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死城（九）（1 / 1）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安家，大家都不在外屋，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我心里一惊，难道是家里又发生什么事了？一边想着我一边冲进了里屋，只见大家都围坐在安伯母旁边，我心一沉，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安伯母的脸上罩了个玻璃罩子，呼吸在罩子上转化为了水气。连接着罩子的是一个穿在方盒子上的橡皮管。
“雪飞，你看谁来了！”天佑喜不自胜。
操作着那个神秘的方盒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西安为我的小狗做手术的怀特医生。他冲我笑了笑，“雪飞小姐，好久不见了！”
“怀特医生医术高明，用西医的法子来治的话，相信娘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天佑满怀希望地看着我说。
我心里有些抹不准。这样严重的烧伤，又耽误了这么久没能医治，放在未来也未必能完全医好。怀特医生真的能有办法吗？就靠着这个小小的雾化治疗用的方盒子？怀特医生摸了摸胡子，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总之先让她觉得好受些吧！”
天和回过头来，“那就拜托医生了。”他这一回头，我才发现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一道道发红地被鞭子抽打过的痕迹。
和我的目光相对后，他迅速把头转回去。“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天佑愤愤地拍了拍床角向我们说明了原委。原来为了找到愿意来乡下为中国人看病的西医，天和瞒着大家一个人跑到了只允许洋鬼子们居住的安全区。被那里的看守发现后，他即刻便被无情地驱逐，洋鬼子们公然在中国人的地盘用鞭子驱逐中国老百姓，并且警告说中国人不得入内。
面对他们的鞭打，天和非但没有退缩，跪在地上乞求洋鬼子们良心发现能让他找到一位医者仁心的大夫。越是这样，就越是遭到更严厉的报复般的毒打。
好在这一切都被刚好路过的怀特医生看到了。接着他跟随天和来到了乡下，带上了雾化器给伯母治病。总算是因祸得福了。
怀特医生悄悄把我叫到门外大厅，告诉我安伯母的病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如果在刚发现的时候就将她的气管切开进行手术，那还有可能治好。可惜耽误了太久，由于呼吸不顺畅，她的大脑和其他内脏的机能也开始萎缩。雾化治疗只能让她的呼吸暂时好受一些，其他的事情，让两兄弟好好地着手准备吧。”
“那安伯父呢？”我问。
他摇了摇头，“他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创伤，比起身体上的伤害更为严重。短时间内，怕是好不了了。”
刚刚还在田里发誓说要守护好安家，转眼间这个勉强维持着的家园就要支离破碎了。到头来，我什么也没能做到。
莲茜从厨房端了碗盛得高高的米饭放在大厅桌上，“医生请吃饭。”她甜兮兮地冲怀特医生一笑，嘴角的一颗黑痣显得格外俏皮。这颗黑痣和嘴角浮动的角度，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一时间，我终于反应了过来，站起身来就往屋外跑去。外面天已经黑了，月亮挂在半空中围着几颗小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安姨娘——安姨娘！”我扯着嗓子四处乱叫，却始终没有人应答。我真是傻！为什么白天见到她的时候没能立刻发觉她和莲茜长得如此相像！除了她还会有谁出没在这块荒地上！
到头来除了自说自话之外我什么也没能做到！我的心里充满了懊恼，为什么白天没能对她好一些，没能伸出援助之手！
上帝啊，你让我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空来，究竟想让我做些什么！到头来我什么也没能帮上忙，我什么也做不到！我看过许多穿越小说，里面的主角不是穿越到皇宫里独享圣宠，就是到某个王府变成了王妃，要么就是穿越到普通百姓人家，却利用自己在现代掌握的各种技能活得很好。而我呢，我在未来世界所掌握的一切来到了这里都百无一用，甚至不如这个时代的人坚强！
“雪飞，雪飞！”传来了天佑的声音。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自己一个人呆坐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答应了又怎么样呢，回家了又怎么样呢？到头来我什么也做不到，做不到。
“雪飞。”他的声音近在我的身后，我没有回头。只觉得背后一暖，原来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穿在了我身上。就这样，他陪坐在我身旁，冷静的不像我从前认识的安天佑。
“其实我是知道的，娘的病是治不好了。刚才我那样说，是想让天和听起来好受一些。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如果知道自己的牺牲无法改变结果，那该有多难过！从小到大，父亲为了让家里条件好些，一直忙于生意。与其说天和是个大哥，不如说他替代了父亲的角色，从小到大一直照顾着我和莲茜。他自己心里的事情和难处，从来没有对我们吐露过半分。”
“天佑，对不起……”明明对自己说过一百次不许再哭的我，此时还是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我什么也做不到……除了自说自话我什么也做不到。”
“傻瓜！”他抹去我的眼泪，“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如果现在不说，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说了。自从我在街边把你捡回家的那一刻起，看着你哭，看着你笑，看着你不惜磨破了脚皮去附近找寻电灯泡为安家带来了一丝光明，看着你的纤纤玉手变得像树枝一样粗糙……谁说你没有用处？也许你觉得是我们将你救了下来，可是在我看来，却是你拯救了我们。雪飞，我……我喜欢这样的你……真心的喜欢……”他的语气沉稳而有力，和平时的浮躁完全不同。
我转过脸去看了看他，此刻他的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让我觉得脸上阵阵发烫。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又接着说道：“娘说你答应过她会嫁给天和了，我也能看出天和对你的用心。你们两个才是一对璧人，和你们比起来我简直粗鄙不堪，不学无术。我想我配不上你这样的姑娘……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嫁给天和哥，趁娘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嫁给他。”
他说的对，我还有一些用处，嫁给天和，让伯母能安息，也许伯父的精神也会因此而好转起来也不一定。对于我自己来说，也算是终于有了安稳的归宿。
我点了点头。天佑的脸庞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更为柔和而沉稳，“天佑，你终于长大了。”
“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要长大。”他的眼眶里积满了泪水，映照着月亮的颜色。
我凑到他的身边，对着他的脸颊轻轻一吻，能感觉到他身体紧张地颤动。
“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姑娘！”
他傻笑了一阵，又开起玩笑来：“你可曾记起从前的事情？比如有没有几个貌若天仙的好姐姐或是好妹妹？”
我把披在肩上的外套脱下扔到他怀里骂道：“没个正经！”
“雪飞——”
“嗯？”
他追上前来再次拥住了我，紧紧地。“再让我抱一会儿，一小会儿，好吗？”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感受着他即使透过几层棉衣也还激烈地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回忆起那一年初次见到的那个牵着马儿狂放不羁的少年，那时的他微微抬着下巴，高高的鼻子恰到好处的安放在那线轮廓分明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是那样的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