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之歌(五)(1 / 1)
我走上我的台阶,我停下来想它是否是真实的,一道照在我窗子上晨间的紫霞比书里面的哲理更使我感到满意。
看看甫曙的黎明!
一线微光便使那无边的透明的暗影凋零,空气的味道对我是那样地甘美。
移动着的世界的大部分在天真的欢跃中默默地升上来了,放射出一片清新,倾斜地一起一伏地急进。
我不能看见的某种东西高举起它的色具。
一片汪洋的透明的液汁喷泼遍天上。
大地端庄地呆在天的旁边,它们的结合一天一天更为密切,那时在我头上的东方发出的挑战语,嘲弄和威吓,“那么看吧,看你是否能主宰一切!”
25:
耀眼而猛烈的朝阳会如何迅速地把我杀死,假使我不能在现在并且永久地把朝阳从我心中送出,我们也是同太阳一样耀眼而猛烈地上升。
啊,我的灵魂哟,我们在黎明的安静和凉爽中找到了我们自己。
我的呼声能达到我的眼光所不能达到的地方,由于我的喉舌的转动,我绕遍了无数大千世界。
语言是我的视觉的挛生弟兄,语言不能用语言衡量,它永远刺激我,它讥讽他说着,“瓦尔特,你藏在心头的东西不少,那么为什么你不把它拿出来呢?”
得了吧,我不会受你的诱惑,你太注重发出的声音了,啊,语言哟,你不知道在你下面的花苞是怎样地含而未放么?
在黑暗中期待着,被霜雪掩盖着。
泥土在我的预言般的叫喊中剥落了,我是一切现象的起因,最后使它们平衡,我的知识,是我的身体活着的部分,它和万物的意义符合一致,幸福,
我不给你我的最终的价值,我不能把真我从我抛出去,回绕大千世界,但永不要想来回绕着我,我只要向你观望着就能引出你最光泽的和最优美的一切。
写和说并不能证明我,一切证明及别的一些东西我都摆在脸上,我的嘴唇缄默着的时候,我将使一切怀疑者完全困惑。
26:
现在我除了静听以外什么也不做了,我将我所听到的一切放进这诗歌,要让各种声音使它更为丰富。
我听到了鸟雀的歌曲、生长着的麦穗的喧闹火焰的絮语、烹煮着饭食的柴棍的爆炸,我听到了我所爱的声音、人的语言的音响,我听到一切声音流汇在一起,配合、融混或彼此追随,城市的声音、郊外的声音、白天和黑夜的声音,健谈的青年人们对那些喜爱他们的人的谈话、劳动者吃饭时候的高声谈笑,友情破裂的人的嗔怨的低诉、疾病者的微弱的呻吟、双手紧按在桌子上的法官从苍白嘴唇中宣告的死刑判决,码头旁边卸货的船夫们的吭唷歌、起锚工人的有节奏的合唱,警铃的鸣叫、火警的叫喊、铃声震耳灯光灿烂的飞驰着的机车和水龙皮带车的急响,汽笛的鸣叫、进站列车的沉重的隆隆声,双人行列前面吹奏着的低缓的进行曲,(他们是出来送葬的,旗杆顶上缠着一块黑纱。)
我听到了提琴的低奏,(那是青年人内心深处的哀怨,)
我听到了有着活塞的喇叭的吹奏,它的声音很快地滑进我的耳里,他在我的胸腹间激起一种快活的震动。
我听到合唱队,那是一出宏伟的歌剧,啊,这是真的音乐,——这很合我的心意。
一个与世界同样广阔而清新的男高音充满了我,他的圆形的口唇所吐出来的歌声丰盈地充满了我。
我听到一种极有训练的女高音,(她这是在作什么呢?)
