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重身(三)(1 / 1)
“雪飞,你终于醒了。”天和那柔软如温水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我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以为自己又流鼻血了,伸手一摸还好是透明的。“做噩梦了吧?你哭了一夜。”
“可不是,昏迷了三天三夜,从昨天晚上开始哭,一直哭到今天。”天佑道,“我说要叫醒你,可是天和哥总是不让。他说你最近太过辛苦,当着我们的面怕我们担心不敢轻易掉眼泪,能在梦里适当的哭一哭发泄一下也好。”
莲茜端了碗水来放在床头柜上,拿手帕轻轻擦干我的脸,“婚礼才进行了一半你就晕过去了,真是吓坏了我们。连怀特医生也诊治不出是什么毛病,我们差点儿要去找个高僧来看看偏门了,好在是醒了。”
“对不起,”我本来是想让安伯母开心才没等作好准备便要嫁给天和,谁知婚礼进行到一半头就痛了起来,竟然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期盼了这么久的婚礼,安伯母一定很失望……”
“不……”天和说着突然转过身去不再看我,“她很开心。”
“是的,她终于完成了心愿……”天佑附和道,声音微颤。
“安伯母她还好吗?”一丝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我忙问道。
“娘她……娘她…….她已经去了!”莲茜又拿回手绢擦起自己的眼泪来。
我昏迷后没过多久,安伯母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又要操办后事,又要照顾我,这几天大家都忙得团团转。好在大家对安伯母的事情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至于一下子过于悲痛。丧事办得很简单,遵照安伯母的遗嘱一切从简。她的遗体被埋在安家从前的果园里,简单地立了块碑。
“那安伯父呢?!”安伯父本就有些神智不清,突然间又受到这样的打击……
“他没事,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天佑扶我坐起身,舀了一勺水喂我。
“天和他娘,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安伯父突然闯进屋子,对着我叫道:“孩子名我想好了,还是叫天佑吧!”
见到这样的安伯父,大家面面相觑。他仍旧望着我继续说起来:“日子过得真够快的,转眼间天和都两岁了,现在又有了天佑。为了两个儿子,看来我不能不再加把劲儿了!隔壁老张要举家搬迁,他那个果园我看着不错,不如就买下来自己经营吧!儿子长大了也得有点家业给他们继承继承。要是都不喜欢,那就把果园卖了让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
安伯父的心智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爹,你怎么了!”天佑急得额头直冒汗。我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安伯父又道:“老李,我看你是糊涂了,怎么冲着我叫爹?”说完又看了看天和跟莲茜,“李嫂,过几天就是天佑的满月酒,这红包钱你们可是逃不掉了!”
天和拉住了正要辩解的天佑,将错就错向安伯父道:“你还是这么贪财!红包是一定不会少你的,看你忙前忙后半天,快上楼去歇会儿吧!”
安伯父听了天和的话便喜滋滋地上楼去了。
看到天佑紧锁眉头愁上心来,我跟天和相视一笑,对天佑说:“也许现在这样对安伯父反而更好,他不会再整日被家里发生的事情所笼罩,也不会因安伯母的去世而悲伤了。现在的他还沉浸在二十年前刚生下你的喜悦中,让他就这样忘记眼前的一切吧!”
“可是,万一明天他又想起来了要怎么办呢?”
