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两位皇子(1 / 1)
“你怎不说话?你承认了?”南宫罄几乎带着哭腔说道。
她的心在笑,他这般伤感作何?若真失去清白,最应伤感的人应是她吧?
她双眸懒懒阖上,忽又圆睁看向面具人,极为平淡地说道:“南宫罄,我与他是有肌肤之亲。”
南宫罄一怔,好似一个霹雳在他头顶炸响。他的三魂七魄被轰轰雷声吓得同身体迅速剥离,遁入十八层地狱。既然她亲口承认,这事便是真的,起先藏于胸口的阙疑立马如尘埃般拂去。
她,铮铮傲骨,士可杀不可辱,难得的烈女子。她若与别人有肌肤之亲,便应有情。她喜欢二皇子,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南宫罄苍然笑去,他失去了她,她的心,她的人,她未曾给过一次亲近机会,一次都没有!
初见她,他心如摇旌,浮想联翩,眼里每一处看去都是她曼丽倩影,鼻里每一处闻去都是她幽幽体香,手里每一处触去都是她滑如凝脂的肌肤。他眼里看到的心里装着的都是她,此后再容不下别人。要知作为簪缨世胄的他,偷香窃玉,眠花宿柳惯了,而至从遇见她,他变了,变得处处律己,连自己都觉惊诧。浪子回头金不换,他为她而变,现今他所做的看来都是徒劳。
他将腰际挂着的香囊一把揪下,将里面放着的一缕发丝掏出,递到她跟前。这缕发丝陪他日日夜夜,眠时攥紧而握,闲时细细而赏,寄情于发,睹物思人,他都成了习惯。
今日,这缕发丝,他已没珍藏必要。
她心里没他,她心里装着的人是二皇子。二皇子是她的真爱,他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这事实对他抬残酷,太无情。他眼里无数个男女亲昵的影子在混当,男得是二皇子,女
的是她。他要疯了,手里要是有剑便一剑挥去,让两人入黄泉去恩爱。
“给你,你的东西。”他压抑心中屈辱,忿忿说去。
发丝归还她,他便无所留恋。他涩涩一笑,飞身出了窗外,朝河岸踏去。
舱室中少了南宫罄,陡然变得安静,可气氛依旧冷凝。
面具人知道南宫罄对夜玄瞳有情,但没料到花心的他对她动了真心。刚才他一脸感伤不似掺假,可见他伤得很深。
他冷冷朝她笑去,不无讥诮地说道:“没想到你和假冒二皇子日久生情,你们这对鸳鸯倒是般配。”
夜玄瞳从他话里听出揶揄之意,似乎还带些隐隐不悦。即便她和岚发生关系,对他来说,有何关系?她又不是他的女人。唉,她可以对一个人说谎,绝不能对第二个人说谎。她若不辩解,恐怕连自己都认为贞节不在。
她淡然一笑,唇角勾起奚落笑意,这笑给面具人看了,甚是不解。她莫非是在笑他,他说错了吗?
“我可以对南宫罄说谎,但对你,我没有必要。”她扬声说道。
她这句颇有些拐弯抹角稍费心思的话落到面具人的耳里,他抽空的身体立马充满了阳光和雨露,充盈着各种奇花异草的芬芳,流荡着虫鸟鸣唱山泉叮咚的天籁之音……
她心里有他,她恋着人是他啊!
大喜与大悲而伴,随之他心沉沉,脸黯然。
她说没有必要?她是没必要跟他说谎。带着面具以真二皇子身份亮相的他,不可能成为她的心上人。她也猜到,他亦不会同南宫罄般痴恋她皎皎姿容,对她清白造成威胁。在她眼里,他活着是她眼里的刺,死了便是过眼云烟,匆匆从她生命长河里飘然而去,连稍息停留与她寒暄的资格都没有。
可若将他另一身份告知,她又是怎样反应?她还当他是匆匆过客,不闻不顾?
一个身份注定与她势不两立,怒视而戈。
一个身份偏偏与她情愫两生,执手盼老。
两个身份,一个结局,他与她都逃不了命运的纠缠。
“若没事,我便没有留的必要,就此别过。”夜玄瞳朝一语不发的面具人说道。
他在想什么,她全然不知,但稍稍感觉他藏有心思,是忧是伤,是喜是悲,统统与她无关。
“你稍等,窦公公跟我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你若走,怎进得了宫?”面具人朝她轻声说道。
夜玄瞳蹙紧眉头,她怎能与仇敌相安无事共处一室?怪只怪自己九曲银蛇鞭舞得不够娴熟,现今只有忍。她寻着圆鼓凳一屁股坐去,甚是不悦,看着窗外发怵。
他不是妖兽,不会一口吃了她。
等就等,谁怕谁!
