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偶遇（1 / 1）
这一路上，除了偶遇两位不怕死的上仙主动过来与曜华寒暄，和因我们贸然出现被吓得面红耳赤的几名宫娥以外，其余的或仙或神皆识趣地找片云彩遮掩身形遁了。即使他们已经颇具涵养地装作没有看见我们，但还是能感觉到情谊缠绵的眼神在我们身上流转一番。
三百年来，这是我最瞩目也是最丢脸的一次，不禁绝望地闭上眼睛，直接昏死过去算了。
到了浮梦阁，他才将我放下。嘴上还振振有词：“你今后若再敢不听从于我，我便还像今日这般整治你。”
“你不讲道理！”我虽是一个闲散小仙，也不能由着他这样欺负。
“道理？”他挑眉看我，沉吟道：“这三十六天也只有你敢于我讲道理。如此，你便说说我怎样不讲道理。”
这般抽象的命题，我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作答。正巧小纨端了两盏桃花茶进来，用的正是那套琉璃盏。
我抓住了一个证据，忙道：“小纨明明是个爱笑爱玩的小姑娘，你却硬要她跟在我身边。你扼杀一个小姑娘的天性就是不讲道理。”
小纨呆傻在原地，不敢挪动半分，低了头微微抬眼，提心吊胆地观察着曜华的神色。
曜华轻笑一声：“哦？小纨竟是这样的性子，我到不晓得。”他略微顿了顿，又道：“既是如此，准她不必跟着你就是了。”言罢，似有深意的桃花眼瞟了我一眼。
“当真？”我掩不住欣喜与惊讶，急急问他。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只摆摆手示意小纨出去，顺手端起眼前的琉璃盏，啜了一口。淡淡回我同样的两个字，却是肯定无疑：“当真。”
这时，我才真的意识到，随口这样一说，居然将小纨这个尾巴轻松地摆脱掉了。心里念着，白溶的结缘树真是灵验，没有小纨时时看管着，我与青玄相见就少了一层阻碍。
“不过……”他抬眼，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垂下眼帘，慌忙间要去遮住心底所想，这也正是我心虚的反应。讪笑着问他：“不过什么？”
“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准逃！”
我呼吸一滞，心脏突突跳着，强装安然无事状：“这三十六天都由你掌管，我能逃到哪去？”为了演得更加逼真末了还白眼瞥了他一眼。
他轻笑出声，转着茶盏，看看杯中如盛开枝头的桃花，道：“你这丫头，委实不让人放心。”后又略微停顿下，沉吟着，“不放心……也只有把你绑在身上了。”
我没有斟酌其中的含义，反倒是没头没脑地问他：“这么想绑我在你身边？那为什么消失了三百年？”
望着他楞充的神情，我开始后悔自己问出这么一句，却又无法收回。低头认真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你该不会是在质问夫君我，扔下你三百年才来娶你，也是件不讲道理的事情。”
料到他会说起这个，本不想理会。但一想到问司命的那些话被他打断了，想着也许他是想解释给我听，毫无避讳地看向他，并且鼓动着：“你这三百年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将另一盏桃花茶朝我这边推了推：“这三百年的事情以后不要再问了，你只记得我并没辜负你。”
我本以为能他会和我讲一讲，三百年他是过得有多开心或是过得有多痛苦，哪成想等到的竟是比白水还没有味道的一句话。
我百无聊赖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原以为这样粉嫩的花色，泡出的花茶应是甜的，这一品才知它略有些苦，由此放弃了泡给青玄尝尝的想法。
自那日曜华说不要小纨跟着我，果然不见小纨的身影，也没有派了其他宫娥来监视我。
两日后，便是紫薇大帝生辰之日，因与白溶约好逃出九重天，想到终于可以回九幽冥见到青玄，我兴奋得在床上反侧辗转一夜未眠。早早起床，仔细着曜华房中的动静，只待他动身，我和孟姜就去二十八天与白溶汇合。
孟戈尾随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悄悄探出头去远远张望着曜华那边紧闭的房门，暗暗揣测着此时他究竟是在还是不在。
我的眼睛依旧盯着曜华的房门，手朝身后的孟姜伸了过去，摸索着抓住了她的衣袖，晃了晃：“你说曜华他此时在不在呀？”
“……”
久久听不到回答，我不耐烦地边转过身子边问她：“你怎么不……”
“说话”二字还没有从齿间发出声来，所见之人却足足将我吓了一跳，眼前竟是忽地一黑，感觉自己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像是被雷劈到一般立刻放开攥在手里的衣袖，继而迷迷糊糊嘟囔着：“嗯……我还没睡醒，再去睡会。”
但见一只手臂拦在我胸前：“夫人刚刚不是眼巴巴地望着我的房门，诉说相思之苦吗？怎么见到为夫，反而要去睡觉了？”
我撑起微微阖着的眼皮：“我方才梦游来着，你说得是什么我听不懂。你走吧，我去睡了。”打掉那只手，拉起蜗在角落里的孟姜，压低了声音不住地责备道，“他进来你肯定早就察觉，怎不告我一声！”
