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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十四:寸心难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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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爱他。唉。她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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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神其实是与人打交道最多的神。只是人们不知道。因为冥神与人产生交集的时候。人已经是死人。尘世不过一场大轮回。。这是阎罗大王的名言。在这场大轮回中。无数个死人经冥神之手去投生。要细问其中有几个能让冥神有印象。每个冥神都能数出不到五十个。再问有几个女人能让他们一听其名就清楚地想起她的生平。。大约每个冥神都能想出十个。

抛开个人的亲朋知己之后。这十个女人当中。定有一个与众冥神全无瓜葛。却让他们如雷贯耳。。颜彩夕。只要听过她的所作所为。连冥神也不会轻易忘记她的名字。

她与神灵妖魔毫不相干地出生。不带一点先天的灵气。本该是个平凡的人。却成了当时世间最强的女巫。直至今天。人世轮回中有人能与她比肩。却沒有人能超越她。

她有些任性。又很坚决。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绝不回头。一旦动手就不后悔。她有那么柔弱温和的表象。却有如此坚韧的内心。她明知杀戮星宿转世的人是重罪。仍毅然地召集人手为她所爱的人复仇。

她铸造了七星杯。凭一人之力将七个星宿巨大的悲哀封入杯中。

她在地狱里安静地度过两千年。

“原來这两千年的刑期是她强求。为了与所爱的人再见。她敢要挟冥界的拂水公。”楼雪萧停下來。眼睑微垂。“她总是在微笑之间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她是我活在人世时。唯一的朋友和姐妹。”

薇香的脸庞在烛光下无比柔美。听着楼雪萧平静的叙述。她不安地忸怩了片刻。但好奇胜过了对自己前生的排斥。静潮的黑眸炯炯有神。全然沒有半分睡意。颜彩夕。这个名字他好像听过。又想不起是在哪里、从什么人那里听过。

“你们生在同一个时代。”薇香牵强地笑了笑。“怪不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会说‘你终于回來了’。”

“我们不只生在同一个时代。还是一起长大的同门姐妹。”楼雪萧柔声说。“她是我在人世间唯一牵挂的‘人’。”话虽如此。她的眼睛却不经意地避开了薇香的目光。

“我听说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个真正的预言师。”春空挠挠腮。十分好奇地问:“为什么你和她会在同一个时代成为预言师呢。”

雪萧的目光飘忽一瞬。轻声说:“是啊。一个时代可能会有许多能够预言未來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能透视宿命。但能够把天地尽收胸中的。永远只有一个。。我们那个时代。能做到这一点的预言师是彩夕。不是我。”

“想不到你一直厌恶的前世。竟是这样一个奇人。”薇香身边的巨剑发出铮铮鸣声。“话说回來。不是奇人。也不能投生在龙家。”

薇香不满地哼了一声:“她实在是个任性的人。不顾我的感受。强加给我许多。”

“强加。彩夕不会觉得她做错了什么。”楼雪萧静静地看了薇香一眼。“对你來说。她是另一个人。但对彩夕而言。你还是她。是她换了一个身体而已。她喜欢的。你也不排斥。她讨厌的。你也不喜欢。不只是她。这世上每个人都把來生当作自己的重生。把來世的自己当作脱胎换骨但本质相同的人。不然的话。世上就沒有那么多涉及來生的山盟海誓了。”

“可我确实不再是她。”薇香无法苟同。但又无法反驳。只好呐呐地叹了口气。“不过。说实话。我现在有点佩服她。”

楼雪萧淡淡一笑。什么也沒有说。

薇香想了想。问:“她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吧。和她一起长大。会不会很辛苦。”

楼雪萧的眼睛微微睁大。摇摇头。神情间有一点点失落。“她什么都不想要。从來沒有跟我争过一样东西。如果她想要控制什么。那就是她的人生。如果她愿意分心到其他事物上。我们就不会过得辛苦了。”

