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情之所钟（下）（1 / 1）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情之所钟（下）
仲闵一颗头昏沉沉的，睁开眼睛，但见一灯如豆，丫头紫燕手撑在桌上打盹，自己这是睡了多久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觉浑身酸软，紫燕听到动静，一个激灵醒了，见仲闵想要起来，忙道，“少爷，你还是躺着吧，要什么我去取。”
“躺的骨头都酸了，我要起来走走，对了，天晴呢？”
紫燕见拗不过仲闵，只好扶着他缓缓起来，又给他披上外衫，“晴小姐为了照顾少爷，一天都没吃东西，在这儿吃又怕扰了少爷，所以和巧莲回去吃饭了。”
仲闵点点头，对天晴有些愧疚，她根本不需要对他这么好，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难受，因为他心里早就被另一个人塞得满满的了，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隙来容纳别的人……
“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出去了会招风的，大夫说了少爷要好好休息为上……”紫燕眼见着仲闵打开帘子，踱出房门，慌得赶紧拿件披风跟了出去。
“少爷，用功不在这一时，夫人说了，让你养好身体再去上学……”紫燕跟着仲闵进了书房，见少爷点了灯，一边咳着在一堆书画里翻来翻去，忍不住劝道。
“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大约是忍不住紫燕的唠叨，仲闵说着，打开书房的门，示意让她出去。紫燕无奈，只好退了出去，“少爷，有事叫我。”
仲闵缓缓打开书桌上的画卷，幸.儿的眉目笑貌跃然纸上，仲闵久久的凝视着她的笑靥，心情好似也跟着好了起来，恼人的咳嗽似乎也敛了声息。过去的日子，多么美好的日子，有幸儿在身旁的日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灵动活泼，她的奇思妙想……多想还能伴着她，多想回到从前，或者当初没能遇到舅父会更好吧，现在他们还是在草原上，帮人洗马也好，为人执鞭也罢，只要有她，一起欢笑，一同思乡，那种生活多令人向往，而不是现在孤零零的一个，就算回了大唐，终究还是失去了心中的她，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没了颜色，失去了意义……如果人生可以选择的话，如果说可以再重来一次，或者应该选择留在草原那块乐土……
“晴小姐，你可来了，少爷他不听.劝，一醒了就非要去书房里看书，又不让我伺候，真怕他熬坏了身子。”紫燕见天晴步入院子，赶紧上前道。
“是吗？”天晴皱起了眉头，这仲闵，就不知道自己身体.还没好吗？
“仲闵，是我，我是天晴，你开开门，我给你送披风来的，.你要读书写字也得注意身体不是？”天晴隔着门道。
仲闵无奈的把画卷收起，起身开门，“我累了，这就.回去躺着，你也好跟我娘交差。”说着，吹了灯，一路咳着又回了卧房。
借着院中风灯.的微光，见到桌上似是有些凌乱，天晴复又点了灯，想着整理一下，却一眼看见书架边的地上躺着几个画卷，天晴把画卷拾起，一个画卷没有系好，竟一点点的卷了开来，天晴拿到桌面上，想好好卷起来，无意看了眼那画，竟呆住了……这不是幸儿嘛，她拿着一枚红叶，一缕阳光透过大树照在她的脸上，那么有生机，那么明媚的笑脸；画的真好，天晴叹道，不由的打开了另几幅画：无一例外的都是幸儿，看那背景可能是他们在草原上的时候，有受着伤的幸儿，有游玩中的幸儿，还有那一张，应该是萤火虫环绕吧……天晴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几幅画，渐渐体味到了画画者的心，那是怎样的一种笔触啊，从他的画笔，幸儿无一不美，无一不可爱，对幸儿的用心全部流露在每一笔每一润色中，天晴莫名的有些羡慕，幸儿何其幸福，能让人如此待她！不过如今这两人，劳燕分飞，实在是造化弄人……
天晴默默的把画卷好收好，吹了灯去了仲闵的卧房。
仲闵正靠在床头发呆。他是在想画中的人吧？天晴暗想。
“晚上的药吃了吗？”天晴问着紫燕。
“厨房正煎着，待会就送来。”紫燕答道。
“你这个样子是折磨自己，还是折磨义母？”天晴打发了紫燕和巧莲去厨房催药，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声问着仲闵。
仲闵一愣，不解的看着天晴。
“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不为了义母，也得为了去庵堂的那一个啊。”天晴叹道。
