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第230章(1 / 1)
“他还有什么本事?”资崇平绝无疑虑的笑问:“我看也是虚张声势,别看他有几个兵,笼络得中央几个人,那些人可是张嘴就吃饭。他不是要演习?咱们就跟他说军费无着,不怕他还吹什么本事!”
文亭疏顿首微喟:“你的话诚然是不错,但他今日吃了这样的威逼,他日岂不反复?到那时只怕要迁怒小妹。”
“现在的局势,这种手段不必多用,几次他就知道厉害,只要他想在宜泉做下去,由不得他不合作,”资崇平肯定道:“亭疏,我瞧你是太天真,婚者,昏也,怎么能当理想来追求?小妹虽然鲁莽,好在她看人还不大错。萧从云这个人颇可扶植,他现在摆架子是为了立威,咱们暂且帮他维持体面,只是该出力的时候悠着点,到无办法时他自然懂得如何通融,只要成了一家人,凭我们兄妹的能力,还怕不能够扶摇直上?”
“大哥,”文亭疏忽然正了颜色:“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国?若为个人名利,我当时已经收到花旗银行的聘书,大可以舒舒服服的当个经理,可国难当头,我安能独享喜乐?既然我在美国还有一些人脉关系,理应把这些资源都贡献给国家、民族和政府——”
资崇平一听到这话,心下大不以为然,然而口中却循循善诱道:“你别着急呀,我还没说完,咱们的事业正和萧从云有关,因为他是最有可能也最有潜力的合作对象,目前宜泉实由他执政,我们帮他正是为了国家民族之责任。倘若不帮他,那不仅伤害我们自己的利益,并且还破坏小妹的幸福。”
文亭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复杂的感觉,直觉上事情不该这样办,却又似乎这样的办法的确行得通,可即便是行得通,他仍感到不舒服,多半一个人在做违背自己道德底线的事情时都会感到这样的不舒服,他看着资崇平鬓角的一丛白发,强忍着这种不舒服道:“家是家,国是国,咱们尽管做咱们的事业,何必夹缠不清?小妹既然鲁莽,我们做哥哥的更该仔细,岂能一错再错?感情不是交易,正是为她个人的幸福考虑,我不赞成你们拿这个讲条件。”
“你不要白做了傻瓜,”资崇平道:“现在的中国,无论做什么事,个人的条件难免夹在公务里面,你觉得这是同流合污?倘不如此,你连这个圈子都打不进去!还谈什么报效国家?别人只会觉得你不够坦诚。文弟,国防供应公司还算顺利吧,萧从云是不是介绍了很多他所谓美国的同学去做职员?这上亿美元的借款,你以为他当真就放心你?只怕去监督的人也太多了点!你是一个有国家使命感的人,不但忠于国家,对自己的要求也很干净。可别人呢?难道也个个都能保证就没有不能交代的事情吗?既然人人都留了后路,我们又岂能例外?”
陆一鸣踌躇又踌躇,门口的煤气灯照出的光晕还在突突地跳,他的心也跟着在跳。这整条街,已是空洞无人。人睡了,不用电了,电线杆上的灯泡,偏还雪亮的悬在街顶上。马路原来是不平的,而且是微弯着的。在这长街无人的情形下,似乎马路的地面,平了许多。同时,街道也觉得已经拉直。
忽然那两扇大铁门发出轧轧的开门声,合着汽车发动的声音一道宣泄出来,先是开道的警戒车驶了出来,然后是佣人乘坐的轿车,还有秘书侍从们,接连几辆,不断的从他面前缓缓经过,汽车的转动和颠簸还原了这条路并非平直的真相,为这深夜增添了一点热闹而融洽的人气。陆一鸣感觉到自己好像是个旁观者,而这旁观者又是在另一个死寂的世界里。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置身于这疏离的感觉中,和谁都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他看见简素心挺起了胸,不顾寒冷,摇下了车窗,遥望萧从云笑吟吟的告别,不知不觉就握紧了方向盘,恨不得跳下车去抓过她来对她说:我投降!随便你!随便你对我怎样,只要你跟我走!
简素心的车在文亭疏的注视中绝尘而去,Nash在简素心的注视中绝尘而去,她就是没注意身后跟着的一辆风尘仆仆的吉普车。
在这个年代,能够开得起汽车,哪怕是吉普车的也不是等闲人物,而陆一鸣这辆吉普车正是他临时从军中借来的老爷车,为了尽快到达宜泉,他出发的时候后座里堆满了煤炭。行李舱下面不是行李,却安着一个火炉子和三个铁罐子。其中一个罐子装水,用来往炉子上喷水雾,以便让煤炭燃烧不充分,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另外两个罐子则装了滤网和炭芯,以便把一氧化碳里的水汽和粉尘过滤掉。这一个炉子加三个罐子协同工作,就可以输出干净的一氧化碳,作为驱动汽车的燃料,这才是汽油奇缺的中国最常见的改装汽车。
裴洛是从没见过烧煤炭的汽车,也不知道美孚散装汽油每升市价是38万法币,足够一个好样的饭桶吃上两个月,然而有钱只是开车的条件之一,战时汽油优先供应军队、党政机关、学校和报社,一般人要想加油还得有购油证。
陆一鸣有资格开车,没资格浪费汽油,只好麻烦点带着煤炭和酒精上路,他每开一段路程,就得下车清理炉灰、往罐子里续水、拿根火棍捅火炉子,以免中途熄火。有时火不旺了,有时缺水了,一氧化碳立马短缺,导致发动机的动力接不上,汽车就一拱一拱的蹦跳着前行,搞得十年驾龄的他开起车来就跟驾校开除自学成才的马路杀手似的。
陆一鸣在一座狭窄的公路桥下狠踩油门,可这位老爷动力小,加速慢,不仅速度飙不起来,爬坡也成问题,怎么也爬不上这坡度绝不会大于三十度的公路桥,他眼看着简素心那辆车跟着佣人车慢慢的就要开过去,急得满头大汗,乓的一拳砸在座位上。一忽儿他就下了决心,松开脚,一把拧下钥匙,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下车就向前跑。
沉思中的简素心被砰砰砰的敲玻璃的声音惊醒,司机猛地一个刹车,哗啦一声,玻璃外面的人已一把拉开了车门,她怔了一怔,而久未谋面的陆一鸣双目灼灼的盯着她,喊出一声Sus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