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金殿沉没(1 / 1)
夜玄瞳和路莫知走上厅阶,厅堂王座上,迦嵝王与王后正襟端坐,两侧站立护卫兵丁,以及众多太监侍女,当然这些不是活人,都是溶金而铸的金身像。
“瞳,迦嵝大殿焚毁后便沉没沙海,这么多的金身像从何而来?”路莫知好奇地问道。
“这得问暮云,可惜他已不在人世,给不出答案。”
这时,出云从大厅后方走来,哧哧笑着,扬声说道:“我来给你们答案。”
夜玄瞳和路莫知同时转身看向出云,这老狐狸真是阴魂不散。路莫知飞身朝他跃去,手中帛扇立即化为白刃朝出云刺去,出云负手站立,面容不惊,镇定地看着路莫知微笑。
叮的一声,岚手持匕首闪到出云身前,挡住帛扇前进。
“岚,你在干什么?”路莫知收回帛扇,朝岚问道。
夜玄瞳抬眸望着岚,他面无表情,双眸血红,似乎傀儡散在体内作祟。她再瞧了眼岚身后的出云,一脸得意,这么说岚变成这样肯定是他在搞鬼。他对他究竟做了什么?岚怎会听他的话?
“他现在就是我的傀儡,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十几颗傀儡散还是很管用的。”出云说着呵呵笑起来。
夜玄瞳听了一脸震怒,捂着腿上剑伤朝前走了几步,道:“十几颗傀儡散?你丧心病狂了,他怎能一次吃这么多,这么多会让他毙命的。”
“公主,出云从来就不存怜悯之心,岚公子死了有何可惜的?”
“莫知,杀了他!”
路莫知顾及岚在出云身前,下手有些犹豫,岚僵硬无表情的脸忽有了一丝变化,唇角凝起浅浅的笑,眸中的血色逐渐消散。
帛扇未出击,岚身子急转,手中匕首深深刺进出云的胸口,血迅疾涌出,将出云白衫染红。出云怔怔地看向岚,唇颤抖着说道:“岚公子,你……你骗我?”
“不错,我是骗了你,我早服用过蓍香花,这事只有红十仙一人知道。两年前,我已派人去大漠寻找红十仙,奈何他行踪诡异很难找到,只得托人留下话给他,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蓍香花。即便太子殿下不派夭夭将他诱到皇城,他也会亲自来一趟,把寻到的蓍香花制成的解药给我。离开皇宫时,我已服用了傀儡散,这件事没有告诉大家,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趁机杀了你。”
“岚公子,你伪装得真像!”
“过奖过奖,我这雕虫小技与你的老谋深算是差远了。”
出云冷冷笑着,嘴角溢出一缕嫣红的血,他用尽力气朝岚狠狠施掌,岚的身子朝侧迅即一闪避开他呼呼扫来的掌风。出云扑空,身子向前一俯,差点摔倒在地。
“想杀我?杀得了我吗?我要你们所有人陪我一起死!”出云说着拔出胸口匕首,血如泼墨般溅洒,他恣情大笑,笑声萦绕在岑寂大殿中,说不出的寂寥与悲凉。
出云施展内力,胸口涌出的血化成一根根血针,朝岚射去。
“小心!”路莫知喊着,推开岚,手中帛扇迎上血针。
血针嗖嗖飞窜,帛扇挥出一道风壁,针尖与风壁相撞发出刺刺声响。出云冷然一笑,举起双臂朝血针再一次施力,刺啦一声,血针穿过风壁又刺破帛扇,路莫知的脑袋急速偏转,血针射到墙上。
“这是毛毛雨,下面还有狂风暴雨。”
出云喷泻全身的真气,以血为针,以血作为残酷又冷漠的武器,再一次朝众人射去。空中的血针如仙女散花般朝前方三人射去,红色雨丝梭织出血网,气势嚣张扑去,企图一网便能网住猎物。
金柱,金灯盏,金帐幔、金香炉……被血网瞬间摧毁,化为无数碎块纷纷坠地。
一时,大殿内噪声四起,渗漏进来的沙尘飞扬满空,众人竟看不见对方的影子,只能凭感觉小心翼翼地避闪与寻找。
路莫知早已抱住行动艰难的夜玄瞳,躲在迦嵝王与王后的金身像的后面。夜玄瞳蹙紧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路莫知。
“莫知,看样子出云是不会放我们走的,他将真气全都泻出体外用来凝血为针,怕他是打算死在这里。莫知,你走吧,你不要管我,我不想让你因我而死。”
“瞳,你在说什么傻话!”