“可是她想控制我的生活。”薇香嘟着嘴说。“不只是梦境。还从遥远的过去捎了一个口信给我。。她的预言确实了不起。她曾经托一个附在匣上的精灵告诉我。会有一位故人回到人世。带來一场灾难。看來。她所说的是净泽。”

众鬼无语。颜彩夕那样的预言师会看到今天的情形。实在不值得稀奇。

“也许她只是想帮你。让你不要过得像她一样。得不到幸福。”楼雪萧缓缓转过脸庞。烛光在她面上染了一层柔美的色泽。“所有的放弃和坚持。都是为了來生幸福。如果不能幸福。那还有什么意义。她想要你幸福。要她自己的來生幸福。”

薇香又说:“那位精灵还告诉我一个解决这问題的办法。。”

“快说來听听。”骐轮立刻來了精神。

薇香搔头道:“这件事可沒那么容易。要找到散落在这个时代的七颗星宿。还要找一位发光的少年。。自从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在留心。七颗星宿倒还好说。动用冥界的资源。总能找到。但是那个‘发光的少年’却一点头绪也沒有。”

楼雪萧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问:“你要到哪里去找那些星宿。”

“杯匣说。他们不一定都在这个时代轮回。但至少我已经找到两个。”薇香微微一笑。指了指楼雪萧和静潮。

“我是一颗星宿。”静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七星杯里有我一份。”

楼雪萧则脸色苍白地喃喃:“原來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的地方。我可以推测。。**不离十。”薇香的神情平静。“这样兴师动众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我觉得。只要有你在。抓住净泽就有很大的把握。。你毕竟是十殿阎王之一啊。”

“老板是十殿阎王之一。。”静潮更加惊诧。“这些事情我怎么沒听说过。”

他有些嗔怪地看看薇香。说:“你得从头到尾仔细告诉我。”

楼雪萧刻意忽略了他们温柔的神情。漠然道:“彩夕的预言从未出错。她说需要。那一定就是用得着。我马上回卞城王殿查档案。看看剩下的星宿都散落在哪里。”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门外。才隐去身形。回到冥界。

三途河水如烟如雾。楼雪萧在河边捧住心口。冰凉从手心蔓延。

“唉。凉透了。。凉透了。”她伤感地叹息。

无论如何。她提起彩夕的时候。还是满怀柔情。无法厌恶她。更无法敌视她。羡慕她。却无法嫉恨她。彩夕得到了所有的关爱。包括她给的。薇香又得到了所有的关爱。包括彩夕给的。薇香是多么幸运。而她。身为一个神。却得不到这种幸运。

“这不是你应得的啊。难道你不应该得到更好的。”心中忽然有个声音响起來。吓了楼雪萧一跳。

“那些人。凤炎、彩夕、薇香、静潮。他们是因为你的成全才能聚首。他们却不知道这一点。不知道是谁为了他们牺牲。而你呢。不能得到心爱的人。不能回到天上。这还是小事。但这份浓重的心寒。却沒有人能够体会、安慰。这难道公平吗。为他们做了这么多。连一个感激的眼神也收不到。”

“够了。”楼雪萧一声低喝。一片暗紫色的光芒从她心口一晃而过。

“只有我明白你。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以后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明白你的心意。”紫色的光在她面前游荡。声音焦急起來。

楼雪萧的面容庄严不可侵犯。她只是一挥手。那团光就沉入三途河的深处。

“我不需要一个卑鄙的顾问。”

每个神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小的精灵。吞噬他们心中的恶。这些精灵比任何伟大的力量更先发现神心中的负面念头。它们不会放过这个控制神的机会。若是它们得逞。神便堕落。它们是神放在心中。给自己的警钟。当它们开始鸣动。最好的办法是自我检讨。并把错误的念头扔掉。

“他们是这样不知悔改。自以为是。我们要让他们见识更加强大的力量。。他们无法对抗的力量。”天女魃心中的精灵这样叫着。声音得意洋洋。因为它能感受到天女听信了它的建议。

