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1 / 1)
等那股子白色被黑色完全侵占,一点点的吞噬掉,她的性命就彻底的走到了尽头
相思不知道,在她弥留着最后的时光里,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她只眼睁睁的看着属于零落的生命之光一点点的萦绕在头顶,她想伸手去抓,可却怎么都握不住?
零落看着她近乎孩子气的动作,又想笑,又想哭的,最后又咳嗽了几声。
“相思小姐,你能坐的近些吗?”
“好”
相思坐到床边,握着零落的手,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另一只寒冷的犹如千年潭底的霜泥。她催动体内的内里,温热的感觉一点一点的从指尖传入到零落的身上。
“相思小姐,我不冷,一点也不冷,不必为了我耗费内里了,不值得”
零落的泪如星云中失了轨线的星星,一颗一颗的相继坠落下来,跃颊,滴入相思的手背上。
那该死的泪水明明冰冷,没有温度的,但她却感觉到是滚烫滚烫的,那灼热的感觉,犹如红火的烙铁生生的印在了上面,真实的可怕,相思的手微抖着,不觉得扶上零落的脸,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滴。
那温柔的动作,还有那温柔的声音,事后连相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后将零落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看着床边飘散着的一团团垂死睁着的白雾。
“没什么值不值得,我觉得值得,就值得”
“觉得值,就值”零落重复着,嘴角的笑意止不住的溢出来,随着的血迹也往外的冒出来,吐了相思的一身。
“对不起,给你弄脏了”
“没事,洗洗就干净了”
“可惜,我不能给你亲自洗了”
相思抱着她,任她用力的抓住自己的手,仿佛只要她一推开零落的手,零落就会彻底的消散了。
她不知道此时的零落脑子里再想着什么?或者她不知道所有的在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那一刻都怀有怎样的心情?
不甘,不舍,留恋、后悔,追忆、安心,还是默默看淡,然后平静的接受?
她不知道,即使她看到过太多人的命运,也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亲近的或者无关人的离去,甚至是自己的死去。
但她好像快要忘了“死”的感觉,那种她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品味和回味的感觉!
但如果有一种感觉是最难受的,那就是你的意识,眼睁睁的看着你的灵魂抽离你的身体,然后身体变成了一匣子的灰。
相思的眼有些灼热的痛,她看着痴迷的望着自己的零落,问道:“零落,你后悔吗?”
零落又咳了一口的血,一只手握着相思送的那块玉佩,“不悔,一点也不悔,如果有一下世,我还希望能够遇到你”
“真是个傻姑娘”
“我娘说过傻人有傻福,不过很小的时候,她就不要我了,爹爹为了给弟弟治病,把我卖了。不过我得感谢他们,不然我就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相思”
零落又连续的咳着,含烟熬了药,端进来,也被她谢绝了,只捉住相思的手,喊了声:“含烟”
含烟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玄色的裙装,眼中强忍着泪,展开递给零落。只见裙装分为十幅,腰间每褶各用一色,轻描淡绘,色极淡雅,一裥之中,五色具备,好似一轮皎洁的月亮星耀光华。
“好看吗?”零落带着几分的骄傲和希冀看着相思说。
“很美”
“如果相思小姐穿上一定更美的”
看着她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整个人的精神也越来越好,心里反而一沉,拍了拍她的手背,“那是衣服太美”
“如果你夸人的词,和你的人一样就好了”
然后呵呵的笑了起来,随后是一声声的闷咳声,虚弱的说:“相思,这么美得名字,是你娘亲给起的吗?”
“不是,是把我养大的男人给起的”
“那个男人一定对你很重要?他长得好看吗?”
“好看,可惜他死了”
“那真是可惜了”
零落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整个人的精神也越来越好,相思的心里反而一沉,唯恐惊了什么似的,柔柔的喊道:“零落?”
“相思小姐,我能最后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
“现在就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不想,我和我的孩子,都死后只能待在这一方小院里”
“不等风灵均回来了?”
“不等了”
有些人,注定不是可以等待的,而有些人,从来都不是她要等的人。
含烟有怎么不晓得她的心思,利落的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包袱跨在身上,又拿起玄色的大氅,替零落穿上。
从头到尾,相思的眼睛只看着屋子里的气流和气象走势,疏忽了零落的眼神。
“零落?”风灵均猛地推开门,孟令仪推着轮椅进来,后面跟着小正太和背着药箱的太医,看到里面的情形,眉头微皱着。
“愣住做什么,还不去诊治?”带着怒意的对着太医命令道。
太医拿出“还请这位公子。。。。。。”
“不必劳烦太医了”零落低着头,微张着眼睛,脸上平静而安详,但颤抖的睫毛,还是泄露了她最后的心慌意乱。
“夫人,别让下官为难”
零落直接卷起一截袖子,伸出手,“就这样吧”
太医认真的搭脉,把了右手,劳烦零落伸出了左手,又看了看她的眼珠,长出了一口气,对着风灵均说:
“王爷,落夫人的病,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夫人的心病太重。。。。。。”
“治不好她,本王让你陪葬”
“你就是让整个太医院的人陪葬,我也好不了了,别为难他了”零落掩着面,看有些可怜的高贵自若的孟令仪,弱弱的说道。
风灵均看着被相思抱在怀里的女人,虽然知道相思是个女儿身,但他不知道怎么就莫名的觉得不爽,尤其是面对自己时那副大方倔强的神情,和此时柔情似水的表情,仿佛他才是一个外人!
风灵均手面上的青筋暴起,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唯恐吓着了那无处安放的灵魂和紧张不已害怕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但心底无可奈何的愤怒、哀伤、疼惜,填满了他的心,对着太医说,“还不快滚出去”
太医哆嗦了一下,“是,多谢夫人,多谢王爷”
那突如其来的杀伐之气,惹得懵懂的小正太动了动身子,正视着零落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死?”
