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夜欢酒坊(1 / 1)
热燥的七月匆匆过去,夜玄瞳曾去玄极观找过出云妖道。去了三次,只见玄极观的大门敞着,里面空无一人。
八月初,岚的傀儡散又该服了。
只是出云去哪了?
夜玄瞳百无聊赖,与南宫琳泛舟碧心湖,与各院的嫔妃比试投壶,偶尔能准许上街逛逛。她试着忘记一个叫路莫知的人,期望将他从记忆中抹掉。
然她,却不知,一个身影悄悄跟着她,在暗处一直看着她。
当怒放的荷开始凋零第一片叶子的时候,夜玄瞳在接天莲叶间瞥见一个熟悉身影。她跃身踏上一片荷叶,凝立叶丛间,遥望那抹身影,影已消失。
某夜,夜玄瞳瞥见窗口闪过一个黑影,她警觉地爬起身,跃出屋门去寻。屋外空无一人,好似她产生错觉,那影根本就不存在。
夜玄瞳烦躁得很,这个如鬼魅缠身的影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睡不着,朝司寝局方向走去,摸出了御手刀。
她决定去沁逸馆,一个适合饮酒观舞的地方,也是王孙贵胄寻花问柳的地方。
这个地方,她想将跟踪她的人揪出。
她女扮男装,将御手刀绑在小腿处,踏进了沁逸馆。
沁逸馆,楼内灯火通明,楼中喧嚣声不绝于耳。今晚,这里看似有人包下场子,大厅的长榻上有一群人纵情畅饮。有的醉得趴伏在小案上睡去,有的跌坐在长榻上摇晃着手中华丽的杯盏,嚷着继续添酒。
舞池中,身姿袅娜的舞姬翻飞水袖,迎合着淡雅宜人的琴声。舞姬纵身一跃,身如艳蝶,在空中绽放炫丽夺目的动人华彩。她一双与汉人有别的蓝色眸子如海洋般湛清,荡漾着令人心醉的风情神韵,迷倒众多饮酒的男子。
夜玄瞳寻着一个隐蔽角落坐下,要了瓶烈酒,独自斟饮。
她环顾四周,在烂醉如泥的人群中,她看见了南宫罄。
今日,这沁逸馆原是南宫罄包下了场。
南宫罄早已注意到她,他举起精致的杯盏,朝她所在的方向送去。两人眸光相碰,夜玄瞳急忙避去,余光中瞟见南宫罄微醉的面容上挂着魅惑的笑。
他有没有猜出她是谁?
她来这里,决计不是想与他碰面。
冤家路窄,上辈子她是不是欠情给这个癞皮狗了?
她懊丧地举起杯盏,将杯中酒一口饮下。当她再次去寻南宫罄,却见他已不在原来位置上。
南宫罄手持杯盏早已站在夜玄瞳身后,只是夜玄瞳没察觉到。他附耳说道:“这位公子,今晚这沁逸馆被我包了。你若要喝酒,就报上名来。”
夜玄瞳凝眸朝他瞥去,道:“我是外域来的,不是大姓人家,还是免说姓氏。”
南宫罄抿唇笑去,他深邃清湛的眸子朝面前醉醺醺的人看去一眼,欣然说道:“这里醉的皆不是大姓,他们的名字我都能一一道出,你不必避闪。”
“南宫罄,我若是不说呢?”
“咦,你认识我?”
夜玄瞳站起身,眸中的妩媚渐渐凝结,化为冰霜。她冷冷一笑,看着一脸讶然的南宫罄,细声说道:“你,谁人不识!我好奇,就问一句,当年你有没有看到淑妃更衣时的赤裸身子?”
顿时,南宫罄脸上的惊愕不见,随之而来是一脸愠怒。
他眸光一凛,直直盯着她。若说眸光能杀死人,夜玄瞳不知在他如刀芒般的眸光中死去千百回。
“淑妃?我什么时候提起过她?”他所有所思地说道,唇角挂着一抹讥嘲的笑意。
“你心自肚明。”
“哦,我想起来了,我是提过一次,就一次。”
“什么?”
夜玄瞳只想刺激南宫罄,看着他一脸懊丧愤怒的模样很有成就感。现在,南宫罄一脸坏坏地笑,朝她步步逼近。他说只提过一次,那便是她跃在梁上偷听他与皇后谈话的那次。这么说,他大约猜出她是谁了?
