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白狼吞月(1 / 1)
“昨日奴才夜观天象,众星异动纷纭怕是不祥之兆,依龟甲占卜来看,似乎是有不祥之人进入西京城中。恳请王上下令搜城,将灾星遣返出我北沧境内。”金銮殿内,萨满神婆双臂交叉恭敬跪于九层丹墀前启奏着司天监的事宜。受命于皇后勒吉雅氏,定要借天象异动为由,彻底将从景汐归来的楚煜驱逐出境。
“自寡人登基以来的二十八个春秋,北沧一直风调雨顺,如此竟会有这等事情?”白玉珠帘后楚释天沉稳的声音略带些许疑问,皇冕前垂下的玉藻在他蓝宝石般的双眸前投下淡淡的阴翳。
“王上,臣昨晚凑巧也在夜观星象。今晚便是白狼吞月的日子,不知这狼神成年的喜事怎么到了博额口中,就变成不详之事了?”坐在靠椅上的琉璃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衣袖,不同于其他的文官武将,这位辅佐过北沧三代君主的元老国师,可以在朝堂之上拥有自己的坐席,甚至可以左右帝王的决策。
“当如国师所言。”楚释天不咸不淡的话语似乎便对此事做了决断,萨满神婆只得怯悻悻得退下。即便她才是北沧国正牌的大巫师,可在那妖精一般的琉璃面前,自己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对于那萨满婆子心中打得什么主意,琉璃早就猜到了,不当面点破只是给她身后撑腰的人一个台阶下,虽说楚释天才是北沧的掌权者,但以勒吉雅氏为首的八大贵族在朝堂上的势力亦不可小觑,与其双方撕破脸明枪暗箭的争斗,不如在对方尚未执迷不悟前点拨规劝。
退朝后回到府中的和硕王见到在花园中逗弄鹦鹉的长女,屏退了侍女,便唤她道:“晴儿你来,爹有件事情要问你。”
“女儿前几日刚刚学了安代舞,爹爹可要看?”樊雪晴抖肩左转,踏着细碎舞步来到樊茗囿面前。
“在这草原之上,有谁不知道晴儿是北沧勒吉雅氏的依尔哈。” 看着女儿娴熟动人的舞步,樊茗囿心中甚是满意。如明珠般明艳照人的樊雪晴若是日后能成为北沧继任皇后,勒吉雅氏在北沧的地位将无可撼动,成为八大贵族中当之无愧的首席门第。只不过女儿对其皇后姑母嫡出的表兄楚璟帆,倒不是怎么上心,几次皇家宴席间遇到了也只是按理数打招呼。随即话锋一转道:“在景汐做质子的六皇子如今回西京城有些日子了,前些时候还住在和硕府上,不知道他有没有和晴儿提到些什么?”
“哪个卖主求荣的东西在背后乱嚼舌根子!”隐约听出父亲话语中的试探,樊雪晴立刻佯装恼怒的叱责下人。自己父亲打听六哥的事情,无外乎是密报给姑母助她替儿子清除登基路上的绊脚石,可自己宁愿是庶出的楚煜的等上那万人之上的位子。
眼见女儿的怒气,樊茗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自家女儿平时热情活泼如同夺目流光的碧玺石,发起火来又像草原上霸气耀眼的鸽子花,一颦一笑间自是浑然天成的之态。“看样子是没说什么要紧的,倒是为父多心了。”樊茗囿笑笑不再多言,伸手去逗弄挂在银架的红嘴绿鹦鹉。
一轮明月缓缓升起,照亮了广阔无垠的草原和群山,只是今夜的月不同以往,在重重乌云的衬托下,原本皎洁的玉盘慢慢浮现出了诡异的褐红色,在几声响彻云霄的嚎叫声中,狼王疾风带领着狼群冲上了雪山的顶峰。朔月之后的第十五夜,便是历任雪狼神成年的日子,这天夜晚会出现月亮尽数被夜幕吞噬的天象。
“你看,山上那些聚集在一起的黑点就是疾风带领的狼群。”在狂风大作的草原之上,琉璃扯起宽大的衣袖替身旁的唐秀秀遮住些风沙。“今夜可是能看到白狼吞月的日子。”
“待会那只雪狼就会变身为人么?”唐秀秀对于上次疾风为了方便吃烤肉而变出的少年模样记忆犹新。“不过在景汐国,人们管今夜的天象叫天狗食月。”
“管他白狼吞月还是天狗食月。不知道成年的疾风会不会是个美男子,跟小煜儿有的一拼。”琉璃偷笑着,不忘念叨爱徒几句。唐秀秀则深深感到无力,琉璃这个不老不死的妖孽国师对一切美好的人和事物都没有抵抗能力,难不成他还想着收疾风回去填房?!