“等明天再说吧,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安伯母的去世让我发现人类远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坚强得多。在家人的支持下,她苦苦的与死神战斗着的日日夜夜都让大家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安家兄妹们紧锁的眉头让我觉得如果安伯母去世了这世界一定会比从前变得更加糟糕,仿佛天会塌下一半来似的。那个时候我不敢想像明天是怎样的,只能让自己尽力不去想这件事的发生。
然而真正等到这一天来临时,大家反而比我预料的要坦然许多,好像只是走在人生中必经的一段路一样,越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坎儿,生命却依然延续并永不停息的前进着。
我们在地里种上了一大片油菜花,次年开春到了3月时,又种了些山芋和土豆这些长在土里不易被人发现的食物。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着那一丛随风舞动的油菜花的场景,也许它跟我的穿越有关系。那些时不时闪现在我脑海中的我穿越前的片段让我对从前的自己更加好奇。
一边期待着油花花开,一边度过了这场漫长的寒冬,久违的春天总算来临了。也许是心理作用也不一定,总觉得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的迟,就好像我一直在等待着,等待了几百年只是为了看到自己亲手种下的油菜花开一样。
从前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孤儿便是人间最悲惨的事情了,来到这里住到安家感受到家庭的牵绊时,才发现当家人发生不幸而自己又无能为力时才是最大的痛苦。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家人之间互相关爱和照顾的温暖,也第一次感觉到了和家人生离死别刻骨铭心的痛楚。就好像从前的我是不完整的,因为那时的我只需要关心自己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准备好考试,能不能拿到奖学金便是生活的全部。
而现在的我,平白无故的有了关心我和我关心的家人。即使每天拉着大黄在田里奔波,晒得皮肤又黑又干脱了几次皮,满手粗糙的茧子碰到自己的脸都觉得咯得慌,瘦得脸比以前更小了和自己略显高大的骨架变得也不再相称,就连胸部也像缩水一样平了许多。
那又怎么样呢?反正这里是清朝末年,正时兴束胸呢。为了家人,为了这幢仅存的房子和土地,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仿佛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被赋予了神圣的意义一般。
自从刚穿越来时落下了痛经的病根,每次来月信时我都疼得要死要活在床上不停打滚。今天早上也是,莲茜来叫我起床时看到我发白冒着虚汗的脸便明白了几分,给我端了一碗天和吩咐她煮的红豆汤,便自己下楼去料理家事了。安伯父也少有清醒的时候,多半是在床上躺着,即使起来了,也像是活在二十年前刚生完儿子的美好时光里。
自从和怀特医生重新取得联络后,天和除了跟天佑外出打些散工,还常常去怀特医生的诊所学习西医。我让他带了几部西医的医学药典类书籍,想要发挥自己的英语知识为他翻译成中文,但是拿到书的那一刻我却大跌眼镜,一大堆我从没见过的医学术语和药品名称以及化学名词,我学了十几年的英语几乎可以说是白费了。我一边想念未来世界的电子辞典一边省吃俭用存了些钱让天佑从镇上带了本厚厚的字典,耕作完之后就回来点着灯连夜查字典继续工作。这时的我才开始想到未来社会科技发达的好处,不禁摇头叹了口气。
天和也没再提和我结婚的事情。其他人也只字不提,我想一定是天和私下里嘱咐过他们两兄妹。每当我想到跟天和结婚的事情头痛便会发作,就像在未来世界我对墨镜男动情时一样。而嫁不嫁给天和,对我的生活都是一样的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们早已经是一家人了。
一对他人动情就会头痛的事情让我联想到除了肿瘤作祟之外还有可能和驻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有关——一定是珍妃在作祟。除了载湉以外好像我对谁动情头都会痛。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的幻想的话,一定如此。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一切根本没有发生,现在的我正昏迷在现代的医院里接受治疗,也许这一切景象不过是麻药的反应而已。
我却情愿这一切是真实的,不管经历了多少困难和悲伤,我仿佛找到了真实的自己,那个墨镜男所说的真实的我。
不管怎么样,生活看上去再次步入了正轨,我捂着肚子靠在床上喝着热乎乎的红豆汤。感觉疼痛稍稍好些了便坐起身靠在床边拿起才翻译了个开头的《耳鼻咽喉科学》,悠哉地将字典放在膝盖上翻阅起来。
“不行!这是我家的牛,你们不能牵走!”莲茜的声音突然从后院牛棚那里传来,我感到眼皮突然间狠狠地跳动了一下便急忙丢下书掀起被子跑到窗户边上。
“你这个臭□□快点滚开!”我听到了一句标准的英式英语从一个闻声便知其人的粗鲁的男人口中发出,接着又传来些瓶瓶罐罐砸到地上的金属碰撞声。
莲茜弱小的身影正拦在牛棚前面死也不肯让开,她的面前站着个金发碧眼腰圆肚肥的洋鬼子,正撑着下巴似乎在思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莲茜睁大眼睛瞪着洋鬼子顽固地守在牛棚前一动不动,但是我从她的眼中还是读到了一丝恐惧,她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小心翼翼地微微抬了抬头往二楼我房间的窗户上望了望想要向我求救却又迅速地低了下去。这一举动还是被她面前的洋鬼子发现了,他跟着她的视线往楼上望过来,我赶紧蹲下身子藏了起来,却听到那洋鬼子朝着客厅里喊了一声:“大卫,楼上还有一个,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