南宫罄一边狡猾地笑,一边将她逼到墙角。他双手撑墙,直勾勾盯着她看着。他埋下头,在她脖颈处轻轻呵出一气,慢声细语地说道:“我跟你说,淑妃更衣时,我的确看到她赤裸的身子。你知道她身子哪一处最吸引人?自然是她胸口那对柔软之物,似白兔般乍然窜入我的眼里。”
这番话给夜玄瞳听去,她立马羞涩地咬住了唇。
她没想到南宫罄会如此无耻,居然当一个陌生男子的面说这种让人害臊的话。
她双眸一瞪,恨恨地看着南宫罄,希望他有所收敛。
南宫罄嘿嘿干笑,并无停止羞辱之意。他将撑在墙上的手缩回,一把掐住夜玄瞳的腰,慢慢朝她胸口移动。
他眸光邪魅,道:“我不仅对女人胸口的柔软感兴趣,还对男人胸口的小樱桃着迷,不知你的小樱桃是粉嫩的还是暗红的?”
夜玄瞳听了这话,脸红得跟鸡血石似的。她愤然朝他的脸上抽去,他似乎早知她会来这一手,一把捉住她迎来的手臂。
“你……你干什么?”她厉声问道。
“不干什么!你若想从这个地方走出去,就给我跳支舞。这舞要是跳得不好,我就把你送给下面喝醉的爷,他们当中不乏有喜欢像你这样娇俏如玉的男子。若你跳得好,兴许我还有奖赏。”
“我……我不会。”
“那你就等着这些爷一个个欺凌上身。”
夜玄瞳怔怔地看着南宫罄,这刻,她真希望告诉他,她是夜玄瞳。
南宫罄推搡着她,将她赶向了舞池。
长榻上喝得烂醉如泥的男人们一见来了个白脸小生,模样清秀,尤其生了张比女子还要好看的脸,立马来了精神。
“跳!跳!跳!”
“快跳!”
“你跳啊!”
……
男人们兴致高昂地叫嚷着,一声高过一声,手中杯盏不断敲击在案桌上。
夜玄瞳伫立在舞池中央,一言不发。
她是习武之人,不擅舞。若真叫她舞,她不如来一段剑舞。
她眯觑着,看向长榻上喝得醉醺醺的人,其中一人腰上挎着柄宝剑。她飞身一跃,跳到那人跟前,一把将他的宝剑抽出。
她手持宝剑,从人群中走过,众人吓得脸色煞白,纷纷侧过身子避让。
南宫罄不知何时坐下,面前放着一把琴。他朝她含笑瞟去一眼,伸指朝琴拂去,一曲绝妙之音奏起。
夜玄瞳挥剑舞动,青丝扬动,白袍如云。在一室旖旎烛火映照下,妙曼身姿化为翩飞的白凤。曲缓则剑柔,曲急则剑刚,缥缈的剑影时而灵动飘逸,洋洋洒洒,时而贯如长虹,破空擒雁。
婉转琴音中,舞池中的人与剑合二为一,连为一体。
众人看得双眸大亮,立马被夜玄瞳洒脱不羁的剑舞吸引。门帘外,先前跳过舞的舞姬看了,不免连连点头赞许,唇角露出钦佩的笑意
舞着舞着,夜玄瞳绷紧的心渐渐松下,她感觉灵动的身子化为一片鸿毛,人若置身在广袤寰宇间,舞起一片风花雪月。
她剑势开阖有致,张弛有度,承接娴熟,没有丝毫停滞,好似流水倾泻而出,奔流而下。
南宫罄的琴音悄然而逝,夜玄瞳手中的长剑由空落下,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虹,背于身后。她跃动的身子骤停,众人的眸光纷纷凝聚在她静止的剑上,好似他们还处在虚无的梦境中,未曾醒来。
半响,厅内鸦雀无声,无一人出声。
再半响,厅内哗然一片,掌声如雷,久久不息。
南宫罄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在她耳畔低语,“美人,我这曲弹得好,你这剑舞得更好。不错,不错啊!你要什么奖赏?尽管说!”
夜玄瞳朝他嗤声一笑,道:“南宫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是啊,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了。”
“那你还……”
“以你功夫,谁敢欺凌上身?”
“是没人敢,但我倒想欺凌一个人,就是你!”
“什么意思?”
“我要杀了你!”
夜玄瞳手持长剑,朝着南宫罄扫去。
众人见了,立马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大厅,站在厅门外看着白脸小生与南宫罄怒目对峙。厅内幽暗一角,有个人面无声色地观着,深邃的眸里柔波荡漾,眼眨都不眨地盯着夜玄瞳。
厅门口有人朝他细着嗓门喊道:“喂,你想找死?还不快出来!”
