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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郁去了许家，张叔站在门口等他，见他的车子进来，赶紧过来接过他手中的车钥匙。
“容先生，你赶紧去看看吧，先生临走前还交代要好好照顾夫人，可昨天看夫人那样，好像当初犯病的样子。我和李嫂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容郁匆匆的上了楼，“她在里面多久了？”
李嫂有些着急：“从昨天到现在，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张叔，昨天透过窗口，看到里头的灯亮了一整夜。我有些不放心。”
“不用担心，我去瞧瞧。你们先去准备点吃的东西吧。她昨天就没吃饭，这会估计是饿的走不动了吧。”容郁笑着安慰道，李嫂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却依旧带着些苦涩：“好，我这就去准备。容先生，好好劝劝夫人。夫人昨天那样子，真吓人。”
容郁点点头，整了整心绪，将自己的情绪从刚刚那个电话中抽回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放松一下僵硬的表情，才推开门进去。
温如缩在角落里，头埋在膝盖之间，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雕像，他不敢开口，只能轻轻的关上门，缓缓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这件事情，原本谁都不愿意再提起。毕竟它不是一个太好的回忆。”他伸手将她的身子扶正，看着她的眼睛：“温如，慕白牺牲了一条腿，让你从那里走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因为这样一件事情重新走回去。”
温如抬头望着他，忽然的亮光，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推开他的手，想要起身，却晃了两下，没能站起来。她忽然看向自己的腿，冷不丁的吐出一句话：“慕白的腿有站起来的可能吗？”
她问的很虔诚，那种充满期待的语气，让容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撇开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你心里——应该清楚的——”
车祸已经过去六七年了，而复健和手术的最佳时间是半年之内。容郁没有吭声，其实这件事情，温如心里应该比谁都明白。
温如没有再说话，跌跌撞撞，扶着白色的墙壁，想要站起来，可腿好像没有了力气一般，跌了一跤，听到响声，容郁回头，见温如跪在地上，连忙走过去，扶她。
伸过去的手，却被她拍掉了。
“容郁，昨天我睡着了对不对，你想不想听听，我都梦到了什么？”她的语气淡淡的，可却带着一股凉意，让人从头冷到了脚。容郁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转向自己的方向，可她却扭过了头，轻轻推开了他的手。
轻轻的将头靠在了她和许慕白的婚纱照上。
像是幽灵一样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个梦很清晰。清晰的让我觉得，或许那就是真正发生过的一段。”她伸手抚上照片上的许慕白：“宋雨珊，哭着对我说，让我把孩子的父亲还给她？她说她爱许慕白，她说她不能失去他…..”
她忽然扭头望向容郁：“她说她和许慕白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温如一步一步的走进容郁，她发现容郁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她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那个梦也是真的，对不对？慕白要对她负责，慕白要娶她，这都是真的对不对？”
容郁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他拉过温如的肩膀，摇了摇她：“温如，许慕白没有对不起你。你不要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温如忽然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一下一下，直到嘴角都流出血了，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是我抢了别人的丈夫，是我害死了别人的孩子，是我害死我爸爸——”
那是一种巨大的恐慌和阴影笼罩下的，而这次能够给她安慰的人却在病床上，和死神抢夺生命。容郁握住她的手，不敢放开，他望着她的眼睛：“看着我，温如，你看着我，什么都不要想。你想想慕白，想想絮儿，想想你们的女儿，现在陪在他身边的是你，一直在一起的是你们，那些你们在一起的日子——”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对上温如那双已经红了的眼睛：“它也是真的。”
温如望着他，眼神却是空洞的，容郁看见她眨了眨眼睛，眼泪缓缓的从眼角滑落下来，嘴里却在喃喃的重复着：“真的？它是真的，它是真的…..”