面具人拿起玉杯,避过脸,将面具朝上揭去,一杯杯喝去。他喝得甚是欢畅,甚是痛快,痛需靠醉酒麻痹,除此,别无他法。
当壶中的酒倒没,他戴正面具,朝前面熟悉的那抹倩影痴痴看去,冷不丁冒出一个字:“瞳。”
这字冒出,他慌忙一怔,急忙缄口。
夜玄瞳心里愣愣,回眸不解地看向他,他说什么?
他沉声又说:“同……同你说点话,不管你愿不愿听,当风飘过也行。”
她眸光一闪,他说的何意?他是在和她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她瞄向桌上倾倒的酒壶,心里有数了。酒后吐真言,就不妨听听他说些什么。
面具人自知这点酒醉不倒,他哼笑一声,淡然说道:“两百年前,蜀地的一隅有个叫泽霖的弹丸小国,这国的王偏偏对一只迁徙的白雁生了情。于是他就追啊追啊,追到日生了又生,落了又落。再后来,当他寻到白雁的巢穴,赫然发现白雁已上了返程的路。此时阔野寂寂,孑身一人的他,长风过眼,眸眼迷离,他在思忖该不该继续去追?”
“你说什么?这是一个故事?”她问。
“嗯,是个故事,多年来一直被人们挂在嘴边提及。哦,知道这个泽霖的王最后怎么了?你说他有没有去追这只雪雁?”
“不知道,或许会。”
“天下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愚蠢的王吗?他没有去追,他就地招纳贤士,采取远交近攻策略。二十年的时间,他拥有雄兵百万,战车千乘,他所向披靡,天下莫及,他便是大汉国的第一个皇帝,南宫雁。其实,他所追的白雁不过是他成就天下霸业的梦。”
“你跟我提他,是想让我对他赞赞有词,怀有钦佩之意?还是就当说书人口里喁喁叨念的一个加墨添彩的段子?”
“你不感兴趣?这段子里,你期望开头谈及的白雁是什么?如果不是天下霸业的梦,你猜是什么?”
“哈哈——你说是什么?任何添加期望成分都是欲望作祟!”
他不语,若说他心中白雁是她,她作何反应?
她到底没有明白他话里意思,他也不希望她会从这故事里获悉什么。
岸边的马车驶来,画舫靠岸,夜玄瞳与面具人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她冷冷看着面具上一双幽黯深邃的眼,埋头走了出去。
待夜玄瞳的身影上了马车,画舫的侧房内,抱着五十弦的女子走出。这女子朝五十弦用力拨去,一刺耳声奏起。她看着面具人痴痴笑着。她娇声说道:“这人都走了,你还有什么心思好想的。幸好这面具用极薄的金箔打造,要不这大热天将脸捂着,非生热疮不可?现在你好摘下透透气了。”
面具人一声不吭,心烦意燥。
“不如让我现在告诉她,说你就是她心上人?”女子关切地又说。
“不需。”他极冷极淡地回道。
女子嗤声一笑,立即放下五十弦,将脸上精致的人皮面具撕下。她吹起一声口哨,画舫外面便驶来一艘小舟。
女子朝小舟上的男子大声喊道:“白浪,我的好白浪,我们好回去了。刚才,你可听见我弹奏的五十弦?好听吗?”
白浪冷肃着脸,朝她狠狠蹬去一眼。庄主一脸烦躁,她倒好,跟个雀子般在他耳边嘈嘈切切。
“夭夭,你嘴巴好歇了。”他简短地提醒她一句。
她立马乖乖闭嘴,嘴巴撅得老高。
“庄主,好回了,夜姑娘都走了。”白浪站在小船上朝画舫中的面具人说道。
面具人这才揭下面具,白皙脸庞宛若月盘,狭长凤眸一眨,噙着一泓忧伤的水波。俄顷,他好似明白什么,眸光大亮,沉声一笑。心里徐徐念叨,天下霸业在胸,美人在心,两者皆要,这便是他心中的白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