这人朝众人一瞧,众人立马没了声响。
他手里持着一把白色帛扇,上面没有任何字画,识相的人都知天下持有此扇的,只有路莫知一人。
夜玄瞳早已将剑架在南宫罄的细长脖子上,只要她一划,南宫罄的脖子立马喷溅一地鲜血。
南宫罄淡然笑笑,伸出一指,抵住剑脊朝自己的脖子送去。锋利的剑刃在他的脖子上划过一道胭脂色的细痕,血凄然淌下。
夜玄瞳立马收剑,惊愕地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要我死吗?我就遂你愿,早点死。”
“你……你还是去死吧!”
“啊?”
夜玄瞳长长吐出一气,朝南宫罄白去一眼,转身离去。
南宫罄急忙跨步追上,一把抓住她的臂腕,另一手搂住她的细腰,埋头朝她的唇亲去。夜玄瞳未来得及反应,唇被他狠狠咬住。
厅外的人看呆了眼,没想到南宫罄是个断袖,跟白脸小生亲上了嘴。人们立马窃窃私语,其中不乏真有几个断袖,看了一脸艳羡,恨不得冲上去替南宫罄亲个够。
可这一幕给手持帛扇的路莫知看了,那个牙咬得咯嘣的响。
众人看着面前如漆似胶的两人耳鬓厮磨,识相的侧目避之,匆匆离场,不识相的瞪着大眼痴痴望着。
南宫罄一边忘情地亲着夜玄瞳的嘴,一边斜睨着厅外的人。他狠狠瞪去一眼,冷厉带着杀气的眸光立马将厅门口站着不识相的几个人给吓破了胆,急忙朝外跑去。
厅内,路莫知站起身,甩开手中白扇,一边扇着一边朝南宫罄走近。他的笑容在痛苦中绽放,温雅动人,却凉透人心。
南宫罄没料到有个不怕死的人胆敢挑衅他的耐性,他嗤声一笑,立马将钳住夜玄瞳腰上的手挪下。
夜玄瞳见南宫罄有了松懈,绷紧的身子有了可袭空隙,立马弯腿朝他胯下顶去。
“嗷——嗷——”
南宫罄在惨叫声中弯下身,脸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得几欲扭曲。他抬眸看着她,用手指向她,尽量稳住声,道:“第二次,第二次了,你这样是要人命的!”
“你自找的!”夜玄瞳绝情地抛出一句话。
她将凌乱的衣衫拉好,抚平身上的皱褶,头不抬地朝前跨去。却不想,她一头撞在路莫知的身上,她一个趔趄朝后退去,冷眼瞟向他。
刚才不堪入眼的一幕,他看见了?
她的唇被南宫罄亲了,她的身子被南宫罄摸了,她的膝盖与南宫罄的胯部交锋过,他全看到了?
看就看了,她与他已没任何瓜葛。
她含蓄地一笑,心却承受着不断袭来的刺痛。
她与他不成恋人便成冤家,他若是儒雅文士,她便是寒窗外的妖狐鬼魅,他若是披坚执锐的勇士,她便是祸乱天下的女魔,他若是佛龛前虔诚的小弥陀,她便是衣衫尽散的青楼艳妓……总之,她是他的祸,他命里逃不去的劫。
南宫罄从疼痛中渐渐缓过神,慢腾腾地横在两人中间,左瞧瞧右看看,道:“美人,在落云山庄装了一晚缩头乌龟的人不请自来,还真恬不知耻。”
路莫知听了这话,淡然一笑。
夜玄瞳听了这话,凄然一笑。
数日过去,她没去落云山庄寻他,他是不是觉着孤单寂寞了?他当她是什么,一个玩弄取乐后随意丢弃的物品,暇时念起便又寻来?
可惜,她再也不会被他玩弄鼓掌中。
她拂落脸上的凄凉,不再看他,伸手将南宫罄的手拉住,道:“罄,这儿不方便,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吧?”
“啊?”南宫罄一脸惶惑地看着她,惊讶地叫出一声。
她见南宫罄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忸怩地朝他怀里轻轻撞去,娇嗔着说道:“这意思你还不懂?”
“我,你,我们……”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夜玄瞳娇媚地笑着,一边说一边朝南宫罄的脸上亲去一口。
夜玄瞳的莫名其妙转变让南宫罄懵了,他怔怔地看着她,傻傻地笑了。
“美人,你说的可是真?这番云雨真让我期待,是寻香软苇席,还是寻荒山野岭,或是街头巷尾?”
“随你,我跟你走。”
“好。”
夜玄瞳挽着南宫罄的手,冷漠地从他身边走去,连一眼都没看。
路莫知看着她消瘦的身影如云一朵飘去,垂落的手颤了颤,终没有伸出去的勇气。他空洞的眸漆黑而深沉,身体中有个坚硬的东西砰然碎裂,是叫尊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