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而那个时候的我又会如何回首?这个尽管不年轻也缺乏选择,却还能改变的时候。」
我几乎没办法看著她,看著一个大我六岁的女人讲出这样一番话,六年前的我刚进入大学,而六年後呢?那时的我会觉得现在是无可取代的时光吗?或者只是想著自己或许不该就这样过下去,却不知道还可以做什麽?
「你……想要做些什麽吧?」
没有马上听到回答,足以让我慢慢把视线移回她身上,看她绞著大腿上的裙子,然後很慢很慢地开始摇头,就算她的答案如此空虚,紧抿的唇透出的仍然是坚决胜於茫然,就算当年默默看著的少女已经死去,依然紧紧抓著自己打造的憧憬。
我在这张脸上看到不愿继续这样下去的小葳,但不只有她,我甚至怀疑,自己二十五年的人生中,是不是也曾露出短短一瞬这样的表情?
我在低著头的她面前蹲下,背包就在伸手的距离,但右手还停在我的膝盖,左手则搭上她的肩头。
「婉玲,你想知道的是有关赵苑君的真实吧?」
她看我,然後点了头。
我听说过在箱子打开之前,猫可以既是死的又是活的,她没有亲自拜访赵家、没有请教当年的吴老师、没有询问直属班级的学妹,把藏了十三年的箱子原原本本交到我面前,现在箱盖就是背包里面那一封信,。
「虽然没有人跟我说过,但我想她直到最後都抓著你所知道的幽灵。」说出那两个字後,我看到她睁大了眼睛,我的右手离开膝盖,搭上她的另一肩,然後拉近。
我比她先闭上眼睛,心中的画面是最後一晚的小葳,和当时什麽都没做的我。
「这也是因为幽灵吗?」松开手後,她十分认真地问。
「对。」我斩钉截铁,「故事里的所有人都希望幽灵存在,所以不断制造幻象,想像考卷上凭空出现的小说会实现、想像台上无趣的教师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想像同班同学过著自己所不知道的精采生活、想像……可以探究写出如此文字的少女思绪。」
「所以呢?她想著什麽?」当年的少女穿透眼前女人的瞳孔望向我。
「她想要放下附身多年的幽灵,好专心活著,所以为他创造文字之躯,遗落在考卷上如同冥婚待嫁,幽灵的碎屑被许多人检去,却无损於她所背负的分毫。」
「那麽她该怎麽办?」女人中的少女轻声问。
我从背包中拿出已拆封的信,把她的手抓来,放在手心,再用另一掌覆上。
「什麽都不要做,把幽灵摺得小小藏起来,偶尔陪他放风,因为附身时所见的世界虽然不安但十分美丽。」我在她的眼睛停留,「如果你真的想要放弃那个世界的可能性,再来读这封信吧!」
婉伶姊捏起信封边缘,看著收件人栏中我的姓名,然後打开皮包,把信丢了进去。
「那麽,你的身上幽灵呢?」她对我眨眼,脸上的笑容难以捉摸。
我耸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婉伶姊没有再问起有关赵苑君或黄若诗的事,就算她问了,我也打算告诉她赵家已经不在那里。不同於推理小说,打从开始当年的事实就不重要,不久前我或许会急急想告诉她「真相」,但绕过这麽一圈,我逐渐觉得对一个人真正重要的是她心中的真实,就算明天要上班、寒假要辅导课,一日复一日吃饭睡觉也不会抹灭的真实,那是渴望这个世界并不仅仅如此的目光──和羊的附身幽灵。
那一天剩下来的时光,我们很普通地跑到电影院,发现一早没几部片之後,又很普通地跑到街角咖啡店喝饮料,最後选择逛旧书店来活动久坐的筋骨。一切都十分普通地美好,许久以後想起这一天时,我想应该不会有後悔。
冬夜前的短暂暮色中,我在校门口目送婉伶姊骑著脚踏车离去,然後缓步回到宿舍。大概同样单身的同事们在元旦不会玩到这麽早回来,走廊上连灯都没有亮。
放下背包後,我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习惯性点开网页,登入电子信箱,垃圾邮件之中混杂一封来自阿诚的信,代表还在虚空中的杂志来催讨根本没有人欠他的稿债。
按下「回覆」後,我对著空白的输入框发呆,寻不到一个婉转的句子来回绝他的穷追不舍,搭在键盘上的十指闷得不像话,迳自发出「喀喀」噪响,我见到文句在萤幕上一字字浮现。
「随著刷刷声响,红笔在考卷上勾出潇洒的弧度,然後翻开下一张,溢满纸面的娟丽字迹迎入眼前……」
作家的话:
谢谢各位随著不才在下一路到这里!
