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益友（1 / 1）
转眼重阳节近，翔宁宫传出好消息，端和有了身孕。凤凉自是喜不自胜，整日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端和却有些犹豫。
心里存了事，端和日日闷闷不乐，连凤凉都看出不妥来。
“可是为什么？”凤凉小心翼翼地问她。
端和支支吾吾，字斟句酌道：“你我半生都在宫中……我不愿将来孩儿也在这里……你反正还有三宫六院……将来子嗣定是不愁的……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凤凉“腾——”的站起，连脸色也变！
端和期期艾艾地望着他。
“端和，你这个没良心的……”凤凉咬牙切齿道出一句，气的目中通红！
端和想，这是准奏，还是不准呢？
凤凉瞪她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终究没舍得一巴掌把她拍死！
凤凉颤着声道：“端和，你说，你到底要什么？——朕什么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
端和想，她到底要什么呢？
起初，她同凤凉成婚，不过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如今，时过境迁，她也不过想着平平安安混过以后的日子；
岁月如波，她不过一叶浮萍，辗转起浮，还指望什么呢？
透过窗外枝桠间静静流淌的光，端和仿佛看见一世虚无。
……
凤凉自那日后又同她赌了气，一连好几日都没见一面。
得禄倒是日日带了他的旨意来，监督着春喜一众宫人侍候端和吃喝拉撒睡睡……，然后再颠颠地回去复旨。
“奴婢见皇上来过好几回，都在娘娘睡着的时候来——”春喜悄悄道。
端和叹气：他不是耗子，她不是猫儿，至于麽？
久没见面的何方突然进宫来见她。
端和听说他刚成了亲，这厮站在桃花树下，满面□□胜过树上灼灼桃花。
“臣若没成亲，皇上也不放心让微臣来见娘娘——”何方道。
他的称呼虽不得已改了，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揍。
端和自以为该尽些身为良友的职责，遂忠告道：“你好容易成家立业，以后断不可再稀里糊涂混着，要学着掌起事来，将来也好照拂妻儿……方是长久之计。”
何方闻言大是诧异，惊道：“娘娘何时也懂这番道理了？实在让微臣欣慰得紧！……看来，臣果然还是不如陛下。”
“为何？”端和疑惑。
何方一脸遗憾莫名：“娘娘跟臣混了十来年，学的尽是不成器的本事；不想陛下不过□□了二三年功夫，娘娘竟端起了贤妻良母的风范……如此一对比，高下立见，实在让臣汗颜！汗颜……”
“……”端和且把他的话当做赞誉来听。
又坐了少许，端和见宫人刚好走开，遂拉何方的袖子低了声音问：“当日你说送我面首，如今哪儿去了？”
何方正在喝茶，差点一口全喷了出来！
他惊得面容扭曲，瞪着端和半响，方缓过来。何方颤着声儿问：“娘、娘娘问这做什么？”
端和以为他甚是大惊小怪，忙道：“你不用多虑——我不过好奇问问，不做什么。”
何方一脸狐疑。
端和撇撇嘴：“我不过是忽然想起此事——没见过那几人，也不知生的如何，有些好奇罢了——你说，他们比凤凉如何？”
何方瞪着她，神情如同端和在逼他抹脖子跳河。
“怎样，究竟如何？”端和兴致勃勃又问。
何方清咳一声，再认真不过：“娘娘说笑了——他们如何，如何能同今上比！”
如此，想必是没有凤凉生的好了——端和这般一想，好奇心略减了些。
何方见她略显失望，趁机劝道：“娘娘如今不比以往，又有孕在身，该好自珍重才是。怎能天天想那些东西？——娘娘如再这般，臣也再不敢进宫来探了。”
端和听他一副训人的口吻，颇有些委屈：“我不过问问罢了，又没要做什么。”
何方气结，还用等她做什么？不等她——他只怕第一个就被皇帝拉出去砍了！
何方至今犹记得，当年皇帝也不知从何处听说他要送面首给端和，差点将他揍了个半死！如今端和若红杏出墙，他定九族难保了！
……
送走何方，端和由春喜扶着，慢慢沿路走回，不想碰见凝充仪。
凝充仪微微一愣，随即蹲身施礼：“见过娘娘。”
端和见她面色红润，想来身子已经无碍。二人叙了几句温寒，凝充仪淡淡应答，不卑不亢，只是神情间愈见矜持。
端和想，她这般性子，入宫却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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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春喜忽然收到一封信笺，拿给端和瞧，里面只寥寥画了几笔，没落一字。
端和折起信笺，道：“无事，想是无聊人的游戏罢了。”
春喜遂放了心。
端和握着手中信笺，连春喜出去都没察觉——这信笺记法，春喜看不懂，她却再熟悉不过，是宋国宫中专为秘信传递所用。
是夜，端和遣开宫人，独自出了门。
……
夜色朦胧，端和如约来到亭中等候。
她没等来宋国密使，却等来了一个不算陌生的人。
“姐姐，为何深夜独自在此？”淑妃一袭牡丹云锦宫装，温柔笑道。
长乐宫。
殿内铜门紧闭，除了端和外，太后、凤凉、淑妃、兰贵嫔、慎昭仪、容修媛、凝充仪……几乎都在。
太后冷喝：“端和，你如今不好好道出实情，就别怪哀家心狠！”
实情？端和想，实情就是她本要去见宋国奸细，没想到奸细没见着，倒被大齐淑妃带着几位妃嫔“碰见”个正着！
碰见倒也罢了，偏偏她手中还握着半张信笺。
而那半张信笺又被眼疾手快的兰贵嫔抢了去！
事情就到了如此地步。
实情……便是如此。
端和咬牙，道：“臣妾夜里睡不着，无事闲逛而已！”
太后道：“那这信笺中所绘，又是何意？”
端和仰起头，道：“那信笺……自然是臣妾无聊时所作。”
太后气的噎住！
座上，连凤凉唇边亦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带着淡薄凉意。