魃伫立的风中。脚下的田地荒芜。水泉干涸。她闭上眼睛。又睁开。专注地望着前方。。曾经祈雨的祠堂依然冷落。在这个时代。不仅无人祭祀雨神。更无人记得驱逐旱灾的仪式。

她把周身的赤纱裹得更紧。只剩一对黑亮的眼睛。灼灼地盯着每一个过路的人。他们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夹在风里。从他们耳边掠过:“我只要你们叹服。叹服神祗的力量。是我们给潮湿的大地干燥。给干涸的大地甘霖。”

即使他们听到。也不会相信她的话吧。

“我只要你们记住神的好处。”魃叹了口气。“我只要你们不要忘了神的伟力。只要你们向龙神祈雨。跳起驱逐我的舞蹈。哪怕我是被驱赶的那个。也会因你们心存神明而快慰。。”

“他们早就忘了神的存在。他们以为自己才是天地的主人。给他们更大的教训吧。”心中那个声音说。“让他们知道。天地间还有无数的事情不由他们掌握。”

两个千年之前。夜风比如今清净许多。

净泽走在迂回曲折的山路上。不断告诫自己要从容。要若无其事。要冷静。然而心中还是一团忐忑。他要去见一个人。凡人而已。却让他有些紧张。

黑暗……与他最熟悉的、冥界的黑暗不同。这里虽然黯淡。却有散漫的月光偶尔从深密的云层中洒落。他在半明的月下伸开手掌。手心腾起一团紫色流影。这是他今天为一个魂魄剔除“情”时。在情之碎末中突然出现的口信:“请殿君今晚二更在怀风山头一见。事关温莲。”

流影中又传出这个声音。净泽的心轻轻一颤。温莲……第一次相见。是在阎罗宝殿。她容姿绝世。气态娴雅。只看一眼。就让拂水公净泽恍然如梦。几近失态。为什么沒有早点相见。在他还是高贵的龙子时。在他还活着的时候相见……

她比满月更加完美。不带一点瑕疵。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纯洁得无可挑剔。这样足可以成神的高贵灵魂。却执意要到人世间轮回。净泽很好奇。问她原因。

面对他的疑惑。温莲转过晶莹白皙的面庞。脸上不带一点羞赧。平静地回答:“因为我沒有‘感情’。我要到人世去学习。”

学习感情。在天界也可以。为什么一定要去人间受那轮回的苦。

温莲说:“天界找不到黑暗的情绪。每个神心中都有一片光明。我不只要学习美好。也要学习负面的感情。这样才能更加懂得‘珍惜’和‘渴望’美好。”说着。她伸出手指。细细数道:“我已经学了很多。但是还不够。我粗略算过。一个人的一生。不够我理解全部感情。至少要十次生命的起止。我才能体会各种各样的感情。”说罢。她向拂水公礼貌地笑笑。投胎去了。

。。那时。动情的只有净泽一个。温莲还沒有学习“爱”。

想到这里。净泽叹了口气。凝神细听。山巅泻下一股清泉。细碎的水珠泠泠之间。夹着一段琴音。

是弹琴的人约他相见。净泽深深呼吸。不慌不忙步向高处。

预言师颜彩夕。。冥界曾经想收为官员的女人。关于她的事情。净泽或多或少听过一些。知道这是个特立独行、自由不羁的人。这人该是什么模样。看人的时候。一定有坚定不移的目光吧。这样想着。他走到了山巅。

风推开云幕。月光让他看清了松下的妇人。。满头白发。神情自若。

净泽知道。颜彩夕已经死了。在那个近乎完美、死而无憾的夜晚。她真正的魂魄被关在冥界。等候冥神们结束讨论。为她确定最后的处罚。此刻留在此处的。是她事先存留的幻影。法术制作的分身。

她早已知道死后会在冥界静候处罚。早已知道一切。才会预留如此逼真的分身等着净泽來交涉。真不简单。净泽心神不定时。老妇人撇琴向净泽躬身行礼。抬头与他对望时。果真有一双坚毅的眼睛。都说她这双眼睛能看透一切。从星宿何时陨落。到飞尘何时轻扬。净泽对流言不全信。却也不敢低估了这个女人。

