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意外——亡妻(1 / 1)
清晨的冷空气顺着大开的窗户涌进屋来,阮嘉婧站在窗口前看着走向两楼中间停车位的徐辰,举起手里的袋子转着圈甩了甩,然后顺势奋力往他身上抛去,装满肯德基快餐的袋子呼啸而下,运动中的旋转让它的袋子口朝下,重物欢快地冲破两道宽松的关口哗啦啦地飞向自由的天空,整体呈天女散花的张狂姿态纷繁而下。
徐辰感觉到了什么,转身抬头看去,但没等他看清什么,一片脱离汉堡组织的生菜抹酱面朝下盖在了他的脸上,他伸手阻挡着,慌乱地向后倒退着,但各类喜欢热闹的食物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汇集到徐辰整齐的头发和定制的高级西服上。
阮嘉婧素白的手指遮着殷红圆张的小嘴,瞪圆了的眼睛溢着满满的震憾,她给袋子打结了,只是因为情绪激动随便系了个结,可是她给里外两个袋子都打结了呀!
徐辰把脸上的菜叶子扔掉,把身上的东西扒拉下去,看向八楼的某个窗口。袋子飘飘然下坠,阮嘉婧隔空看着徐辰狼狈不堪的样子,几秒钟前的愤闷、抑郁、惊骇消遗殆尽,“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还热烈地朝他招了招手!
楼下晨跑的、买早餐的、遛狗的、上班的人们陆续从目瞪口呆中醒来,心情极度愉悦地继续自己的事情。陆雨泽本来站在一边等徐辰的车开过来,这时候压着笑意快步走过去,接过徐辰递来的钥匙。
陆雨泽坐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看着乐颠颠奔去享受美味的猫猫狗狗,笑得合不拢嘴。
“陆先生,我不希望出现乐极生悲这种事!”徐辰从容地用抽纸擦着身上的脏东西,看着陆雨泽的笑容冷冷地说道。
“徐先生放心,我不会开着奔驰去撞人!”陆雨泽收起笑容,平和地说,“她有时候就是这样——冒冒失失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嘉婧莽撞易冲动,但她不会过分!”陆雨泽肯定地说道。
“冲动倒是不假,但她不莽撞!”徐辰也说着自己眼里的阮嘉婧是什么样的。陆雨泽轻叹了口气,说:“人总要被现实磨去棱角,变得圆滑谨慎,否则会栽跟头!”
“陆先生必定有不少她的故事吧!”徐辰靠在椅背上看了看窗外,她总是喜欢这样看着外面。
“是啊!”
“陆先生能讲讲吗?”
陆雨泽愣了一下,很快答道:“当然,年轻时候的事情总是那么单纯。”
“高二文理分科之后,我们才到了一个班,但高一迎新晚会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她唱的歌。”他的嘴角翘起回忆的喜悦弯度,“她唱了一首抒情的英文歌,我已经忘了是哪首了,而且我也听不懂,只觉得很好听,作为新生表演节目而且唱得那么好,肯定是满堂喝彩,我们一起起哄要她再唱一首,她挠挠头说就会这么一首,大家不放过她,说‘中文歌也行’,她当下就说唱《同桌的你》,结果跑调跑得不成样子。”
“后来,我每次看见她就想起她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没想到后来真和她同桌了,一坐就是两年。”
车子打了转慢悠悠地跟在密集的车流后面,陆雨泽用眼角余光了眼徐辰,他面带微笑,没有不耐之色,便接着说,“我和她两年同桌,有一件事我记忆最深刻,有次晚饭后我们跟前后桌的同学一起抱怨学校的食堂,大家越说越气,简直要拍案而起了,嘉婧拿出信纸三两下写了一封信,把大家抱怨的状况一一列入进去,然后问大家谁有信封,有个常给对象写信的同学立刻拿出一个,她把信装进去后说要把它放到校长办公室,还让我们给她壮胆,我们都以为她开玩笑,结果她硬拉着我走,后来又跟来三个同学说是要见证这一时刻,看看学生反应的问题校长真管还是假管。”
陆雨泽回头对徐辰说:“我们都在一个小县城,比较胆小,徐先生别见怪。”
“当然不会,这些对我来说新鲜又令人怀念。”徐辰面上笑着,却还是因为陆雨泽最后的某句话有些不悦,而陆雨泽没有撒谎。
“我们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里面是黑的,她把信从门底下塞进去,然后我们高兴得要离开。结果门里插销一响,校长出来了,让我们进去坐坐。”
陆雨泽不自觉笑出了声,“校长本来关灯要走的,没想到碰上我们了。他看了我们的匿名信,让我们说说学校目前存在的问题,开始的时候我们还有点拘束,但在校长和蔼可亲的鼓励下我们五个一人一句,越说越多,没多久我们就发现校长不做笔记了,脸也沉下来了。我们几个立刻眼神交流,低声嘀咕着分析了原因,然后话锋一转开始夸学校,最后甚至把学校的臭水池夸得比杭州西湖还好。”
陆雨泽踩了刹车等绿灯,回头对徐辰说:“后来我们回顾当时我们的发言时嘉婧指出了一个弊病,你猜是什么?”