“不,这不是傻话,我说的是……是真的,我不想你死。”
“我更不想你死!”路莫知掷地有声地说着,不忘温柔地在夜玄瞳的额头亲去一口。
出云的宽大袖袍扫着恼人的飞尘,一双利眸如鹰眼般在尘灰中扫视着,竖起耳朵聆听,当他察觉厅台金像后有私语声传出,他冷然一笑,暗暗施力,胸口的血如柱般喷溅,同时他的脸色逐渐黯然无色,同白蜡般苍白。
柱般喷溅的血化为一根血枪,直直朝厅堂上射去。
路莫知的双眸大睁,心里暗暗叫了声不好,立马抱住夜玄瞳滚下厅堂。
砰!
血枪一下将迦嵝王与王后的金身像击倒,迦嵝王的像瞬即崩裂出无数金块飞溅漫天,而迦嵝王后的金身像则拦腰截断,从厅堂上滚了下来。
出云陷入癫狂状态,他高举双臂在半空中挥舞,白色宽袖狂舞,笑声如雷鸣般萦绕在厅堂里。噗的一声,他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委顿在地,他看着整个厅堂各处粘黏自己的血,再瞧了眼苍白的手,唇不住地翕动,半响没有吐出一个字。
当他看见季云裳的像在不远处的尘霾中静静地微笑,他立马拖着沉重的身子朝她艰难地爬去,身后的金砖地面上鲜血淋淋,好似挥毫沾着胭脂色抹出一道长痕,画出绚丽的霞。
“云裳,我们终于……见面了,十多年来,你……你还恨着我吧?那日,火海中的你走得……真决绝,为什么……你不给我……机会?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因为……你是迦嵝名门望族……我是白丁俗夫,你是……天上的神鸟,我是水里不起眼的杂鱼,我们……走不到……一起……”
出云断断续续地说着,嘴里又啊呜一口吐出一堆血,血落在季云裳的像上,他悲凄地笑了,抬手将血污擦净,瞧着微笑的季云裳,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你……原……谅……我……了。”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他依稀瞧见在漫天紫红色的艳丽霞光下,天际边策马而行的女子朝他微笑着,那飞扬的衣袍在她身后如旗帜般飘展,她伸出双臂……
“出云,季家世代为官,承蒙迦嵝王的垂爱与赏识,父亲大人年事已高,只育一女,希望我嫁给迦嵝新立的王,所以……我和你……情断义绝,你忘了我吧!”
“出云,你怎能勾结大汉编造谣言陷害迦嵝?当初我如此信任你,以为你就是此生……出云,你真让我失望,你这辈子还有下下辈子休得我的原谅!”
……
季云裳,她怎可能原谅?
出云的双眸渐渐闭上,手在金身像上缓缓滑落,他以为摸着像能感受到多年前与她相拥的温暖,可惜摸来的只有刺骨冰凉。他伤透她的心,她的心怎可能为他而热,他一直都在做梦,一场可悲可泣的梦。
如今,梦该灭了。
出云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他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不是人临死前释怀的笑,而是难以言喻的晦涩与无奈,缄默不语的金身像是不会说出原谅人的话,他早就清楚。
夜玄瞳趴伏在路莫知的身上,摸了摸昏沉的脑袋,道:“莫知,你摔疼没有?把我拥那么紧,你的手肘怕是要撞痛了。”
“傻瓜,用不着担心我,那点小痛算什么。”
厅堂中的沙尘渐渐落下,岚走过来,神色凝重地瞧了下大厅,见四周有悉悉索索的响声,急忙说道:“走,快走,看样子这里开始沉了。”
“岚,你服下那多的傀儡散没事?”
