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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雪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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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雪草再次看见苏墨是在深山野林中的老树下。

他一身白衣尽数被血染湿,垂着脑袋,头发散乱的搭在肩头。雪草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毫不客气的踢了他两脚,苏墨身子被踢得往旁边一歪,露出了紧闭的眼和死白的脸颊——看起来像是死透了的模样。

雪草凉凉一笑:“你也有今天。”

她扭头便走,继续往深山中寻找草药而去。直至日暮归家时,再路过那棵老树,苏墨仍旧坐在那里,他脸上的血已凝结成块,有各种虫子在他周身飞来飞去,高高在上的苏墨,何曾如此狼狈过。

脚步在他身边顿了顿,雪草看见了乱发之下,苏墨的唇边还勾着些许弧度,看来,他死得很是如意嘛。一想到这家伙到死也是舒坦的,雪草心里便觉得极其的膈应。

她将他衣领一提,像对待尸体一样把他粗暴的拖回了家。雪草觉得,这样的人不应该太舒坦的死去,他应该惨一点……

更惨一点。

第一章

鸟鸣声悦耳,饭菜香染了嗅觉。

苏墨没想过自己还有睁眼的时候,更没想到他这一辈子竟还有机会见到雪草,是做梦,还是他已经下了地府了呢?可地府里哪来这么明媚的阳光,哪有如此温暖的棉被。果然还是做梦吧……

雪草心情颇好的哼着小曲儿,香喷喷的吃着饭,她的侧脸在午时的阳光映射中显得温暖而静谧,苏墨忍不住眯起眼看痴了去。

能做这样一场梦,也不错。

兴许是他的目光太灼热,雪草扒饭的动作微微一顿,扭过头去,四目相接,两人皆怔愣了一会儿,雪草咽下口中饭菜,嘲讽一笑:“你倒是命大。”

久违的嗓音令苏墨失神了好一阵,放在被窝中的手悄悄将自己一掐,苏墨失声笑叹:“竟不是梦呵……”

雪草拿了个空碗,舀了饭,又在里面夹了几筷子青菜,最后将筷子直直的插在饭碗里,像立了一座碑一般给苏墨端了过去:“醒了便自己吃。”她将碗往床头边一放,转身要走,苏墨开口唤道:

“雪草。”

这一声低沉的唤宛如曾经夜夜将她惊醒的恶梦,梦中的他也是如此沙哑的说“雪草,今生是我苏墨负你,对不住”。那话中刺骨的恶寒比冬日冰渣更扎人心。只是现在,她再不会因他而痛了。

雪草冷哼一声:“苏公子还记得小女子的名字,真是荣幸。”

苏墨眯眼笑了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我此一生,唯一不能忘,不敢忘的便是雪草。”

“呵。”雪草转过身来,抱起了手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三年未见,苏公子这嘴倒是越发吐不出象牙了。且容小女子问问,你说这话,是置你那本事如天大的妻子于何地?”

“她死了。”苏墨答得漫不经心。

“你的门派和杀手们呢?”

“全死了。”

雪草看了他一会儿,她不想去追问更多,知道这个结果便能让她乐得弯起了嘴角:“这些消息还真是让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啊。”

苏墨看着她笑,便也跟着弯起了嘴角,不知是真的开心还是在自嘲。但不管怎样的笑容,雪草都不希望在他脸上看到:“苏墨,你现在还笑得出来?”

“你还在这儿,我找到你了,便极好。”他这话接得自然,就像她还是当初那个傻得一心扑在他身上的雪草,就像他从不曾亲手将她推下悬崖,就像她断了胳膊又瘸了腿,生不如死的撑过那一年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雪草敛了笑,弯下腰,神色淡漠的将手放在他肩头的伤口上,然后狠狠摁了下去,直到鲜血渗透棉布,润湿了她的手指。苏墨面色苍白,但唇角弧度半分未减,他望着雪草,听她冷声道:“苏墨,我想你还没弄清楚,现在我在这里,只是为了看你哭出来。”

苏墨静静的望了雪草一会儿:“我尽力满足你。”

第二章

苏墨不会哭。

这个男人心肠有多冷硬狠辣,雪草比谁都清楚。青洛门的门主,武林盟主的女婿,他与他那岳父一起把控了整个江湖。现在看来,外面的世界已经翻了天了吧。

可不管苏墨变得多么狼狈,雪草都不能对他掉以轻心,待他身上的伤好了两三成,雪草便拿出一粒黑色药丸,强硬的塞进了苏墨的嘴里。苏墨这样的人,即便有人把东西直接灌进他胃里,他也有办法吐出来,但这次,他乖乖吞了药,笑道:“味道不好。”

雪草冷讽:“废人武功的药你想怎么好吃?”