仲闵有些意外，她这是来劝自己的吗？可是他与幸儿之间的种种又岂是她能了解的？“我不是在折磨谁，只是放不下。”仲闵无奈道。
“日后等那件事儿淡了，她从庵堂出来了，你们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你又何苦这么自戕？”天晴道。
仲闵看着天晴清澈的双眼，心头更添无奈，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完全没了别的出路，更不知道她自己也是当事者之一，因道，“有的事情是没办法弥补的，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了，做再多努力也于事无补……”
“可是……”天晴正想说什么，门帘声响，巧莲挑着帘儿，紫燕端着托盘进了屋。
看着仲闵吃了药，天晴还想着要不要劝慰两句，仲闵已是合上眼睛闭目睡了……
“大哥这咳嗽老也不见好，都缠绵了快一个月了，还是咳，”静琬拉了天晴在仲闵屋外的院子里闲话。
“我瞧着，你大哥的病还是在心里，他打心眼儿里就不愿好，大夫给开的药有时他说不吃就不吃，唉……”天晴这些日子几乎每日都过来跟着静琬一起照看，再加上那日见了仲闵的那些画，心里了然，却无计可施。
“也许大哥是嫌药苦，下次把娘请过来教训他一顿，他肯定就老实了。”静琬忙转开话题。
天晴摇摇头，“这样只怕还是治标不治本，琬儿，我想着，要不然我们跟你大哥一起去探访幸儿一次可好？让幸儿说说他，给他些鼓励，你大哥的心病好了，身上的病想来自然也跟着就好了。”
静琬大惊，“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我倒觉得可行，义母为了仲闵的身体打算，说不定也不会反对，只要咱们悄悄的去再悄悄的回，保证没别人发现，只要不泄露了幸儿的行迹，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不行，”想着母亲昨日才说过，多让大哥和晴姐相处，让大哥慢慢习惯晴姐的存在，也就忘了幸儿那回事，静琬虽然心里不太赞成，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对大哥来说，确是长痛不如短痛……再说震哥那边也不会答应的，想起震哥，从幸儿离府那日起，震哥就很少到凝霜苑来，不知是还在生大哥的气，还是连带她也责怪上了，连大哥生病也只是过来看过几次就走了，昨日听雨慧说震哥已去了国子学了，可他走之前都没有到凝霜苑来说一声，是不是以后他都不会再来了……
见天晴疑惑的看着自己，静琬抿了抿嘴唇，“晴姐，舅母临走前交代过幸儿的行踪一定要保密，一旦泄露出去，我舅父都难辞其咎说不定会受波及，我们一下子这么多人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就后悔莫及了。至于大哥，他……过些日子吧，他会好起来的……”时间会让大哥淡忘幸儿的吧……
天晴见劝不动静琬，正想着要不要先去义母处求求情，坐在窗前盘算之际，仲闵打发了丫头去厨房拿些吃的，然后悠悠开了口，“你为什么要劝静琬带我去找幸儿？”
天晴一愣，“你怎么晓得这事？”
“我在窗前看书时听到的，你们没留意到我罢了，”仲闵道，“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的好心，只是，不必了。”
天晴有些奇怪，这些日子见着仲闵一路消沉下去，从没见他露出过笑容，每次见到他那周遭一切仿佛已经与己无关的漠然，天晴就心里难受，好几次见他悄悄溜到书房去，天晴知道他是去从那些画中找寻安慰，还有次不小心见到他枕下的一个蝴蝶香囊，看那针脚，天晴就猜到必是幸儿送的无疑，他如此珍视幸儿的一切，可又如此自苦，让天晴总想着帮帮他，也许是为了从他脸上再找回往日的微笑，也许是不忍再听见他每每在书房里偷忍着的低咳，也许是想为他分担些心事……可他为何自己主动放弃了努力？为什么不为了自己，为了幸儿多争取一次？
“我和幸儿的事，已经结束了，”仲闵解释道，又有些自嘲，“而且，我也没有面目再去见她，是我对她不住，你懂吗？”
可是在你的心里，却从没结束过吧……天晴暗想，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捂着嘴低咳，“可是你的身体……”
“也许是老天给我的惩罚，我想让自己记的深刻一些，被罚的久一些，我心里也好过一些。”仲闵轻叹一声，身上的病痛比起心上的伤口，实在是不值一哂，有时他甚至会觉得，就这么病死过去，也许就解脱了吧，至少什么也不用再想，也不用再难过……
想记得的不是这个惩罚，而是这份用情，是他们的回忆吧……天晴久久无语，不知怎的，又有些羡慕起幸儿来，能有人如此深情相待，纵使付出些代价，也是不枉了吧，如果能有人这么对自己，那会是怎样的感怀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