容郁有些难受，他是见过温如那段疯癫的时刻，那段谁都不认识的日子。她唯一会念的名字是许慕白，就像是孩子一样，躲在许慕白的身后，不认识所有人。他不想——
不想见到她回到过去那副样子。
这也是许慕白的心愿。
宁愿一个人面对死亡，也不愿给她任何的刺激，不愿意让她有一点点可能回到那个孤独的无助的孩子。
他忽然有些明白许慕白的心情了。
这个一直假装坚强的人，其实有一颗最脆弱的心。经不起任何的波折。
“容郁。”
容郁愣了愣，就见温如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他对上她的眼睛，那双就像是一汪泉水的眼睛，此时认真的看着他：“我要见宋雨珊。”
容郁没有反应过来，却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温如忽然笑了，笑容却依旧惨淡：“我想她等我应该很久了。”
她推开容郁，推开门。就见李嫂和张叔站在门口，她冲李嫂笑了笑，“李嫂，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李嫂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容郁听了心上却有些怪异的感觉。
他伸手要去拉温如，却看到她已下楼去了。
他转身看向李嫂：“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先瞒着伯父伯母那儿，我会处理的。”
交代完，追出去的时候，温如的车子却已经开走了。他追着车子喊了一会儿，温如却没有停下来。
“喂，是温叶吗？赶紧去市博物馆，拦住你姐姐。她发病了。”
温叶啪的一声将掉在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发病？我姐她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了，你学校离着近，先过去，给我截住，不对，稳住她，到了哪儿，我再和你细说。”容郁发动车子，又打了电话给若生：“温如情绪不大对劲，你有她之前心理医生的电话吗？能联系一下吗？待会我送她过去。”
若生正在核对手术的相关事宜，接起电话，看了一下坐在病床上的许慕白，轻轻的说了一句：“好。我去联系。明天就要手术了。有些事情——”
容郁知道他的意思：“我知道，这事先瞒着慕白——”他叹了口气，又闯过一个红灯，踩了一下油门：“我终于知道慕白当初为什么走不开——”
温如将车子停好，看了一眼博物馆，这座富丽堂皇的博物馆，她走了进去。
同前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找你们的负责人——对，她叫宋雨珊。”
她等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扭头看见那个多年不见的身影，冲她甜甜的笑了笑。
看着她越走越近的身影，温如忽然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就见原本脸上还带着应酬笑容的宋雨珊，一下子变了脸色。
容郁赶到的时候，正好和温叶打了个照面，温叶冲他摇摇头：“没追上。我看着她进去了。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容郁推开他，大步朝里面走：“我先拦住她，待会同你解释。”
等走到里面的时候，就见，温如和宋雨珊面对面的坐着，温如斜靠在沙发上，侧着看着宋雨珊，脸上是浅浅的笑意。而宋雨珊咬着唇，看着她。见容郁走了过来，变了脸色。
“你——”
话还没得及说完，就见温如已经起身了，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晃了晃：“温如，祝宋小姐，日后还如从前，夜夜安眠。”
她看了看站在容郁身后的温叶，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走吧。”
温叶被她那一眼看得发毛，朝容郁伸手挪了挪。
容郁看了一眼宋雨珊，“她现在精神不太对，你别介意。”
就见宋雨珊苍白了嘴唇，虚应了一声，点了下头，转身走了，连步子都有些虚浮。
容郁和温叶跟在温如的身后，又不敢离得太近，亦步亦趋的。到了门口，温如才回过头来：“温叶，你先回去吧。程涵的事情，你愿意帮就帮吧。”
温如的语气不对劲，连温叶都觉察出来了，他望了容郁一眼，见容郁没有反应，伸手捅了捅他，容郁才朝他点点头：“你先回去吧。是我冲动了。这事回头我同你细说。”
温叶走了几步，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就见容郁朝他又点了点头。
温如见温叶走了之后，回头望了一眼容郁：“你也不用跟着我了。晚点我会给慕白打电话，商量一下离婚的事情。”
温如朝车子走了过去，容郁挡在她的面前：“你跟我来。”
他拉住温如的手，不管她的情绪，将她推到了车子里面。发动车子。温如还没坐稳，伸手去开车门，容郁已经将车子发动了。
“你要带我去哪？”
温如伸手去抢容郁的方向盘：“停车。”
“你难道还想出一次车祸…..”容郁的话音刚落，就发现温如伸着的手僵硬了。
到了医院，容郁拉着她下了车，朝病房走去。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放手。”一些关于医院不太好的记忆，刺激着她。她一步都不想踏进这里。
病房门开的时候，四周都沉寂了下来。
许慕白看着温如，笔从手中渐渐的滑了下来。
信纸从他的腿上滑落下来。
温如觉得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涌到了脑海中，眼泪却忽然流了下来。
“不必瞒着她了——慕白，没有必要瞒着她了——”容郁的声音有些抖了。
“容郁。”许慕白喊了他一句：“带她回去。”
温如看着他们俩，看着满目的白色，闻着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望了一眼慕然和若生，见他们俩脸上苍白的神色，她向前走了一步，轻轻的捡起地上的信纸，上头写着——
“温如，今天去了剑桥，有点淡淡的雾气……”
她抬头看了一眼许慕白：“你没有去英国？”
许慕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不想让她知道手术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容郁为什么会突然带她过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公司处理事情才对，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过来？
若生拉着慕然退了出去，看了容郁一眼，容郁跟着他们出去了，带上了门。
“为什么骗我？”
温如走近许慕白的身边。
“这个时候，你该在工作的，不应该到这儿来——”许慕白虚弱的笑了笑，却发现嘴角已经僵硬了。
“你还有多少事情骗我？那个孩子在哪儿？什么时候去看看吧？毕竟也是你的儿子。算起来也是絮儿的哥哥，还有什么——哦，对了，你也不用偷偷吃药了，这辈子，我也不打算要孩子了，慕白，我很累，很累，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想我们该好好想想之后的路怎么走。”温如伸手擦了擦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就布满的泪水，声音有点哽咽，抽搭了几下，却还是忍住了，憋出一个苦笑，“嗯，沙子吹进眼睛里了，有点痛。我会尽快找地方的。”
“温如。”许慕白觉得嗓子有些疼。
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连自己都控制不了：“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的身边——也不一定非我不可。”
她转身关上门，蹲在门口，不顾人来人往，放声大哭起来。
许慕白望着那扇门，心像是碎开一样，可却连重新拼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挣扎的起身，将掉在地上的信纸捡了起来。
一滴圆晕在晕黄的信纸上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