“所有人都会死,等到了一种时候,死,才是最好的礼物”
“不懂,我不懂,是不是没有我喂你的那碗药,弟弟就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是不是?”
零落没有回答,只勉强笑了笑,摸着他的头,对着风灵均说:“王爷,王妃,带小殿下出去吧,妾身晦气重,别冲撞了小殿下”
听着如此生疏的称呼,小正太倔强的忍着眼泪,“零落,你之前从来都不称呼我为小殿下,称父王,王爷的”
“那是零落不懂事,王爷终归是王爷,小殿下总归是殿下”
“零落,你不要我了是吧?”小正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是零落福薄,如果有下一世。。。。。。”、
“父王,我能喊零落一声娘亲吗?”小正太抹着红红的眼眶,倔强的对风灵均道。
这话一出,孟令仪的脸色微变,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勉强,但随着风灵均的点头,孟令仪的心突突的突然加速,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攥着,而小正太直接对着零落的脚边跪了下来,“不孝子风砚叩拜母亲大人”
“小殿下起来吧,零落身份低贱,不配做殿下的娘亲,传出去了,徒惹其他王孙笑话”
“零落本就是红楼中一粒尘,承蒙王爷这些日子的眷顾,零落才得安身”零落对着风灵均行了个万福的礼。
“零落要走了,望爷和小殿下保重”
“零落?”风灵均下意识的抓住她的衣袖。
“望爷能给零落,死前最后一丝的尊严”
风灵均看着她孱弱又倔强的身形,决绝又无情的眸子,还有那精致的妆容,血色一般的石榴裙,放开她,又将目光转向相思。
“宫随风,照顾好她”
相思抬起头,看了一眼风灵均,这一眼,所有人只觉得稀松平常,所有的人也都沉浸在这紧张又伤悲的气氛中,错过了那一瞬间崩出的紫色光芒,也错过了相思嘴角中淡淡的笑意和眼中的复杂神色。
小正太眨了眨眼,有些迷惑,仰着头,再三的盯着相思的眼睛,而风灵均眼睁睁的看着马背上的人,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视线中,他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
一个女子而已,他堂堂燕灵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他为什么觉得心有一些的疼,连没有知觉得双腿都有一些麻木的痛感了呢?
“王爷,回吧?”
风灵均回过头看了一眼孟令仪,“王妃的位子,不想坐,有的人愿意做。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暗中耍的手段,零落的事,李侧妃是元凶,你就是帮凶”
然后牵起小正太的手,边向府里走去。
孟令仪的心犹如针扎一般的疼,她咬着唇,直到鲜血的滋味充满了空腔,她才大声的质问,“王爷如此独断的给妾身定罪,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妾身吗?”
“解释?解释你是怎么看着零落在府里受尽欺辱,又是怎么利用砚儿将那碗堕胎药喂给零落吗?出征之前本王怎么嘱咐你的?”
“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信你,将最爱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儿都交给你,结果呢?”
结果呢?结果是她可以控制的吗?零落是他爱的女人,那一府的女人和自己又算什么?
面对宫中的敲打、警告,母族的劝慰,埋怨,她不辩解、不诉苦,所有的流言也都全咽下,但风灵均的质问、责怪,小正太的冷漠、不理,她却心痛的无以复加。
她将喉中的腥味尽数咽下,强撑着道:“零落一事,是妾身有负爷所托,妾身责无旁贷,爷要打要罚,妾身都认了。妾身只问爷一句话,我在爷心中到底算是什么?”
“算什么?令仪,做人贪心是好事,但切记,太贪心,只会什么也得不到。”
这是风灵均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是如此动听,但此时她却感到无尽的耻辱和悲哀。而风灵均的话,无形中则是直接将她最后一丝高贵的体面,击的面目全非。
无论她做什么,始终比不上一个风灵均心头上的那颗的鲜红的朱砂痣?
从他知道自己爱慕别人,还让她安心的待嫁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多情与无爱。
她认了,她早该认了,不是吗?她还在期待什么?她有燕灵王妃的头衔还不够吗?
她爱上的俩个男人都是如此的无情,一个她爱不起,不爱了。另一个,是她的丈夫,她也不能爱了。
她的一生,都要守着这拥挤的王府,坐在她空荡荡的院子里,像一个精致的玩偶,日复一日的等待着,死神的眷顾吗?
“王妃该回府了?”
孟令仪随着丫头,有些恍惚的走回府里,原本零落院子伺候的,李侧妃院子里的,包括她院子里的全都聚集在了一起。
只听风灵均牵着小正太吩咐道:“各打三十板子,死伤不论”
“李侧妃因妒生事、残害子嗣,送去静庵寺祈福,王妃御下无方、管束不当、念其年幼禁足罚俸半年,后院之事,暂有侧妃周氏掌管”
李侧妃叫嚷着,哭诉着,求饶着,孟令仪的嘴角再三的颤了颤、在心里冷笑一声,点了点头:“妾身遵命”
风灵均听着院子里一声声闷声的哀鸣、呻吟,看着一个又一个丫头、仆从昏过去,眼里没有一丝的同情。
“父王,王府真的容不下零落吗?”
风灵均看着无辜、纯净的眸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叙述大人的世界,不是王府容不下一个人,而是有些人容不下对自己威胁的存在。
就像他,不争、不抢、不问,更无法责备一个孩子的过失和残忍,终归都是他的错。
他抬了抬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的双腿,一个残废,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又怎么治理一个国家?他又自嘲的冷笑一声,他盛了一介废物,王座、无上的权利、应该和他无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