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凯西(1 / 1)
趁着月色的照明,.与她五体不勤的外表不同,坎贝尔的步履轻快敏捷得就像山间的羚羊,连恢复健康的凯西都要竭尽全力才能跟上。
夜晚的街道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日落西山时便结束掉一天的忙碌的人们皆都安歇、心满意足地享用起犒劳自己的晚餐来。偶尔也见几位行色匆匆、赶着回温暖的家中洗去疲惫与尘埃的行人,谁也顾不上多看她们一眼。
在出宫时,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做宫女打扮却藏头露尾的凯西。然而始终闲庭信步的魔女只消驾轻就熟地信手挥一把香炉灰,他们的眸子就霎时间变得涣散空洞起来,像是一个个耳提面命的傀儡,在引起更多人的关注前,面无表情地僵硬点头,示意放行。
神秘的人,神秘的力量。
换做是平时,凯西说不定还会饶有兴致地追问一番,可现在她连半点开口的**都没。
她害怕一开口,就会后悔离开的决定。
她们就这么畅通无阻地到了城门口。再次依法炮制、干脆利落地放倒察觉不对的卫兵后,坎贝尔掀起头巾懒洋洋地说:“那么,就到这里了。美丽的公主,你的恩情,我已经报完了。”
凯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意识到现在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以后的路,只有她一个人走。
心情颇好的坎贝尔实际上一点都不担心新娘丢失的伊兹密王子能迁怒到自己,连累她倒霉。若不是之前疏忽大意,怎么都沦落不到这般落魄的地步,还平白承了一份大恩情。正常情况下,想抓到身份万变的她可没那么容易。
“谢谢你,你也快走吧。”凯西心情复杂地最后望了眼那高高在上的都城,揪紧厚毛毡边的衣帽就要加快脚步离开。
“等等,”魔女抬臂制止了凯西刚刚迈出的步伐,面对她疑惑的眼,坎贝尔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你藏在左袖里的东西,既然不打算让它派上用场,倒不如现在物归原主吧?”
凯西几秒过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有些尴尬地抽抽嘴角,把那条效用古怪的项链掏出来还给对方,轻不可闻地嗫嚅着:“我觉得迷药的效果已经够了……”
解释完后她都想抽自己一下,这话真是假得可以。
她没想到坎贝尔那么厉害,连她没过多久便寻了个借口,称要折返取重要的遗落物品,实则摘掉那串让她心痛难安的项链。
没了它的影响,她相信凭借伊兹密的意志,是不会单纯因为药效就被趁虚而入的塔缪丽斯肆意摆布的。
即便不得不利用塔缪丽斯来绊住对方追捕自己的脚步,即使她明白这样做对逃跑有弊无利,她也做不到那么狠心。
总会有办法的。
坎贝尔的笑意更浓了,却也难得好心地没拆穿她的欲盖弥彰,更没追问,只眉脚轻挑,换个话题:“要是怕他很快就追上来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个有用的指引,.”
“你想要什么呢?”凯西不禁奇怪地问。她实在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
坎贝尔直接用手比划着:“我要你那本神秘的小书。”
魔女也是极富好奇心的。虽然只由远处隐约瞥见过一星半点的内容,然而无论是神秘的文字还是平滑的不可思议的纸张,乃至鬼神般真实立体的绘图,都足够勾起她的求知欲了。
凯西立即就懂了对方意图讨要的是她的旅游手册,她踌躇着,闭目凝思了会儿,觉得还是眼前的安全最重要。于是复又睁开眼,虽然没有爽快答应,却小心翼翼地讨价还价道:“没有问题,但你能再给我一些东西吗,就是你用来变化容貌的那种。份量不用太多,够我七八天就好。”
交易达成。
得到了额外的小情报后,凯西依依不舍地将那用小绸布包裹得密密实实的小本本递给坎贝尔,又接过那一小包易容工具,礼貌地道个别,这次是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过,那本小书的手感跟以往相比,好像有什么不对?
凯西蹙眉回忆着,可她一直是放在枕头下那个位置的啊。当时心情忐忑慌张得很,也没仔细看。估摸着大小也应该没错吧。
或许是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缘故,导致没摸准吧,算了,既然都已经送出去了,就别去想它了,徒增烦恼。
对不起,伊兹密。
什么都别去想,她只要坚持那个信念,那就是——回家,回家,回家。
只是走着走着,她忍不住小小地扬起下颚,那是一个骄傲的弧度——这样就能让眼泪不会轻易掉下来。
与之背道而驰的坎贝尔边走边满意地掂了掂令她好奇已久的玩意儿,没过多久,披着素色披风就悄然消失在了城郊树林里的浓雾中。
当一只手生疏又笨拙地为自己褪去长袍、一寸寸细细抚过胸膛的肌理,最后依依不舍地游移在小腹一带时,伊兹密就感觉到莫名沉沦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地复苏。
然而,当他渐渐快要能睁开眼睛时,一股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很奇异的陌生甜香不疾不徐地涌入鼻端,才险险掀开的眼帘顿时又变得沉重起来,体内更像是蓦地被点燃了的干草垛似的燥热不堪。
连指尖都无法挣动的极度疲软无力,可同时又急切地想宣泄忽然出现的炽火。
这两种矛盾又极端的感触,就像是把他的一头放在火上烤,另一头则浸泡在冰水中,饱受折磨。
不对劲。
仅凭方才那匆匆一瞥和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的、身上那人急促的喘息声,伊兹密也从中获取了足够多的信息,混沌的脑海越发清晰起来,埋藏在最深处的本能尖锐地示警:那既不是侍女也不是凯西。
黑色的卷发,浅棕色的肤,浓烈腻人的熏香。
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是谁这么大胆?