算是第二次边写边连载,同时挑战分支双线再合并的实验性作法
问题其实蛮多的,这部分晚点在空想奇谈的驻板作家个人串会有详细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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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路连载到此结束,修稿还会持续进行,另外还有乐山篇的部分
之前提过的制作实体书计画,没意外的话是会进行
但因为尚未完稿,不敢这麽早公布讯息
如果看到这里妆都卸完了还对这篇小说有兴趣,又担心资讯公布时没有follow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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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感谢大家的阅读,期待还有机会相遇!
☆、间章·重幕之间
皮鞋硬底在阶梯上的声响全数被礼堂的共鸣掩过,只感觉冲击从脚底震上双膝,直至狂动的心。从进入一楼观众的背後我就开始跑,绕到礼堂正门前的宽大阶梯,一连跑上挑高的看台。二楼席位是一片黑暗,她们在栏杆悬上冬青,为的是让一楼的视线被圣诞包围,从阶梯往上望的看台一无所有,除了俯瞰炽灯的人影。
她背著强光的轮廓显得纤细,七分裤裹出下半身曲线,回头的时候,高高的马尾扬起。还是看不清黑暗中的脸,但我已经叫出:「婉伶姊。」
我想她浅浅微笑,然後缓步走来,在两侧阶梯横椅间,我们同时停下。
「果然是你呢!」她开口,像是平时候放学後的閒话,管风琴的力道在这里已经不如後台。
「我很想说这句话,但可惜没有资格。」我回想第三次模拟考以来我所做过的每一项努力与错失的每一次机会,「一张考卷在来到我的手上前到底会经过几双手呢?一开始我没有思考这个问题,单纯觉得写考卷的只会有一个人,但其实当考卷离开她的手中後,还会经过收考卷的监考老师,然後放进办公室的铁柜锁上……」
「但是我们都有钥匙,所以一下子就多了十几个可能人选。」婉伶姊接上我的话,她转身面对礼堂,「我最初也想得很单纯,只想著考卷会回到那些孩子们手上,後来才想到你和郭老师也可能看到。」
「我不懂的是,你怎麽能找到留言的对象?考卷都弥封了,连哪一个班级的都不确定。」
婉伶姊低垂的视线扫过一楼观众席,缓缓说:「我挑的是空白最多的考卷,没有特定想写给谁,只要是和羊的孩子……不,真的说要写给谁的话,也许我只想写给她……」
我走近她身旁,婉伶姊双手轻抓栏杆,上半身微倾向前,凝神看著我不确定的方向。
「她……所以她收到了,第四次模拟考就没有後续?」
婉伶姊摇头,稍稍抿嘴,然後回答:「我不知道後续了。」
我愣了,脑中浮现女孩们挂在嘴边的「幽灵」,随即在心中摇头,婉伶姊不会真的相信幽灵能附身……吧?
「每年到这一个夜晚,和羊看起来都像是进入同一个时空,你知道吗?广场那棵圣诞树已经至少……」她歪头数算,「……有三十多年历史了!」
很难想像这样一种感觉,在我尚未出生的年代,就有一群青春少女在相同的夜晚坐在这间礼堂中,台上也许还唱著相同的旋律。
「曾经有一年,一个原本应该跟同学一起上台的二年级生在登场前消失,同时台下一个三年级生也离开了座位,那一晚过去後,失踪的二年级生再也没有回到学校。」婉伶姊抬头侧望,这一次我清楚看到她浅浅的笑,「三年级生还是过著相同的生活,在教室与风中任意来去,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的背後,一直有一双眼睛看著。」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我有些迟怯地问,「而你……就是那双眼睛?」
婉玲姊摇头,然後说:「我已经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是真实了。」
楼下响起掌声,楼上则陷入沉默,我转头聚光灯焦点,班牌上的数字已经进入後段,是时候我们该回到学生旁,已经确定考卷故事──或她口中「幽灵」──背後的手,绵延三个月的事件已经完结,可以回去在导生右手边最前排的日常位置。
但我还是开口:「婉玲姊,如果哪一晚的後台对你已经不是现实,为什麽要在这个时候对孩子们提起?」
她垂下头,穿著白布鞋的脚轻轻点地,代替看不见的表情具现化思考,然後摇头,马尾在颈子上晃动,落下一侧,分不出是不能说或不知道。
「可以请你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