听了雪草这话,苏墨并没多大反应,仍旧只是定定的望着她,像只要一挪开眼神,雪草就会凭空不见一样。没一会儿,苏墨上的青筋凸起,他呼吸有点粗重起来,仿似隐忍着巨大的痛苦,他终是闭上眼,咬紧了牙。

雪草冷眼看了他半晌,手捏成拳,一转身走出房间。

关上门,里面人粗重的呼吸仍旧听得清楚,雪草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自己苍白的手,垂眸沉默。

没了武功,苏墨无法自己调整内息,伤口便愈合得慢了起来。可雪草仿似并不在意他的身体,上山采药让苏墨帮她背着竹篓,拾柴、砍柴、刷碗的活儿全都扔给了苏墨,一天下来,苏墨身上的伤都要裂开几次。

雪草是在折磨他,用她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折磨他,可是苏墨从不生气。在雪草的印象中,苏墨一直用温柔的皮肉掩盖着骨子里暴戾残忍,他厌恶极了被人掌控的感觉,可现在……

看着苏墨刚劈完柴,满头大汗,一脸污渍的坐在饭桌对面,雪草沉了脸色。苏墨幸福的捧起碗,连菜也没有夹直接扒了两大口饭,想来是饿极了。

雪草不知心头哪来的火气,劈手打掉苏墨手中的筷子,满脸冰霜的盯着苏墨略显茫然的眼睛。雪草冷声道:“看来,你甚是适应这种被折磨的日子。”

苏墨怔了怔,仿似看穿了雪草的内心一般,他沉默了半晌,失声笑道:“雪草还是这么稚气。若这样的生活便叫折磨,雪草不妨一直将我折磨下去。”苏墨顿了顿,仿似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望着雪草笑眯了眼,“这些日子倒是让我觉得我们就像一对平凡夫妻……”

雪草径直打断他的话:“苏公子这倒是抬举雪草了。盟主千金岂是我这等贱婢能比。”

苏墨静静的看了雪草一会儿,沉声道:“能比。”

既然如此,你三年前为何……雪草忍了忍,没把这话说出口,若是问出去了就好似她还在意那些事一样,就好似她输了一样……“寻常夫妻?”雪草换了话头,讽刺道,“你可有见过哪家妻子如此对待自己丈夫的?”

苏墨一声叹,弯腰捡起被雪草打掉的筷子,带了点可怜的意味道:“是没见过,所以,雪草,以后你要待我好点。”

“呵。”雪草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有够不要脸。”

“我要你就行了。”

话音入耳,雪草站起身来,神色难辨:“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讽刺。”

第三章

刺骨的凉水,令人窒息的绝望,她在湍急的河水中浮浮沉沉,身体被河中碎石划破,她像一块破布,被卷入了洪流之中,水灌进她的鼻子和嘴里,让她呛咳不断,想呼吸却只饮尽让人惶恐的河水。

苏墨……苏墨……

她当做空气一样依赖的苏墨,却剥夺了她呼吸的权利……

窒息,像要死了一般。

“雪草?”

苏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雪草惊惶的睁开眼,只见苏墨点了盏油灯坐在她床边,眉头微皱,眼中暗藏担忧:“做恶梦了?”他轻浅,像是怕吓到她一样。

梦境与现实在雪草脑海中重叠,她惊慌的坐起身来,狠狠推开苏墨,力道大得险些让苏墨摔倒。雪草捂住眼睛,蜷缩在墙角:“别靠近我!”她声音颤抖,难掩惶然恐惧。

一句话便让苏墨僵立在床边。他点着的油灯光线微弱,但已足够让他看清雪草赤|裸的脚背上蜿蜒着向小腿延伸的伤疤。苏墨心头一阵钝痛,宛如被钝刀割了块肉下去一般。他知道这样的伤是怎么形成的,是身体与钝物摩擦而过,刮下血肉后才能留下来的伤疤,他大概也知道雪草身上的疤大概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苏墨垂下头,掌心捏紧,静默无言。

深夜,屋内静得只闻虫鸣,不知过了多久,雪草终于闷声道:“你出去。”

苏墨只有转身离开,跨出去两步,他声色喑哑:“雪草……对不起。”

“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虚假得恶心么?”

第二天清晨,雪草一如往常般早起,做好了早饭摆在桌上,她背上晒干的药材,正准备出门,却见苏墨一言不发的站在她身侧,轻声问:“你要去哪儿?”

“要去镇上,你帮我上山采药,不许偷懒,回来将柴劈了,衣裳洗干净晒好,晚饭能帮我准备就帮我准备一下,中午我不回来。”她语气平静,就像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与你一起去。”

“不用。”雪草立即拒绝,“我今天不想看见你。”

苏墨便垂下头沉默了下来。直至雪草离开院子的时候,苏墨才弯唇笑了笑:“忽然觉得,其实我是你养的小媳妇吧……这样,也挺好。”

雪草瞥了他一眼:“只可惜,在下消福不起。”

每个月雪草都会下山一次,她会先去城南的破庙里逛一下,那里住的多是穷人,看不起大夫也买不起药,雪草每月便会给他们义务的看看病,然后去药铺卖掉只有山上才能采到的珍贵药材,换取一些银钱和普通的药物,给城南的人把药带去后,她又会在镇上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然后回家。

这一次离她上次下山只有十来天的时间,破庙里的人见到雪草来了都万分惊喜,因为这段时间天气忽冷忽热,不少人都病了,雪草为他们诊断病症花了不少时间,去换取药材也用了许多功夫,直到将病人看完,天色已经黑了,城门下了钥,雪草只好在城中住下,翌日早晨置办好了物品,才赶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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