几句寒暄之后。妇人满布星霜的脸上忽然勾起一个明了的笑容:“只怕净泽大人的抱负决不是‘擅自离开’一会儿吧。”

她果然知道了。知道他要为了温莲离开冥界。她想要怎样。

毫无疑问。今晚等着他的。是一个要挟。

净泽直直地望进彩夕的眼睛。探究其中的意味。然而预言师的双眼幽深。藏尽无数秘密。不是他一时能够看透。

“我要大人帮我在十殿阎君面前求情。。我愿在冥界赎罪两千年。然后。让我重回这个世间。”白发妇人铿锵有力地提出她的条件。

净泽不禁好奇:“为什么。”

“我欠别人一个提携。两千年之后。他会给我弥补的机会。”她这样说。

她果真和传闻中一样。爱一个人爱得太深。不觉得为他受的苦是多大的痛。

净泽有点佩服她。他一向不喜欢被人要挟。这次是个例外。净泽有点羡慕那个让她为之勇往直前的人。。有如此女子对他念念不忘。视生生世世一如这一生一世。

不知他惦念的温莲。能否为他而拥有相似的勇气。

想到这里。净泽的心头化开一片温柔。在心中晃过温莲的身影之后。他愿意做一点对别人有益的事情。他决定满足彩夕的请求。但他不明说。他要看看彩夕值不值得他违规一次。“你为凤炎报仇。杀戮两颗星宿。现在又要为他受罚。值得吗。”他问。

那双坚定的眼望向他。宣布了一个奇特的预言:“如果我现在告诉您。您的后代将世世代代为您的出逃付出代价。您会不会觉得为了那个女人。这一切完全值得。”

他和温莲会有后代……净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一件。也就是说。他可以顺利逃走、找到温莲。他们会在一起。相伴相依。生儿育女。这念头让他展开笑容。愉快地接受了彩夕的请求:“我答应你。我会为你在十殿阎君面前求情。”

那时。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他的后代用什么方式代他付出代价。他也沒有细思:为何预言师会反问他“值不值得”。。如果一件事绝对值得。无需置疑。何必要提出这样的问題呢。

直到下山之时。彩夕一声“殿君大人”喝住了他。他才在预言师的眼角眉梢发现少许不安。

“沒什么……再见。”

彩夕这样说。让净泽心中滑过无法用语言表述的胡思乱想。“预言师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两千年后我们一定会再次见面。”他轻轻挥手。“希望那是一个愉快的重逢。希望……那时你也能记得我。”

妇人嘴角的皱纹在轻轻颤抖。净泽看在眼里。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不祥的颤音。他猜不透这是什么样的预兆。便问:“预言师。不知两千年后。我还能不能见到温莲。”

彩夕愣神一瞬。垂下眉眼思忖片刻。才说:“你帮了我。我也不好意思一味要挟。我可以为你做一点事情。。我让你见她。”

净泽听了。顿时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轻快。她是预言师。能够逆天改命的预言师。她说让他见温莲。就算命运沒有这一安排。她也可以为他安排。一切都值得了。

“两千年后。你可以來这里找我。”彩夕转身之时。白发在夜风里微微漾开。整个人渐渐消失。

净泽沒看到她说出这句话的神情。却把这话牢牢记在心里。脚步轻盈地下山去了。

记了两千年。

净泽早已不想。他为和温莲在人间相见做出了多少努力。既然付出是心甘情愿。他也不计较其中有多少细节耗费心机去考量。然而人世的变迁大大超出了他的料想。

当他还是南海龙子。帮助父亲在人间行雨时。那个时代叫周。一个新开始的王朝。周的王者励精图治。上天赐他们雨顺风调。周的人民谦和有礼。淳朴厚道。这些就是他对人间的印象。

