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第284章(1 / 1)
“委员长不应轻赴洛邑作此不必要之谈判,可免躬蹈危机。”
萧从云即告之曰:“本人若欲不愧为委员长,则无论在何时何地皆应作冒险牺牲之准备。”
“从宜泉到洛邑,其航路沿途情况复杂,委员长岂可轻涉险境?您的绝对安全是国家之大计啊!”
“本人堂堂总统兼□□委员长,一味顾虑自身安全问题,又岂足为全国领袖?”
又有人道:“设若是为了维持国民政府威信,应继续进兵讨伐拒不服从之逆匪。”
萧从云又告之曰:“今日国难至此,若无充分之联合,即不能有任何统一之政府,进行全面之抗战。国家存亡应重于个人之生命,如今除非本人以身作则,更有孰能领导全国抵抗力量团结一致,抗击倭寇?”
会议室里当时群情激昂,主张纷杂。有人说委员长领袖气质,实抑制情绪,抓紧现实,务求以最少之牺牲换得最大之收获;有人说委员长体恤民艰,为免民众兵燹之灾,宁弃武力而求和平解决之道;有人说委员长此举是为了避免薄弱之国防力量浪作牺牲;又有人说和平未至万分绝望之时,理当以谈判手段为先,若不能达成目的再宣布讨逆,亦未为晚等等。到了晚间23点10分,意见渐趋统一,赞成萧从云亲自去谈判。
接下来便是只有极其少数的高级官员才能参加的会议,确定谈判要点、随行人员、赴洛邑的路线,宜泉的谍报机关早已对北上路线沿途的“敌情”做了周密的调查,证明这件事并非从今日才着手开展,飞行员和护航机型也很快敲定。室内的人尚未觉察的时候天边已露出一线曙光,这时是凌晨3点50分了。
萧从云目光闪亮,面无倦色,从机要官手中拿过记录再一次仔细察看。一夜未眠的夏伯苓睁着酸胀的眼睛扫了一眼会议桌,凑到萧从云耳边轻声说:“委座,要不要准备早饭?”
萧从云正聚精会神的拿着钢笔,头也不抬便道:“你去安排一下,恐怕还要一天。”
夏伯苓走到墙角的书桌边,拿起电话刚说了一个“喂”字,就听见一个极熟悉的女人的声音接口道:“好啊,总算是有人说话了!”
“简小姐?”夏伯苓冲口而出:“怎么是你接的电话?周副官呢?”
“他就在旁边,”简素心咯咯笑了几声便问:“我已经叫他们煮了粥,还有一点小菜,要不要现在送进来?”
错愕中夏伯苓好一阵子没有说话,直到对面有点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才回答:“那就请送进来吧。”他不能不佩服她的精明和敏锐,她屡次看似冒险的试探行为表现出她的投机之道,抓住一切时机要让人看到自己的价值。她的出现已从开始的突兀和不合时宜,慢慢地转为提供手段,有所帮助,就宜泉上流社会的女士而言,能配得上萧从云的水涨船高,与他共同进步的,无人能出简素心之右。
于家庭,她是一个推崇西式生活的新潮女士;于政坛,她是雍容大方的妇女先锋。就连美国人都对她尊敬有加,因为她的家族的能量和自身所表现出的那种高尚不可侵犯的姿态,都让人不得不好好掂量。
然而夏伯苓不喜欢她那种总是强调自己的存在的态度。男人爱什么,有的女人并不真正明白,用心爱过的人都会迷恋那最真实的感觉。美貌、地位、金钱、权力除了衬托出一个人的身份,更容易隔绝这世上最为难能可贵的真情。幸运的,得一知己,不幸的,浑浑噩噩,到后来不过是选择一个能体现出自己身份和地位的伴侣。
夏伯苓认为简素心这样的女人很难说当剥去一切伪装和背景之后,她还能存有几分亲切和淡然,那才是不会让男人觉得累和虚伪的真情。
厚实的双开松木门被推开了,一个曼妙的身影首先闪了进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简素心着一身电蓝水渍纹缎齐踝旗袍,小圆角衣领只半寸高,像洋服一样。领口一枚蓝宝石别针,腕上一只美度金装女表,径直走到萧从云身前笑吟吟道:“委员长废寝忘食,在座诸君也陪着熬夜饿肚子,我一介女子,无才分担,只好做点后勤工作,以表慰劳。”说话间,勤务人员已在各人面前都摆好了碗筷,一份是菠菜猪肝粥,一份是桂圆红枣粥,咸粥用的是碧粳米,绿莹莹,鲜香扑鼻,甜粥用的是血糯米,紫润润,软腻开花,端的是叫人食指大动。
萧从云皱着眉头责备道:“伯苓,此次会议,策划后勤之事,是你义不容辞之责任,而非简小姐分内之事吧。”
夏伯苓腾地起立:“卑职失职,但请委座责罚!”
萧从云端起了碗,喝了一口粥语气却又平和了:“坐下喝粥,别浪费了简小姐的好意。”
萧从云能从简素心的眼神中看出她想问什么,但却一直克制自己不要过于关注她,只埋头喝粥。简素心若无其事的坐到他身后机要官的座位上,她原本是和他一样的骄躁脾气,居然也渐渐磨练出耐性。
从前他们都相信如果爱不疯狂就不是爱了,故而总是坚持自己的强势。但到现在,他已容忍她坐在身后,她也容忍他时而轻忽的态度。他们都在改变,不管这蜕化的过程有多煎熬,仍努力想要生存想要幸福,然而真的适应了另一种人生,他们也就不是最初的那个自己了。
也许世上就没有‘我’的存在。因为‘我’生出来,不是‘我’做主,‘我’死了也不是‘我’做主,怎样会有一个‘我’?过去没有现在的’这个‘我’,将来也没有现在的这个‘我’,就算现在有一个‘我’,这个‘我’也短暂得留不住,哪里能算‘我’呢?
通过各种渠道,简素心终于发现了萧从云打算去洛邑谈判的意图。她不能理解,因为萧从云很早之前就表示过反对类似的谈判,就算形势所迫,不得不开启谈判,他也坚持谈判的地点必须在宜泉,以此来表明中央的权威。可短短月余他的想法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更固执的决定亲自去洛邑。第一个袭上她心头的念头,就是此事不仅关系全国政局,最重要的是与她本人有严重之个人利害。这种时候,想要阻止他的行动就必须抑制个人的感情,否则就不能再作理智之探讨,说服他改变主意。她要单独面对他,表明自己的主张,晓之以全局,务必平复他激荡的情绪。她已越来越不愿相信自己的直觉,宁愿相信萧从云一反常态的一意孤行就是为了他们共同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