乐队的歌曲使我在比天王星的历程还要更广阔的圈子里旋转,它在我心中激起了一种我从不知道自己具有的热情,它浮载着我,我以被悠缓的音波舐抚着的赤裸的足尖行进,我被惨厉而猛烈的冰雹所阻,我几乎停止了呼吸,我浸沉在蜜糖般的醉人的毒汁之中,我的气管受到了死的窒息,最后我又被放开来,重又感触到这谜中之谜,而那便是我们所谓的生。
27:
可以以任何形式存在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我们迂回循环地走着,但所有的我们,却永远会归回到原处,)
假使万物没有发展,那么在硬壳中的蛤蜊当是最满足的。
我身外却不是结实的硬壳,无论我或行或止,我周身都有着感觉迅速的传导体,它们把握住每一件物体,并引导它无害地通过我。
我只要动一动,抚摩一下,用手指感触到一点什么,我就觉得很幸福了,使我的人身和别人的人身接触,这对我就是最快乐的事。
28:
那么这便是一种接触么?使我震颤着成为另一个人。
火焰和以太向我的血管里奔流,背叛我的我自己的肢体都拥挤着来给它们帮助,我的血和肉发射电火要击毁那几与我自己无法区别的一切,四周淫欲的挑拨者僵硬了我的四肢,从我的心里挤出它所要保留下的乳汁,它们放肆地攻向我,不许我反抗,好像故意要夺尽我的精华,解开了我的衣扣,抱着我的赤裸的身体,使我的困恼消失在阳光和牧野的恬静之中,无礼地丢开其它的一切感觉,它们以轻轻点触为贿以便于换取,并在我的边缘啃啮,毫无顾虑,也不顾到我的已将耗竭的力量和嗔怒,捉着了身边其余的牧群自己享受了一会,然后一起结合起来站在一个岬上并且扰弄着我。
哨兵离开我的各部分了,他们将我无助地委弃给一个血腥的掳掠者,他们都来到岬地观望并相帮着反对我。
我被叛徒们出卖了,我粗野地谈话,我失去了我的神志,最大的叛徒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我首先走到了呷地,是我自己的双手把我带到那里的。
你可恶的接触哟!你在做什么呢?我要窒息得喘不过气来了,打开你的水闸吧,你实在使我受不了了。
29:
盲目的热爱的扭结着的接触呀!盖覆着的尖牙利齿的接触呀!
离开了我,就会使你这样苦痛么?
分离之后是再来临,永久偿付着永久付不完的债款,跟在大雨之后的是更大的收获。
幼芽愈积愈多,生气勃勃地站在路边,投射出雄伟的,饱满的,和金色的风景。
30:
一切的真理都在万物中期待着,它们并不急躁,也不拒绝分娩,它们并不需要外科医生的产钳,别人认为微不足道的东西我却认为跟任何东西都一样巨大,(什么比一次接触的意义更少或更多呢?)
逻辑和说教永远不能说服人,夜的湿气能更深地浸入我的灵魂,(只有每个男人和女人都感到是自明的东西才能说服人。
只有无人能否认的东西才有说服力。)
我的一刹那间的一点滴事物都能澄清我的头脑,我相信潮湿的土块将变成爱人和灯光,神圣中之神圣便是一个男人或女人的肉体,一个高峰和花朵,它们彼此间亦存有感情,它们从那一刻无限地分枝发展直到它主宰世界的一切,直到一切都使我们欣喜,我们也使它们欣喜。
31:
我相信一片草叶所需费的工程不会少于星星,一只蚂蚁、一粒沙和一个鹪鹩的卵都是同样地完美,雨蛙也是造物者的一种精工的制作,藤蔓四延的黑毒可以装饰天堂里的华屋。
我手掌上一个极小的关节可以使所有的机器都显得渺小可怜!
母牛低头啮草的样子超越了任何的石像,一个小鼠的神奇足够使千千万万的异教徒吃惊。
我看出我是和片麻石、煤、藓苔、水果、谷粒、可食的菜根混合在一起,并且全身装饰着飞鸟和走兽,虽然有很好的理由远离了过去的一切,但需要的时候我又可以将任何东西召来。
逃跑或畏怯是徒然的,火成岩喷出了千年的烈火来反对我接近是徒然的,爬虫退缩到它的灰质的硬壳下面去是徒然的,事物远离开我并显出各种不同的形状是徒然的,海洋停留在岩洞中,大的怪物惬卧在低处是徒然的,鹰雕背负着青天翱翔是徒然的,蝮蛇在藤蔓和木材中间溜过是徒然的,麋鹿居住在树林的深处是徒然的,尖嘴的海燕向北飘浮到拉布多是徒然的,我快速地跟随着,我升到了绝岩上的罅隙中的巢穴。
32:
我想我能和动物在一起生活,它们是这样的平静,这样的自足,我站立着观察它们很久很久。
它们并不对它们的处境牢骚烦恼,它们并不在黑夜中清醒地躺着为它们自己的罪过哭泣,它们并不争论着它们对于上帝的职责使我感到厌恶,没有一个不满足,没有一个因热中于私有财产而发狂,没有一个对另一个或生活在几千年以前的一个同类叩头,在整个地球上没有一个是有特别的尊严或愁苦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