“母后，依臣妾看，昭宁夫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该给她些颜色看看，好让她——”兰贵嫔正说得起劲，忽对上座上一道冷冷眸光，不由当即噤声，吓得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母后，”凤凉道：“此事不可草率，况且她还怀着身子，不如……”
皇帝话还未完，座下慎昭仪突然猛地跪下：“母后，皇上，都是臣妾，都是臣妾的不是……”
慎昭仪神色惊惶，连太后都不禁皱了眉：“你且慢慢说，不必吓成这般，自有哀家与皇帝替你做主……”
原来，慎昭仪不忿才得宠就被端和抢了风头去，故意拟了画谜戏弄她，约她三更时分到凉亭解惑。
她磕磕巴巴说完，又道：“都是臣妾的不是……母后，请恕了臣妾这次……臣妾定然不敢了……”
太后亦是无语。
淑妃忽然温柔笑道：“妹妹既然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姐姐无话可说——只是那画若是你所作，你该记得，不如当殿依样再画一幅，如何？”
慎昭仪迟疑少许，点头。
慎昭仪果然画出了一副一摸一样的画。
端和看了一眼，愣住。
殿内静静无声。
淑妃面上的笑意顿住，怔怔盯着那副一摸一样的画儿，如同见了鬼，连脸色都苍白起来；兰贵嫔目瞪口呆，恍然大悟，继而很是有些失望，瞪着“没成功反成仁”的慎昭仪；容修媛面色淡淡；凝充仪目中不屑，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凤凉扫过一旁垂头不语的端和，转头对太后道：“母后，这事——”
太后皱眉，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如此，皇帝看着办罢……哀家见了她们就头疼！”
……
慎昭仪最终被罚俸一年，闭宫思过三个月。
凤凉那厮来了翔宁宫，神色莫测，不见喜怒。春喜沏了茶端上，察言观色，匆忙带了众宫人退下。
端和终于憋不住，道：“有什么话你就问罢了——我不欺你就是！”
凤凉自顾自搁下茶盏。
“若真有宋国探子潜入宫中，你以为你去了就能了事，就能帮朕化险为夷？……端和，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
端和讶然。
“怎么，朕说错了？”凤凉冷嗤。
端和还以为他信了慎昭仪的话。
“有人给你设了个套，你想就不想就往里跳——你不为自己想想，不为朕想想，也该顾着肚里的孩子！……”凤凉越说脸色越沉，声色俱厉。
“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同他们勾结？”端和结结巴巴道。
“就你？”凤凉睨她一眼，“你弑君的次数还少？若真有那心思，你还用得着借别人的手？”
“……”
“端和，朕告诉你——这孩子你敢让他有个意外试试，看朕怎么治你！”末了，凤凉咬牙切齿。
端和默了少许：“淑妃、容修媛她们身子都很好，你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又不差这一个。”
凤凉冷笑：“朕果然猜准了——你这女人当真为这跟朕过不去！”
端和垂头，好吧，她承认她不贤良。
半响，一个别别扭扭的声音响起：“朕……不会跟她们有孩子，朕本来，就没打算……再碰她们……”
端和半信半疑：“当真？”
凤凉黑脸。
“你贞洁已失，不能怨我不信你。”端和理直气壮。
凤凉忍了又忍，看在她肚中孩子的份上，按捺住捏死面前女人的冲动，终于狠狠一点头。
端和嘿嘿笑，眉眼弯弯。
凤凉看得怔了怔，忽觉满腔别扭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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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淑妃“自请”出宫，到寺院为皇家祈福。
六宫听闻，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兰贵嫔在太后面前絮絮叨叨，老太太给了她一句：“你以后也给我安安分分的！”
兰贵嫔颇为委屈：“臣妾不过是看不过眼罢了——淑妃姐姐有什么不好，皇上怎么偏偏喜欢那个……”
太后点头：“难为你能看出来，也好。淑妃比你聪明，她早就猜到皇帝心思，却把自个儿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兰贵嫔忿忿站起：“臣妾哪里不如人了，凭什么就不能争皇上的宠爱！”
“在宫里，你要争宠——可以，”太后道：“至于什么情啊爱的，你若肯听哀家一言，就放下罢……”
端和偷偷去见过正面壁思过的慎昭仪一回。
“娘娘不必担心——”慎昭仪道：“皇上当初提拔臣妾，就是为了防前日那般情形，臣妾虽愚昧，这些却是看得清的……臣妾这么做，不过是顺了圣意，也为自己。”
“臣妾纵被罚了些俸禄，这几日皇上的赏赐，也够臣妾好几年使不完……臣妾刚好休息些日子，散散心。”
“……”
顿了顿，端和问她：“你怎么会画那画儿……”
慎昭仪眨眨眼，微微一笑：“臣妾自幼熟识画作，一般看一眼就能描上几分相似——当时在亭中，臣妾不巧扫过一眼……”
……
凤凉等不及端和肚子里的孩子出世，立时便要封后。
端和以为他太过急躁。
凤凉嗤道：“你懂什么！”——待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世，若是男的，自然名正言顺；若是位公主，可就有些棘手……
所以，凤凉要先下手为强！
一石惊起千层浪。
朝中有大臣力阻，声嘶力竭道：“皇上！不可啊！那是旧朝皇族，怎可为我齐国之母？……旧朝余孽，其心必异……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皇上，三思啊！”
凤凉不动声色，道：“爱卿，你只知一山不容二虎——可听过这话下半句？”
“……”瞪眼。
凤凉冷笑：“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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