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1 / 1)
“她在抵她父亲的债!”他说,“到底有没有天公?哦,我没有娶妻,这就做对了……一个孩子!我敢肯定,就像哪一位哲学家说的,一个孩子,就是向灾难交付的人质!……”
“哦!”可怜的孩子从床上坐起来,散乱着美丽的头发,说,“卡特,我不应该躺在这里,我应该躺到塞纳河底的泥沙上……”
“卡特,你这样哭哭啼啼看着这孩子,是治不好她的病的。你应该去请一位医生来,先请市政府的医生,再请德普兰先生和比昂雄先生……必须救治这个无辜的姑娘……”
科朗坦便写了这两位名医的地址。这时候,有人上楼来。他对楼梯的每个台阶都很熟悉。门开了,佩拉德满头大汗,脸色紫青,两眼布满血丝,像海豚一样喘着气,从房门口向莉迪的卧室冲去,嘴上喊着:“我的女儿在哪里?……”
佩拉德看到科朗坦伤心地指了指,便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位园艺家怀着爱心培育了一朵鲜花,如今这朵花从枝头上掉落下来,被一个农民带铁掌的鞋踩烂了。莉迪的情形就如这朵花。这一形象映入佩拉德充满父爱的心中。你们可以理解,他承受着多大的打击。大滴泪水从他的眼中掉落下来。
“有人哭了,这是我父亲。”孩子说。
莉迪还能认出自己的父亲。她站立起来。当老人跌坐到一张扶手椅上时,她跪到父亲面前。
“我对不起你,爸爸!……”她说,那话音像刀子一样剜着佩拉德的心,他同时感到头顶上似乎挨了沉重的一棒。
“我要死了!……噢,这些坏蛋!”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科朗坦想救助他的朋友。他看见佩拉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中毒而死!……”科朗坦心里想,“啊,医生来了。”他听到马车声,高声说。
来的人是贡当松,他已除去了黑白混血儿的乔装。他这时正听见莉迪说话:“父亲,这么说,你就不原谅我了吗?……这可不是我的过错啊!(她没有发觉父亲已经死了)哦,他的眼睛这样瞪着我……”可怜的疯孩子说。贡当松听了这些话,怔住了,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应该给他合上眼睛。”贡当松把佩拉德的尸体放到床上,说。
“我们在干蠢事,”科朗坦说,“把他抱到他自己房间去吧。他女儿已经半疯,如果发现他死了,就会彻底变疯,她会以为是自己杀死了父亲。”
莉迪看见别人将父亲抱走,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是我唯一的朋友!……”佩拉德的尸体被放到他卧室的床上后,科朗坦感慨地说,“他一生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贪财,那是为了他的女儿!……贡当松,这为你提供了教训。每一种职业都有自己的道德。佩拉德不该参与个人事务,我们管好公务就行了。但是,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我发誓,”他说,那语调、目光和手势都叫贡当松感到恐惧,“要为可怜的佩拉德报仇!我一定要找到害死他和给他女儿造成耻辱的人!……出于我的私利,考虑到我在世上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我要冒着危险去进行报仇,要叫这些全都身强力壮的人剃光头,下午四点在沙滩广场[注]上西天!……”
[注]巴黎的沙滩广场是当时对犯人行刑的场所。
“我将给你奋力相助!”贡当松激动地说。
一个冷漠、拘谨、有条不紊,二十年来谁也没有见他动过一点点感情的人,此刻竟如此动情,确实没有比这一景象更令人激动了。这是烧红的铁棍,能熔化一切被它碰上的东西。这是贡当松的内心被触动了。
“可怜的康奎尔老爹!”他望着科朗坦继续说,“他常常请我吃喝……是啊……只有那些有恶习的人才善于做这种事——他常常给我十法郎让我去赌钱……”
两个要为佩拉德报仇的人说完这几句悼词后,听到卡特和市政府医生上了楼梯,便去莉迪的房间。
“你到警察分局局长那儿去一趟,”科朗坦说,“国王的检察官可能认为这还不能作为追究法律责任的条件。我们可以叫人给巴黎警察局写一份报告,也许会有些用处。”