“我早服下蓍香花,出云给的十多颗傀儡散吃下肚宛如小孩子吃糖丸,傀儡散无任何作用。”
“你骗了我们。”
“骗不了你们就骗不了出云。”
“你害我们好担心。”
“呵呵,扶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应该担心迦嵝大殿要沉,走,快走!”
路莫知一把抱起夜玄瞳,加快脚步朝大殿门口狂奔,岚尾随其后。三人刚到门口,无数厉箭齐刷刷地射来,岚眼疾手快立马挥动衣袍,快如旋风坚如盾牌一把将厉箭卷扫住,他身形一纵,将袖中厉箭朝外掷去。外面漫天飞尘,依稀看见无数黑影人倒下,伴随着凄厉的痛叫声。
三人在金殿大门口斜睨外面,见殿外传来刀枪交接的铮铮响声。
“殿下,太子殿下!”
“娘娘,你在哪?”
白浪和夭夭在人群中呼喊中,一边走一边撂倒临近的敌人。
路莫知皱皱眉,看着沙尘中厉箭寒光闪耀,怕这些人一旦瞧见殿内有影子晃出便齐齐射击,他即便武成泰斗,手里抱着夜玄瞳恐怕有所顾忌,便不能破解众箭齐射的巨大威力。
岚看出路莫知的担忧,道:“太子殿下和扶桑在后,我在前扫箭。”
“不,你手中若有长剑在手倒能应付,现在这态势让你在前应对不是合适之举,另做打算。”路莫知劝阻道。
三人站在门内,拧着眉头思考着,远处白浪和夭夭的呼喊声逐渐飘远。他俩走远也好,否则在看不清箭影的情况下冒然救他们,必然会付出沉重代价。
“莫知,把我的九曲银蛇鞭给我。”躺在路莫知怀里的夜玄瞳说道。
“你腿上的伤怎办?我不想让你冒险。”
路莫知的话刚说完,金色大殿哗啦一声巨响,脚下的金砖地面剧烈颤动起来,门口的沙子在哗啦啦地朝里面流入。门外的持弓的兵士慌忙大喊,“快走!大殿要沉了,快走啊!再不走就跟着一起卷走了啊!”
“不许走!谁走谁将受军令处罚!”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站起身,手持佩刀朝退却的兵将大喝道。
“查世勋大人,若不走,我们全都跟着……”未等这个大胆开口的兵士将话说完,叫查世勋的人一刀切中他的咽喉,这人立马倒毙。
“羌王说了,要让大汉国的太子殿下出不了迦嵝大殿,叫他跟着大殿一同沉到沙海,只要大殿沉了,太子没有走出来,我们任务就算完成,届时大家将获双倍军饷。”
查世勋的话传到路莫知的耳里,他牙齿一咬,没想到羌王居然是个弃信忘义之人,当初在华城与他谈拢,赠送金银、车马、布匹……无数,并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地羌郎山全权交托于羌国,这已是大汉的底线。如今,他出尔反尔,居然视当初的约定为无物,这便休怪大汉无情,非将羌国驱逐到穷山恶水之地不可。
“瞳,九曲银蛇鞭在这。”
路莫知将随身携带的银蛇鞭扯下,递到夜玄瞳的手中。夜玄瞳握紧银蛇鞭,哼笑一声,银蛇鞭应付箭矢最合适。
银蛇鞭重新回归到主人的手中异常兴奋,鞭身在沙地上窜舞,嗅着前方杀意滚滚的箭镞铁腥味,发出嘶嘶声响。
前方,沙尘中的兵士看见大殿内窜出一个银色蛇影,瘆人的叫声叫他们望而却步。他们都知道关于迦嵝的神秘传闻,据说寻它的人都被沙漠中潜伏的妖怪生吞,大漠里偶见的白骨便是妖怪吃完人肉后吐出来的。
“查世勋大人,是妖怪,是妖怪啊!”