徐辰也来了兴致,略微想了一下,说:“我猜不出来。”
“我们没夸校长!”
两人愉快地朗声而笑,脑海里都是同一个可爱的女子。
这一刻,徐辰才发觉他对她了解那么少,不知道她以前的种种,甚至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不知道她怎么会去了上海上大学……她也从来不和他说这些,就像他不会跟她说他私人的事情一样。
徐辰不会再问,他目视前方,慢悠悠地说:“陆先生,其实高中的时候你就喜欢她!”
陆雨泽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惊叹于徐辰的锐利,但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呢?
“是,当时我暗恋她。”他坦然承认。
“那现在是要补回当年未能实现的情愫吗?”
不知什么原因,刚才车里的友好气氛一下子消散,继而被一种紧张的气氛所取代。
“徐先生,我有追求她的权利,而她也有选择的权利。”陆雨泽的视线集中在车前道路上,这时候瞥了眼徐辰说道。
徐辰无声地冷笑了一下,盯着陆雨泽,薄唇微动,尖锐的问题抛出:“那你是爱她呢,还是爱你的亡妻呢?”
话音刚落,陆雨泽脸色霎时苍白,额头青筋暴起,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陡然攥紧,像是要把它捏碎一样,与此同时汽车突然刹车,两人的身子在刺耳的刹车声里向前冲去,安全带瞬间紧绷,还没等他们从浑沌中缓过来,“砰”地一声车子猛地一震,他们又重重地跌回座椅里——被追尾了!
很快,从后面那辆喷绘得花里胡哨的轿车上下来四个年轻后生,奇装异服夺目,彩发飘飘,耳钉项链闪闪发光,他们骂骂咧咧来到前面,无礼地趴在窗外徒劳地朝里看,暴躁地敲打着玻璃让陆雨泽和徐辰滚出来。
徐辰坐起身子,揉着后脑转了转脖子,他扫了眼四张痞气贪婪的脸,拿出手机,给秘书打了个电话,简单交代了一下意外情况和自己的位置。
不堪回首的记忆像磅礴的冰雪伴随着脑后的钝痛在陆雨泽脑子里高速冲撞着,他仿佛又一次站在了医院病房,怀里是沈兮玉血肉模糊,冰冷僵硬的身体,无论他如何呼唤她都不会再睁开漂亮大眼睛看他一眼了。她曾经就这样坐在车里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却毫无抵抗能力的灾难,她当时该是怎样的害怕和无助,而他却不在身边。
半晌,他才从悲痛中回神,喉咙的颤抖让他的声音低沉微哑:“徐先生,如果你真的爱过一个人的话,就不会这样问了!”
“陆先生,对不起,我没想到……”徐辰觉得自己过分了,而他想要的效果达到了,甚至更甚……
陆雨泽呆呆地望着前方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注视着徐辰说道:“徐先生,我爱我的妻子!永远爱她!我愿意拿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换她一条性命,可是她真的不在了!永远回不来了!”
外面越发喧闹,排着长龙的车子不断发出烦躁愤怒的喇叭声,有司机在咒骂,也有人过来看热闹,也有人拨打了122,而车里却静得呼吸可闻,徐辰以为陆雨泽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心虚逃避,无论他回答爱谁,都对不起另一个人,起码他不敢再这样自信地追求阮嘉婧。
然而这个男人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心声,枉徐辰经历了商场上各式各样的或剑拔弩张,或暗流涌动,又或危机四伏的惊险时刻,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在陆雨泽坚定悲伤的目光里,他自嘲地挤出一丝微笑,拍拍他的肩膀说:“对不起!”然后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那四人立刻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甚至有人伸手要推搡徐辰,徐辰板着一张气势压人的脸,摄人的目光冷冽地扫过去,活生生把他们的粗鲁言行逼退,雄浑的男声平缓有力地响起,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我承认这次事故是我们有错在先,我会依据具体情况承担你们的损失,具体事宜一会儿会有人跟你们商议。”那四人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知道眼前这人有点来头,也不敢多说什么。
肇事车子开离路中央,随着主人停在路边停车位里等候如鸿商务酒店的人前来。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陆雨泽像是丢了一条魂魄似的,下车后一直沿街走着,途中把挂在脖子上的玉坠拿出来轻轻抚摸着,玉坠通身雪白,滑腻润泽,正面刻着龙凤呈祥的精美图案,背面刻了一个“兮”字,这是沈兮玉送给陆雨泽的信物,也是沈家的传家宝。良久他轻吻一下玉坠,把它放回去,正好悬在心口的位置。然后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市里一家三甲医院上班,作为牙科的主治医师,他的确很忙。
徐辰坐上司机开来的车子前往如鸿商务酒店,一个大会议厅里工作人员正紧张而有序地为一场股份收购签署会筹备,这是他近年来的主要计划之一。两个小时以后徐辰个人将拥有如鸿65。8%的股份,而其余部分掌握在股民和少数投资者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