刚才只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居然不知怎的在我身后的不是孟姜而是曜华。
孟姜只是无声而有无辜地回望着我，冷静想想，也是，他不想要孟姜做的事情自然有他的办法让孟姜做不到。
上楼前又想起了顶要紧的：“你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门不走，非要使了法术进来？”
曜华两步凑过来：“今日去北辰宫为紫薇大帝贺寿，我想带你一起去。”
我问他的是进门的途径方法，而他回答的却是进门的原因理由。而这个理由着实令我出乎意料。
“我才不去呢！那都是些有头有脸的神仙去的地方，我不过是幽冥一闲散小仙，我不去。”诚然，如若我去了，还怎么到二十八天与白溶汇合，怎么逃出九重天，还怎么回到九幽冥？
曜华却是饶有兴致地听我辩解完：“你是以我夫人的身份去，不必在意这些。”
孟姜对着我欲言又止，一副很是憋屈的模样。
曜华说着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向门外拖去。我挣脱不开，为了免受皮肉上的痛苦，暂且随他去了，只是在我离开之前，朝孟姜比划了：二十八的手势。
北辰宫，庞大的殿宇巍峨肃穆，我隐隐听到宫内传来的悦耳的丝竹钟磬之音。
曜华板着一副大帝神君应有的气质施施然地迈进前殿，一室的神仙纷纷离座，行礼的行礼，招呼的招呼，做足了礼数。我终于得空抽回自己的手，同时察觉在座的诸位无不若有所思、或是怀了沉重心事一般看着我。
正值我愧疚以自己的低微身份，千万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时，曜华竟是一把将我拉过去，朝他的方向拽了拽，好让我与他并肩而立。
“这便是本君未来的夫人，九幽冥，孟戈。”
我暗含惊异，瞪着眼睛抬头去看他，他为什么要说起这个，纵然我与他成婚之事怕是整个九重天无不知晓。但是知晓是一回事，说出来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他轻轻扬起唇角，秀美如他，微笑着的他，看得我脸上一阵火烧，又匆匆低下头。
众人似是迟疑片刻，随即纷纷向曜华道贺。我在心里暗骂着：他可真会抢风头，今日的主角紫薇大帝还未言语，风头竟先让他占了去。
“长生君大婚在即，百忙中能携夫人同来，本君深感荣幸、倍感欣喜啊。”说着荣幸与欣喜，这位身穿紫衣的大帝神君却不快地皱了皱眉头。
我闻声抬头时刚好看到这一幕，这就是紫薇大帝？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可是明明此前我没有见过他。闷闷想着，默默地随曜华入了座位。
曜华一味地与其他神君、神女们寒暄絮叨着，我深感无聊四下张望着，想找到从曜华眼皮底下逃跑的机会。
“你若是觉得无趣，就到外面的园子里走走。”曜华似乎看出我在这里心不在焉，终于朝我放了大赦令。
我心里狂喜不已，面上朝他灿然一笑：“那我就出去转转。”
起身离去之前，他们无聊的话题正巧进行到——青华帝君一向与紫薇大帝交好，今日怎不见他来？真是稀奇。
出了正殿，我行色匆匆地沿着回廊往宫外跑，不时向后查看着曜华有没有追上来，却忘记了看前面是否有障碍物。
“砰”的一声，果然，我撞到了柱子上，而且还跌在地上。一般说来，人只有跌倒了才会想起要专心走好脚下的路，对于我这个修为尚浅的小仙亦是如此。
我边抚着痛处，边抬头看是怎样的一根柱子被我撞到。
“小璎珞？果然是你，你怎么在这？”
完全出我所料，被我撞到的不是柱子，而是个眉目舒朗的仙君，俯身看着我，像是看着谁家调皮的小孩。我顿时傻了眼，呆呆地回望着他。
他悠然道：“怎么？不认得我了？当初我还同你‘讨教’过诗词呢，你忘了？”
诗词这种东西我向来是不碰的，他定是认错了人。想通了这些，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赔笑着：“方才撞到仙君实属无意，还望仙君不要责怪，小仙，小仙告辞。”
“喂，你别急着走啊！当年你虽不喜欢听我授课，但毕竟是你老师啊，今日装作不认识的模样，莫不是给你留下了什么阴影？”仙君拉住我，似有所思，“自问我从未在课业上苛责过你啊，何以至此？”
我闷闷地想着，这位仙君莫不是脑袋坏掉了吧，他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况且我从未见过他。他再不放我走，一会儿怕是要被曜华发现了，无奈之下只能一再与他清楚讲明：“这位仙君，小仙真的不认识你。你……”
话到一半，却听有个清脆女生怒声喊道：“文昌！你拦着人家不放是在做什么？”
迎着声音望出去，的确有个女娇娥插着腰站在回廊的尽头。站在我面前的仙君微微一愣，随即开口朝她干笑两声，又解释着：“小琼，你误会了，她是……喂，小璎珞，你别跑啊！我有话和你说。”
这次我是一心一意地向前跑着，如果此时不跑，不知他要疯到何时。此后，我极为顺利地跑出北辰宫，还以为曜华放心我一个人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谁知一路上并不见有谁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