当他从冥界逃逸。再到人间时。恰恰遇到一个乱世。数以百计的大国小国相互征伐杀戮。勇气的象征就是能在战场上斩下多少敌人的头颅。

如果不是为了温莲。净泽一刻也不想在这样的人世流连。他那时的父亲和母亲。都是退隐的刺客。。他知道他们的一切。从前世。到今世生死簿上的命运。而他们不知道他是來自冥界的神祗。他们养育他。教他为人的道理。也教他一身好本事。不是用來杀戮。而是用來在这个乱世中防身。后來他们相继去世。净泽便离开了深山的家。去更加广阔的世界里寻找爱人。

那一次相见。是在黄昏的荒野。

净泽从老远的地方就嗅道血腥。急急赶过去。正看到荒野中那一对战士。。他们周围已经尸横满地。血把蓑草浸入一片赤色池塘。两位战士身上的血渍在夕阳下凄艳骇人。一个像发疯的狼。凶恶地挥刀向另一个狂砍。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另一个像磐石。稳稳的伫立不动。只是沉着地格挡对手劈來的刀锋。

胜负已分。

净泽只觉得手足冰凉。“不。”他的心中叫了一声。

稳如磐石的战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提起折断的长戟。刺向对手的咽喉。

这一击就是生死的界限。他投注了全部力气。但净泽只是一剑。就把生的希望划给了他的敌人。磐石般高大粗壮的男子倒下了。狂狼一样的年轻战士睁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净泽。

“你救了我。”她说。

这是一个披着铠甲的少女。

净泽深深的看着她。只需要一眼。他就可以从亿万人海里找到她。她身上带着他偷偷做的记号。

。。温莲。被血玷污的温莲。正在他的眼前。

那一世。她是将军的女儿。被当作儿子带上战场。回到营帐。她立刻向父亲保荐了净泽。虽然净泽厌恶血腥的气息。但他知道。他不能离开她的身边。这是他跨越阴阳的界限而找的爱人。于是他守护在她的左右。直到凯旋。

当他们回到将军府。温莲又成了举步窈窕的少女。

只是。衣装可以变回來。人却不能再恢复当初纯真的女儿娇态。她蛮横。像在军队中一样不讲情面。甚至有一点残暴。让净泽看得心痛。他与她几乎截然相反:他温和。宽容。她喜欢他的温柔。只在他的面前表示懊恼:“我并不想那么狠心地惩罚婢女。可是……忍不住那么做了。好像这已经成了习惯。”

他把她揽入怀中。柔声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子。我知道。”

后來他们成亲了。。将军本不想把女儿嫁给净泽这样一个來路不明的男人。但招架不住女儿凶恶地在家中大吵大闹、寻死觅活。将军原本想把女儿嫁入另一个豪门。他最顽固的敌人家。将军需要结这门亲事。为自己减少一个敌人、增加一个盟友。但他的女儿却说:“你让我嫁给我想嫁的人。我帮你消灭敌人。”

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净泽见过妻子在家中应酬各种角色。见过她巧妙地从官员女眷的口中套她需要的情报。也见过她在深夜与神秘的访客秉烛密谈。

他觉得好累。于是看着她时。目光也变得疲惫。

原本多么高尚。多么美。竟被尘世污浊至此。他常常心痛地看着她。让她火冒三丈:“我是为了谁才这么努力。为什么你看着我的时候。让我觉得。你想拼命从我身上找出另一个人。”说着说着。她就流下眼泪。“我只是想要我们好好地一起活下去……”

净泽只得一声叹息。把她拥在胸前。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为她擦干眼泪。

是的。这不能怪她。要怪。就怪他们生在一个无趣的世间。

净泽不断地提醒自己。不可以被尘世的凶险污染。他的妻子却不能从万丈红尘中幸免。她习惯了世俗。习惯了她那辛苦的生活。终于乐此不疲。把钩心斗角和戕害划入生活圈。她和他越來越沒有共同语言。夫妻之间从每日例行的见面。变成偶尔相见。到最后。几乎很久都见不到彼此。

多么不可思议。净泽把自己困在一片竹林。每日弹琴作画时。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妻子正在最危险的政治圈中充当核心。

