舍地抽身出来，说：“吃面。你做，我来打下手。”

俩人同到厨房里，郑翛挽了袖子 ，萧依冉拿围裙帮他系上，细细地抚着上面的细褶，说：“你真好。”穿着围裙都不掩英姿。

“做碗面给你吃就说我好了？那你每天……那你的话说‘饲养’我，我可怎么回报你呢？”

萧依冉哧地一笑，说：“真是有出息的两个人。”

郑翛起锅添水，萧依冉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酸奶盒，里面是冻了的骨汤，在水龙头下冲了一会儿，冰块脱了盒，她扔到锅里，看它慢慢地融化。说了一句：“真像人心啊。”

郑翛撇了她一眼，问：“何以如此感慨？”

“再冰冷都会融化。再坚硬总会消失。”

切着青菜，郑翛漫不经心地问：“真不是郭婕惹你不高兴？”

“不是。而且，我不是不高兴，是情绪波动。”

“不该啊，导致情绪波动的大姨妈刚走啊？”

“我今天突然觉得，似乎所有我在乎的人和东西都会离我而去。小时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然后是我的父亲离开我和妈妈，然后是我的学业在被我慢慢荒废，还有……”她突然噤了声。

郑翛说：“别胡思乱想，这些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不要往宿命上面联系，不然怎么过得心安理得呢？”

水已经泛起了水花，郑翛拿了两种面，问：“吃哪种？”

萧依冉指了指红色的那袋。“心安理得？心安理得有时候是自欺欺人呢。郑翛，我打算去加拿大找我爸爸。”

郑翛转过身，研究着她的表情，好像是认真的。“为什么？”起码自从自己认识了她，她从来没提过要去找父亲，他也极少去问，因为他知道那是她心里不可以碰触的一个地方。可是突然地、毫无征兆地，她说要去找父亲。

“我想问一问他，到底我和妈妈哪里不好，哪里不对，让他那么狠心地离开我们呢？而且一去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惦念过我们，不管我们过得好不好。好歹，我是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亲生女儿……难道，难道我不是他亲生女儿？”她第一次在自己的人生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自己都惊骇地看向郑翛。

面条锅往外噗水，郑翛转过身去加了一勺凉水，又改小了一点火，攥住萧依冉的手，用拇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手心，让她能够放松下来。他说：“我知道父亲是你的一个心结，如果你非要去用这样的方式解开，我也不是不支持你。只不过，不要那么匆忙做决定或者付诸行动。我会找人去查询一下你父亲的事情，你只需要提供你知道的有关他的信息就好。”

萧依冉的手攥了又松开，松开之后又攥上。她毫无底气、语带颤抖地问：“又是侦探社吗？”

基于职业素质，郑翛捕捉到这句话里的字眼“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