“不,查世勋大人,那是迦嵝的鬼魂,他们从迦嵝大殿里跑出来索命来了!”
“查世勋大人,我们要不要逃啊?”
“大人,你快说话啊?”
……
查世勋一脸茫然疑惑,他奉命再次堵住大汉太子,若就此因耸人听闻的传闻而匆匆仓皇逃窜,他如何向羌王交待?
“住口!统统都老子住口!哪来的妖怪,哪来的鬼魂,若真有妖怪和鬼魂,我们就乱箭将他们全都送进地府,叫阎王老子收了它们。射!给我狠狠的射,射死它们!”
于是,羌国的弓箭手纷纷稳住步伐,搭箭拉弓发射。
嗡!
一拨箭矢如飞雨般急急朝大殿门口射来,银蛇鞭纵身急旋,搅得箭矢纷纷偏了疾驰的方向,射到大殿的金墙上,啪啪作响。
“莫知,岚,我们走!”
路莫知抱着夜玄瞳冲出大殿,岚跟在身后,银蛇鞭舞动着身子,周身银光渐渐转变为炫红,红色光芒映照在漫天扬尘中,尽情展现绚丽绝伦,璀璨夺目的傲人之姿。
羌兵们看着满天如血般红艳的光,毛骨悚然,面面相觑,愣怔着无法言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抖索着说道:“是鬼!是……厉鬼从地府里钻出来了啊!”
一时,众人都跟着朝后退,查世勋看着一束红光在空中如神之利器般舞动,身子颤了颤,右脚朝后退去一步。
临阵退缩?
他可是羌国从二品的大将军,他怎能退?
“老子带头灭了他!”
查世勋举起佩刀朝九曲银蛇鞭迎去,九曲银蛇鞭从扬尘中快如急电般窜来,一把缠绕在查世勋的脖子上。咔嚓一声,查世勋的脖子被银蛇鞭扭断,七窍流血,立马毙命。
“查世勋大人死了,大人被地府来的厉鬼给掐死了,大家快逃啊!”
“大人死了!”
查世勋死掉的话立马在羌兵中疯传,兵将们乱作一团,没了将军的指挥,军心大乱,羌兵们无心恋战,纷纷在扬尘中乱窜,同热锅上爬窜的蚂蚁,偏偏又找不到出路,急得团团乱转。
岚捡起查世勋的佩剑,走在路莫知的前面,一边扫剑逼退人群,一边朝沙坡上走。他们还没走出五丈远,沙地开始急速流动,地面现出一个个深坑。
“快,快上坡,否则便与迦嵝大殿同葬。”夜玄瞳在路莫知的怀里焦急地叫道。
“瞳,你怕死啊?”路莫知笑着看向夜玄瞳,颇有讥嘲之意地说。
“莫知,我还未将大汉国的皇孙生下,怎能轻易去死?”
“当然不能与迦嵝大殿同葬,我的小宝儿。”路莫知说完,在夜玄瞳的腹部亲了一口,吧唧一声响。
“走喽!”路莫知大喝一声,纵身上跃,入空数丈高。
岚看着凌空踏步而行路莫知,不禁望洋兴叹,轻功高超的人逃命的确很占优势,他将衣袍一撩,疾步朝沙坡上纵跃。
待三人站上沙坡,便见迦嵝大殿下沉得只剩下金顶,没来得及走的羌兵们随即被卷入沙中,高举的双手突兀地竖立在沙地上。
轰轰两声,迦嵝大殿瞬间沉没,地面上的羌兵被流沙吞噬得一干二净。
天地渐渐归为平静,扬尘淡去,视野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