孩子的诞生沒有拉近他们的距离。甚至沒有唤回当母亲的女人心中的柔情。

失望……真的好失望啊……净泽有时会远远眺望妻子的背影。不住叹息:曾经那么璀璨的灵魂。如今灰蒙蒙一片。她究竟想在世间学习什么。这个污浊的人世。有什么好学。

在阴谋中行走的她。终于被阴谋吞噬。一个不大不小的诡计败露。促成了这对夫妻最后一次会面。她满脸悲愤。她还如此年轻。却要面对盛着鸩毒的华美酒杯。

净泽握紧了她的手。好几年沒有这样做过。再一次把她的双手握在手心时。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从來不曾责怪她。

她被他最后的温柔感动得泪流满面。“只有你。永远不会放弃我。”她的声音哽咽。“不管我多么肮脏卑劣。”

他微笑着回答:“因为我知道你原本是多么美丽。”说完。他再一次把她紧紧地抱在胸前。安慰道:“不怕。不怕。抛开这个躯体。你依然美丽。”

“我连累了你。对不起。”她揩去眼泪。将毒酒一饮而尽。

净泽端起另一只酒杯。微笑着饮下。

他对这人世。沒半分眷恋。

沒有黑白无常來迎接。屋中只有一个早坐在那里的白衣男子。

“温莲。这是最后一次了吧。人类卑微的情感。你还要学习多久。”那男子说话时。脸上有无限崇高的权威。

“大哥。”她失声一叫。淡忘的往事顿时全部归位。她扭头看看和她紧紧牵着手的净泽。哑然失笑:“是你。冥界的殿君。”

净泽点点头。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温莲抽回手。礼貌而冷静。“这一次。我又学了好多。”她垂下眼睛。仿佛往事不堪回首。“这一世。我曾经过着沾满血腥的生活。被迫自尽时。忽然明白了人对生命的眷恋。还有生命的可贵。”

只有这些吗。净泽期待地问:“难道沒有别的。”

“还有很多啊。”温莲笑着开始数落:骄横、跋扈会多么令人厌恶。暴躁会给周围的人带來多大的伤害。甚至还有身为母亲却不能对孩子负责。是多么不合格……

沒有“爱”。净泽的眼中再度盛满了失望。她还是沒有学会“爱”一个男人。

温莲看着他。有些怯懦地说:“你总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让我觉得。我永远都有缺陷。”她不知道。他当初是用何等的崇拜凝视她的背影。

净泽急忙摇头。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沒有关系。再來一次。你就可以学会现在不会的。”

可是温莲摇摇头:“不。我已经在人世轮回十次。差不多该回家去了。”

不。不。你回去了。我该怎么办呢。净泽的心慌乱起來。身子却僵硬得无法动弹。他任由温莲的手推开他。他木然地看着她微微一笑之后和她的哥哥一起离去。

他们的尸身还依偎在一起。但他的手心再也沒有她的温度。

她不爱他。

唉。她不爱他。

净泽苦涩地摇摇头。

地狱在人间有十八个出口。他找到一个。等待它开启。然后。用他满是悲伤的笑脸。向走出大门的黑白无常打声招呼:“嘿。我回來了。”

两个千年过去了。风也改变了味道。带着净泽不熟悉的苦涩。

心痛提醒净泽。他该从遥远的回忆中挣脱。继续审视这个越來越堕落的世界。于是他从梦中睁开眼睛。看了看仍在沉睡的白狼和孔雀。

他站起身。离开这个暂时栖身的洞穴。他不愿与他们为伍。虽然如今的他并沒有可以挑剔的资格。白狼月啸和孔雀绮卿。是后羿的同族。后羿首领射落了太阳。被震怒的天神惩罚。跟随在他身边的忠仆也尽数沦为畜生。在净泽高傲的心中。自己与他们毕竟不是同类。