“先生,”科朗坦对市政府医生说,“您将在这间卧室里看到一个死人,我认为他不是正常死亡。应我的请求,警察分局局长马上就要来到!请您当着他的面将尸体解剖,尽力找到毒药的痕迹,您一会儿还会得到德普兰先生和比昂雄先生的协助,他们是我派人请来为我挚友的女儿诊病的,她的状况比父亲更糟,虽然父亲已经死去……”
“我看病不需要这两位先生帮忙……”市政府医生说。
“啊,那好!”科朗坦想,“——先生,我们别为这事闹矛盾。”科朗坦接着说,“总之,我的看法是:刚刚害死父亲的与糟蹋女儿的是同一伙人。”
天亮时,莉迪由于极度疲乏终于睡着了。这时候,那位著名的外科医生和年轻的大夫都来了。负责做死亡鉴定的医生已将佩拉德躯体剖开,正在寻找死因。
“唤醒女病人之前,”科朗坦对两位著名医生说,“请你们给一位同行帮一下忙,他在作一次死亡验证,这对你们来说肯定很有兴趣,你们的意见对验尸记录肯定不是多余的。”
“您这位亲属死于中风,”医生说,“有严重的脑充血证据……”
“各位先生,请你们仔细检查一下”科朗坦说,“看看有没有什么毒药也能产生同样效果。”
“胃里完全充满食物,”医生说,“除非用化学仪器进行分析,我看不出任何毒品的痕迹。”
“如果充分确认是脑充血症状,鉴于死者的年龄,那就是可靠的死因了。”德普兰指着胃中大量的食物说……
“他是在这里吃的东西吗?”比昂雄间。
“不是”,科朗坦说,“他是从林荫大道匆忙赶到这儿来的,他到这儿发现自己女儿被人强奸了……”
“这就是真正的毒药了,如果他爱自己女儿的话。”比昂雄说。
“什么毒药能产生这样的效果呢?”科朗坦问,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
“只有一种,”德普兰对一切作了仔细观察后说,“那是一种产于爪哇岛的毒物,从一些至今还不太熟悉的灌木中采来。那种灌木属马钱子科,毒药用来涂在一种非常危险的武器……马来人的波刃短剑上……至少有这种传说……”
警察分局局长来了。科朗坦向他说出自己的怀疑,告诉他佩拉德在哪一家跟哪些人一起用了夜宵,请他起草一份报告。接着,他又将谋害佩拉德性命的阴谋以及莉迪被害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告诉了分局长。然后,科朗坦走到可怜的姑娘的房间,德普兰和比昂雄正在那里给病人作检查。他在门口遇上了这两位医生。
“两位先生,情况怎么样?”科朗坦问。
“把姑娘送到精神病院去吧!万一她怀孕了,分娩后还不能恢复理智,她会得精神忧郁症而死。要治好她的病,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给她母爱,如果能唤起母爱的话……”
科朗坦给每位医生四十法郎金币。这时警察分局局长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便向局长转过身去。
“医生认为他是正常死亡。”这位官员说,“由于他是康奎尔老爹,我就更难打报告了。他参与很多事情,我们不太清楚该把矛头对准谁……这类人常常‘奉命’而死。……”
“我叫科朗坦,”科朗坦凑近局长的耳朵说。
局长不由自主地一惊。
“还是写个报告吧!”科朗坦接着说,“这报告以后很有用处,它只以保密材料上报。我知道现在犯罪情况还没有查清,预审不可能进行……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把罪犯送交法庭的。我要监视他们,要将他们当场擒获。”
警察分局局长向科朗坦告别,走了。
“先生”卡特说,“小姐总是唱啊,跳啊,怎么办呢?……”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知道自己父亲刚刚死去……”
“叫一辆出租马车,把她送到夏朗东疯人院去吧。我马上给王国警察总监写一封短信,使她能在那里得到妥善安置。女儿上夏朗东,父亲进公共墓穴。”科朗坦说,“贡当松,你去订一辆穷人用的枢车……现在,唐·卡洛斯·埃雷拉,咱俩较量一番吧!……”
“卡洛斯?”贡当松说,“他在西班牙呢。”
“他在巴黎!”科朗坦以不容置辩的口气说,“他有菲利普二世[注]时代西班牙式的天才,我有逮捕一切人的本领,包括国王。”
[注]菲利普二世(一五二七—一五九八),一五五六至一五九八年为西班牙国王。
阔佬失踪后的第五天上午九点钟,杜·瓦诺布尔夫人坐在艾丝苔的床边哭泣,因为她感到自己要朝着贫困的斜坡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