晃了晃神,依旧模模糊糊的伊兹密耐心地等待着力量的恢复,任由那手放肆地抚摸着。
当塔缪丽斯按捺着激动,一边赞美着底下这具俊美结实的身躯一边朝最里、也是最后的那件薄衫伸出手时,毫无预兆地被牢牢擒住了。那强猛的力道痛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可还没来得及表现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粗鲁地重重甩向一边。在这么淬不及防的情况下,她咕噜咕噜地圆润滚到床边,落到那厚厚的地毯上闹了个两眼金星——
“滚开。”
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前所未有的澎湃怒火的声音携着素日会被呵斥无礼、不留分毫情面的词结结实实地砸到格鲁吉亚公主的脑门上。尚未意识到事态严重的她先是呆呆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后,背脊一寒,连牙齿都因为极度恐惧而打颤着。紧接着脑子里残存的理智让她聪明地在息事宁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豁出去地惊声大喊招来别人、误导他人木已成舟之间选择了前者。
塔缪丽斯战战兢兢地裹好那件半透明的纱衣,默不作声地沿着来时的路重新溜了回去,途中数次跌跌撞撞地险些摔倒,可她却浑然不觉,径自在为方才的视线战栗着、控制不住地抖如筛糠。直到回到熟悉的房间,靠着温暖的炉火听着侍女们诚惶诚恐的问候,也未能恢复过来。
那是一双冷酷得能将再沸腾的血液都瞬间冻结掉的眼。
即便是被宠得无法无天、自认魅力十足,且在男人面前一向攻无不克的她,也能感觉到那凌厉背后几乎惫于遮掩的澎湃杀意。
和平时隐含薄怒的警告不同,被无意间撕裂的屏障暴露了温文尔雅外貌下的真相——尽管只是一瞬,她后知后觉地窥见了那凶暴的野兽——他是认真的。
再留下去,他怕是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当场诛杀她。
但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迷药的功效就连狮子都无法抵抗,他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清醒过来了呢?
殊不知伊兹密当时也只是强弩之末。如果她没那么慌张心虚,就会注意到他额头上涔涔的冷汗和连久坐都无法保持的体力。
在目视塔缪丽斯连滚带爬地狼狈离开后,虚张声势的他总算松懈了些许,放纵自己顺势后仰,彻底躺在软软的枕头上——没了那股作祟的甜香,药物的影响力减退的趋势也越发稳定起来。
凯西呢?
理智彻底回炉的第一反应,就是倏然地往枕下仔仔细细地摸索一番,没过多久就触摸到了一个红绸包裹的物件,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凯西那本爱若珠宝、从不离手的宝贝书还在。
她要是自愿离开,不可能忘记带走这么重要的东西。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本今早由姆拉今天私底下转交给自己的——据说是父王亲口要求吩咐的——他还没来得及拆封看上一眼的书似乎丢失了。
是被取走了吗?
不过就父王的一贯作风来看……也不会是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伊兹密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拧紧了眉。
等等、难道是塔缪丽斯一手主导的、掳走了凯西要加害于她?
那种奇特的香味连他都无法抵御……不无可能。凯西的一举一动都在姆拉的监视下,就算不是无懈可击,也不可能疏散到能让她悄悄获得连他都闻所未闻的迷药。
塔缪丽斯在其中绝对起到很大的作用。
茶色的眼底沉淀成了幽深的暗色,危险地眯了眯: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格鲁吉亚的这位公主的。
但醉酒时,记忆中有印象的最后一幕是凯西若无其事地坐在床榻上冲自己微笑,而他却在走向她的途中离奇倒下了。
难道她被其他人劫走了?
可屋内也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嘴角动了动,伊兹密无力扶额:尽管说不清心底此刻酝酿着的是什么复杂感觉,可他十分清楚最重要的一点:即使是她一直在欺骗自己的感情借机逃走,也不希望她此番是不幸惨遭塔缪丽斯毒手。
他的直觉告诉他:她是自己跑掉的。
他以为天真地已经软化了她,大意地削弱了警惕;可现实却给了他的骄傲狠狠一击,把那般美梦也一并打了个粉碎。
噢噢噢,伊修塔尔女神啊。
她那么聪慧,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就遇害吧?
用最快速度穿好衣服,他走出房门,走廊上空无一人,被他先前遣退得很彻底——“来人!”
他要彻查 ,细析这事的来龙去脉,找出她的下落。
狡猾的姑娘,用诡计和甜言蜜语戏耍了他。
在埃及不能去、密诺亚不能去、就连母神身边都回不得的情况下,举目无亲的她要还能去哪儿呢?还是说,她宁可相信姐姐会顶着曼菲士的压力庇护她,也不愿留在比泰多做尊贵的王妃吗。
不管她如何作想,他都要亲手逮她回来,然后用行动证明给她看:除了自己身边,她根本无处可去。
几天后,终于回到与世隔世的北方森林中,坎贝尔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地拆开了那个小布包——
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巴掌大的、以羊皮为封,昂贵的纸莎草纸为里的小本本。内涵的书名,页页图文并茂,将敦伦之事描绘得栩栩如生又生动有趣,无论是精巧的绘画还是详细的介绍都足以令每一名初哥都气血贲张。
出自经验丰富的比泰多王口述的五十六种不同姿势,世间唯一一本由比泰多王室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初级入门手册,剪裁得细致,恰好可以放到枕下随时阅读和进行多次温习。
好一位用心良苦的父亲。
“……”
半点也没感到荣幸的坎贝尔双手颤颤地捧着这份深沉的父爱,缓缓龟裂于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