此时西凉皇城中亦是气氛紧张,从前庭至后宫,戒备的人手近乎增加了几倍。每年的这一晚,北沧君王都会独自在瑞麟宫戒斋、守夜,通过对雪狼神的祈祷上香,保佑北沧的安定祥和。
负责把守瑞麟宫的巴图鲁,皆是从御前侍卫中千挑万选出的,不仅各个身手不凡,更是君*得过的死士。丑时在即,两名把守着瑞麟宫的侍卫依旧精神抖擞,丝毫不见困意,望着不远处袅袅婷婷走来的身影,立刻高声阻拦:“来者何人,担敢擅闯瑞麟宫!”
来人是一个身着淡粉色宫衣的高挑侍女,挽起的乌发之间一柄翠玉簪子叮咚作响,不同于其他低眉顺眼的宫人,侍女端庄的容颜尽是一派冷漠,端是个十足的冰美人。“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替王上送进补的参汤。”
两名侍卫惊讶得发现,面前这位姿态绰约的侍女近乎快要和他们两个大男人一样高了。“你是皇后娘娘的宫人,叫什么?”
“奴才水灵是上个月才进宫的。”侍女画着青黛的双眉微蹙,神情间似乎多了些恭敬。
细想之下并无可疑之处,侍卫回手道:“进去吧,记得脚步放轻,打扰到王上祈神可是五马分尸的大罪。”
侍女连声应和,很快便走进了瑞麟宫。听着身后宫门缓缓关闭的声音,端着食盒的侍女松了口气,方才的柔弱姿态尽收,神情中多了几分阳刚和凝重。放下手中碍事的东西,径直踏入了瑞麟宫主殿,望着主殿中央专心焚香礼拜的楚释天,行屈膝礼。“儿臣璟岚拜见王上。”
原本背对着来人的楚释天身形一震,转身看向一袭粉色宫装的‘侍女’,正是男扮女装的楚煜。犹记得十年前被迫出走时,男孩对自己充满恨意的最后一眼,如今阔别十年后回到故里俨然是个挺拔沉稳的少年。
“煜儿,为父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一时间百感交集的楚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上前拍了拍少年不算厚实的肩膀。没想到身为一国之君的自己,在这个颇多亏欠的儿子面前竟是有几分怯意。
“多谢王上惦念,儿臣不胜惶恐。”相比楚释天的感慨万分,楚煜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几步。在他眼中,即便贵为王子皇孙,若是连保护妻儿的能力都没有,还不如平民百姓。而面前这个本该称之为父皇的人,便是为了所谓北沧的强大、皇族的安定,将自己驱逐至异国他乡做了十年的质子,就连母妃也因此郁郁而终,早晚有一天自己会将这份屈辱和不公一点不剩的讨回来。
听着儿子恭敬而疏远的客套,楚释天也是心下愧疚:“这么多年了,还不肯原谅为父么?前些日子听闻你回到了北沧,为父恨不得将政务都丢了,去寻你回来。可你却这般与为父带着敌意。”当年自己为了平衡八大贵族的势力,不惜代价请琉璃将麒麟封印在楚煜母子体内,结果却给他们母子二人带了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关于这件事情同样也是楚释天多年来的心结。“现在北沧的局势已定,为父只想你们兄弟几个能一世平安无忧,如果你有什么心愿为父可以替你实现。”手中拨弄的翡翠佛珠回荡着满室的寂静。
楚煜暗自冷笑,怎么楚释天事到如今才知道后悔,自己十年的屈辱和艰辛、母妃的早逝,又岂是一朝一夕用权势财富可以弥补的?!“若我说想要的是你的皇位,如何?”目光毫不避讳的与楚释天对视,那双与自己九分相似的鹰眸,如今看来是那么的碍眼。
闻言楚释天眉峰深锁,紧握在手中拨弄的翡翠佛珠被生生扯断,碧绿圆润的玉珠子洒落满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对峙的父子间隔阂出了距离。良久楚释天不可置信得喃喃道:“煜儿所言不是玩笑?你就真得那么想坐上这个位子?!”此般大逆不道的话,在楚释天耳中不外乎是痛彻心扉的指责。
“成为九五之尊谁不想呢?”楚煜无心的讽刺在楚释天听来又是另一番意思。“怎么样?王上有退位禅让的准备么?”楚煜冷眼看着楚释天的神情从后悔懊恼变为了不可思议和恼羞成怒。
“既然王上无事,那么儿臣告退。恭祝王上寿比南山,在皇位上孤独终生!”楚煜本来也无多停留的打算,若不是因为师父琉璃整天在自己耳边唠叨着,好歹进宫面见楚释天告诉他自己回来了,他才不乐意冒着被皇后眼线察觉的危险,只身入宫涉险。只是在离开瑞麟宫的刹那,耳边似乎想起了细不可闻的叹息声。
注释:
1勒吉雅——蒙古女子姓氏,意味(儿子的前途)
2依尔哈——满语(鲜花)
3安代舞——蒙古舞种之一,原为巫医驱邪治病时所跳的舞,后来被加以演化,成为节日的舞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