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仁医(六)(1 / 1)
糖盐水一会儿就被喝光了,我又回到小隔间里去调制,天和也赶进来帮忙。
“我竟不知道,你也会看病。”
“那你肩上的伤口是谁帮你缝的?”我又拆了一袋子糖放进碗里。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你就用这些治病?用这个能止泻吗?万一……”
“霍乱的治疗并不在于止泻,而是要让病人把病菌都排出来。所以一味想要止泻是没用的,防止过度脱水才行。所以不管他们有没有觉得口渴,都得定时补水。”
见我说得这么坚决,他咽下了其它的疑问,帮着我往灶下添了些柴禾烧水。
“就这么相信我吗?”看到他无条件配合的样子,我不禁觉得好笑。听了我的问话,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大哥,外面的马桶都装满了,得赶紧换!快找个地方把这些粪便给倒了吧!”
“不能随便倒!”我隔着屋子叫道。
“对付霍乱最好的办法并不是治疗,而是提前预防。要诀很简单,就是管水管粪管饮食。不能喝生水,食物要煮透。而粪便一定要隔离掩埋好……”墨镜男的话语又一次回荡在我耳边。
我让天佑去找了个小推车来,又交待他将粪便运到偏远无人的地方挖个坑掩埋起来。目送他推着车出门,我才发现我们的临时诊疗室门口已经集了十来个人围观。大家指手画脚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听说这里专治霍乱,不知道灵是不灵?”
“李福,你不是说早上也拉肚子了吗?快让大夫给你瞧瞧吧!”
“我?我那只是昨天晚上吃了有些馊的饭菜才吃坏了肚子,怎么可能是拉肚子!”此话一出,他就忍不住呕了出来。
人群一下子散开离他远远的。
“你们跑什么!说了我只是吃坏了肚子,吐干净就好了!”他依然执迷不悟。
“大叔,现在霍乱疫情告急,你还是进来看看吧!”天和劝说道。
“我才不看呢!饭都吃不起了,哪有钱伺候你们这些庸医!”说着他又扶着墙吐了出来。
天和实在看不过去,“我不收钱。请一定要及时治疗!”
“什么,不收钱?还有这样的好事!”人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李福一听说不要钱,盯着我跟天和思忖了半天又不好意思改口,依旧死撑着不愿看病。天和弯下腰扶着他的手将他拉进了屋子。
“这世道还有这样的好人?”人群里依旧是质疑的声音。
我抬高嗓门喊道:“霍乱很容易传染的,请大家没事最好不要堵在门口!”正说着,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朝门里张望着。是刚才那个想要拉她丈夫去看道士的妇人,她依旧穿着那件青色的衣服,没有听我的话老实地将它烧掉。
想让这里的人真正做到完全灭菌简直太困难了。一件衣服穿到破也舍不得换的百姓们,怎么可能为了看不见的细菌就烧掉衣服呢?我为难地摸着额头不知如何才能向他们说明白。无论如何在看到效果之前,他们是不会随便相信我的话就烧掉衣服的。
我又拿了壶烧酒,在门口洒了些,嘱咐大家进出家门务必用烧酒消毒。正忙着,远处走来了个戴着像是官帽挺着肚子的男人,身后跟了四名随从推了一车砖头过来。他掳着胡子说道:“听说这里治疗霍乱?”
“正是,你是要来看病的吗?”我问。
那人朝随从们使了个眼色,随从便丢下了车将砖头一块块拿出来绕了个低低的圆,将我们团团围在了里面。“砖头里的人都不许出来!从现在起这里只许进不许出,如有必要给我将这里连人带房子全给烧了!”
“你是什么人?”在这样需要大家团结对抗疫情的时候,居然出现了来搅局的人。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奉了县太老爷的命来防止疫情蔓延的就行!”他转身对随从吩咐道:“你们在这儿看着,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说完摇头晃脑的走了,留下四个随从面面相觑。
围观的百姓一时间慌乱了起来像被吓到的麻雀一样散开了,随从一个也没能拦下。看样子他们也并不敢靠近这里,生怕再靠近一步就会染上不治之症似的,远远地站在一边走来走去。
只准进不准出,这样也好,反而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霍乱传染的机率。
李福的眼睛看起来已经完全凹进去了,怕是已经拉了好几天。我端了水坐在他面前,问道:“你老实说,究竟拉了多少天了?别骗我说是吃了隔夜菜今天早上才拉的!”
他低下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拉了两……两天了。”
“再隐瞒下去你的小命就没了!”我面带怒色,又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要我把吃饭的钱全拿来看病,就算病看好了又怎么样,那我还不是会饿死!”
真是个固执又可悲的老头。对他来说,也许放任着病发不去治疗还会有一线生机,但是将全部家当用来看病的话,病好了之后要拿什么来吃饭呢?左右横竖是个死,倒不如赌一把,看老天是否眷顾自己。
只怕外面像李福这样想的病人还有很多,难怪来就诊的人远不如预期的多。我不禁想起在未来社会有医疗保险的好处,生病了就要去医院检查治疗,类似于这种从前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这里却变得遥不可及。
“喂,你是谁?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门口的随从喊道。
“关你什么事儿?这里是我家租的房子,我爱进去就进去,爱出来就出来。你们在这门口站着算怎么回事儿?!”
是天佑回来了。
“小子,长点眼睛,你还要命不要!”我跟天和赶到门口时,看到一名随从正剑拔弩张地瞪着天佑,刚想要拔剑出来便低头呕了起来。
另外三名随从见同伴好像也染上了病,吓得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问道:“大夫,快点帮他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天和正要上前去扶却被我拉住,天佑和我站在同一阵线上,白了随从一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完卸下马桶就要往屋里放。
居然没有把马桶也一起埋掉。这样的时期重复使用带有霍乱菌的马桶也是一个重大的传染源。可是我们一时间无法弄到这么多的马桶来,现在天和又说要免费治疗,预算更是紧张了。
我把马桶踢了出去,告诉大家已经不能再使用。
看着仍在呕吐中的随从,我伸出手掌,“初诊费要一两银子,药钱另算。”
“你们刚才还说不收钱,大人说的没错果然是骗子!当心我们放火把这里全烧了!”
我拍拍手冷冷地看着他,“烧就烧,要死大家一起死。他现在吐了这么多脏东西,我们几个都是戴了口罩的,你们却直接吸入了霍乱菌。全京城治疗霍乱的地方,仅此一家别无第二。要信就信,不信的话,我也不勉强。”
说完,我转身装作要回屋的样子。另外三个随从不敢靠近,正在干呕的那个咬咬牙说:“好,我治,看好了我就给钱!”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本姑娘一向是先收钱后看病。屋里的病人们正等着我呢,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