穴外风景与昨夜迥然不同:不算茂密的树林中。落了一层枯叶。水泉干涸。苔藓在石上龟裂。净泽叹了口气。伸出手向四处一挥。一片迷梦般的雨从天而降。滋润了地面。

“天女。出來吧。”他向岩石后轻唤一声。

天女魃的赤纱在岩石后瑟缩。净泽走过去。轻轻拍她的肩膀。在天女魃歉意的目光中。净泽从衣袋里拿出一只手镯。。似玉非玉。似冰非冰。上面有九滴水珠摇摇欲坠。却落不下來。

“这只手镯接着五湖四海的水。”他把手镯套在天女魃的手上。“戴上它。可以隐藏你身上干涸的气息。它会牵引五湖四海的水汽笼罩你。除非它们都枯竭。”

天女魃皴黑的皮肤渐渐舒展。很快恢复了弹性。她的头发也不再枯黄。焕发出乌亮的色彩。她撇开赤纱。看着自己光滑柔软的浅棕色皮肤。难以置信。

“这是狼和孔雀从昆仑或者蓬莱偷來的。。这两个贼。聚揽了好多宝贝。”净泽的嘴角轻轻向上一勾。“用來对付人类。倒是能省很多力气。”

天女柔和黑亮的眼眸地注视着净泽。“其实。我來是想说一件事情……”

她微微垂下头。叹了口气:“我不能再去散布干旱。”

净泽静静地听着。沒有表示惊诧或愤慨。也沒有打断天女的话。

“即使有再多的干旱。也不能让人类重新景仰我们。”天女的脸庞笼上阴霾。“旱灾只能带走他们的生命。带不回他们的信仰。而我想要的。并不是让沒有信仰的生命死亡。”

她温柔地看着他。缓缓说:“算了吧。净泽。即使杀尽世上的人。神所看顾的世界和那一代人。也不会回來。逝去的。不可挽留。”

净泽闭上眼睛。睫毛投下美丽的阴影。再睁开眼睛时。他眼中的坚定让天女知道:他是下定决心要让人从世上消失殆尽。“净泽。。”

“人配不上这个世界。”英俊的男子口气冷酷。“总有一天。他们会因自己的堕落而万劫不复。我只是让他们在变得更堕落之前。去冥界净化灵魂。我只是。想在他们把一切毁掉之前。挽救这个世界。”

天女想了想。问:“为何你认定他们一定会变得更坏。不会有所转机。”

“转机。你相信会有那种事情吗。”

天女心中有个声音说:“对呀。你也不相信。”她急忙捂住心口。手掌的炽热压下了心中的恶念。“我不相信。但我愿意试着去信。”天女抬起头。目光灼灼。澄明如镜。“这就是我和人的区别。他们不信的东西。就毫不留情地扔掉。他们不信有神。就随手把神扔进传说。而我。虽然不信。但愿意再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证明他们可以变得更好。”她越说越流利。目光如炬。身子也挺直。声音越來越坚定自信。像是对净泽解释。又像是与自己抗争。

“呀。”她的心口腾起一缕鲜红的烟。凄惨地叫了一声之后。在天女面前化为无形。她心中的恶落败了。

想开和想不开。都只需要一刹那就可以实现。

“净泽。”天女友善地看着她的朋友。“这是神和人的区别。不要因为和人接触。就让自己变得和人一样。”

“我已经变不回去了。”昔日的冥神眼中透着悲凉。“比我更好、更美的灵魂也会在人类的包围中堕落。我现在。只想还她一个干净的世间。当她再來的时候。可以学到真正的美好。”

天女魃睁大了眼睛。怜惜地看着这个痴心不息的男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件事情。她无法帮他。

“我沒有时间给人去证明。”净泽的口气严峻起來。“她应该已经回到这个世上。或者正要回來。我要抓紧时间把这世界打扫干净。人类的狂妄自大、忘恩负义、愚蠢自私、汲汲营利、背叛、欺骗、出卖、陷害。。这些不能让她去学。只有更好的东西。才配得上她。”

“她。到底是谁。”天女魃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忍不住问。

净泽吁了口气:“我的妻子。曾经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你怎么知道她要重回这个世间。”

“因为预言师说过。她会让我重见温莲。”净泽的脸庞涌上血色。口气有些兴奋:“那个预言师。不会爽约。她答应了我。就一定能让我找到温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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