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记忆(1 / 1)
经过我的苦思无果,决定还是找孟庸去商议处置这“妖孽”的对策为好。它若能经孟庸点化,放弃执念一心修道自然更好。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于它而言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忘川河边大片的彼岸花开得赤红如血,妖艳似火。这一片火红直通黄泉,照亮了紫雾笼罩的黄泉路。我望着随风摇曳的散射红光的彼岸花,被这毒烈的红色刺得眼疼。
孟庸如此喜爱这花,是否与那“妖孽”有关联呢?不知何故,我竟生出这样的想法。
我微眯着眼睛,看到孟庸欢喜地朝我招手,我便走了过去。
不等我开口,孟庸先道:“孟戈,你看这曼珠沙华近来开得甚好。”
“嗯,是,我刚也这样想。”孟庸见我第一次夸赞她的花开的好,惊奇地看着我。
我忽略她的惊奇神色,反而好奇这花的名字问道:“你为何将这彼岸花,起名曼珠沙华呢?”
她仍是好奇看着我,问道:“咦?今日你对我这花倒是颇有兴趣。你不是不喜红色吗?故而‘厌巫及巫’,不喜欢这花。”
我打量着身着红色衣裙的她,蹙眉反驳道:“什么‘厌恶及巫’,若是那般,今日我自不会这样待见你了。我也是好奇问问。”
我是不喜红色,但这花不受我待见并非是因颜色。见它盛开,总觉太过残艳难免心伤。百花如人一般,看上去妖娆盛开,实则是掩饰心中的大悲大痛也未可知。
她笑道:“你啊,平日里不学无术,偶尔好学起来我还真不适应呢。”
她见我仍是一脸认真地等着她的解释,又道:“这‘曼珠沙华’是梵语,出自《法华经》。并非是我起的名字。”
“哦……那可是有故事的?”我继续问她。
她转头凝视彼岸花,良久。浅笑与我道:“当然。《佛经》中记载: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这彼岸花分红、白两色。红色为曼珠沙华,白色为曼陀罗花。”
“哦,原是有两种颜色呀。”我认真听着。
她点点头道:“这红色的开在幽冥,白色的开在极乐。”
我正想问她,为何一种花两个颜色却要开在两处。
她自顾续道:“这四海八荒本只有一株红色的彼岸花,是天帝下令使这花的花与叶不复相见,生生世世遭受轮回之苦。一日东极青华帝君无意中遇到此花,号称“十方救苦天尊”的他,一眼便读懂这花的悲苦遭遇,心生悲悯。将它连根拔起,移植东方长乐之处,使其花开遍野。”
“当他路过这里,”她予我指了指忘川河,道:“他的衣衫却被忘川水打湿,衣袖里放着的那株彼岸花浸了这忘川水,忘记了前世的悲痛变做纯白之色。可那红色滴在河水之中,顿时哀号之声惊动幽冥,帝君只得按照彼岸花花种的原样变化一颗出来,投入河中,不久便生出了较之从前还要鲜红欲滴的彼岸花。因白色的忘却前生之苦,种在长乐;红色的仍是守着前世之苦,便种在幽冥。”
我安静地看着她。
她沉默了好一阵,才道:“这彼岸花的花与叶,本是一对恋人,却要永生永世不得相见。幸而得青华帝君解救,才终于放下彼此,各自相忘安好。”
我终于将心头萦绕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孟庸,这可是你的故事?”
“是”她毫不避讳地回应。这就是孟庸,清醒的痛苦,毫不掩饰心中所想所殇。
或许是真的放下了释然了,才能有这样的勇气面对曾经。即使当初是怎样的悲痛入骨,有朝一日也可云淡风轻。
她仍是一脸平静安然的神色,我却不免为她戚戚然了一阵。
最终我也没与她再去讨论有关如何安置那“妖孽”的问题。但以我三百年听过无数人间聚散离合的故事的经验来讲,孟庸是彼岸花,“妖孽”便是那叶。既是孟庸释然了,为何还要让她再去想那些云烟过往来牵绊她呢?正如她所说各自安好不是很好吗?得知那“妖孽”是从东极长乐而来,送回长乐便是了。
我正打算如何将它送回去,孟庸却打断我的规划思路,道:“孟戈,你在这幽冥界已有三百年了…”
我怔了怔,没料到她竟会提及这个。点点头,又与她道:“无端地,提这做什么?”
她略有些惆怅问我:“孟戈,你可怨我?”
我不解其意,看看她,但还是摇了摇头。
她眼神有些黯然:“那日,是我害得你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我,”
“嗨!无妨。”我打断她,拍拍她的肩道:“你看那曼陀罗失了记忆开在长乐不是很好么?记忆这东西,有时也是种负累。”
“可,可若是你希望记得什么呢?或是有希望记住的人?”她白净清秀的脸上浮着一抹愁云。
我的确认为,有些记忆即使痛至骨髓,毕竟经历过怎么甘愿忘记。就如同,凡人一生受着生计之苦、病痛之苦、死别之苦等等,使其忘记前尘往事仍是百般不舍。可若是真忘记也就忘记了,没有谁还会去计较那些忘记的究竟是什么。即使知晓还要再伤再痛一遍,何苦呢?我这样劝慰自己,忘记也罢,何况是平淡的几万年,忘记了没什么值得惋惜的。
我淡淡一笑道:“安知忘记不是件好事?不是所有神仙都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喝了忘川水,就当是一次轮回转世好了。”
我见她仍是一副悲苦的形容,开心笑道:“你看,比如我喝忘川水之前曾欠你很多钱。喝了忘川水忘记了之前的事情,我欠你钱的事情,自然不作数了!”
她盯着我半晌,拉着我的手着:“原是我对你不住。”
我打趣道:“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因你是孟庸,换是别人万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斜我一眼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居然还戳我脑袋:“死丫头”
我正欲反抗,只听第三个声音硬生生地插了进来“啧啧啧啧”
我二人不约而同地寻这声音的来源,却见孟姜叉腰站在我俩旁边,摇头道:“趁我不在,又在这里打情骂俏。”
孟庸侧头看她一眼,与我道:“是不是你的迷汤放醋了,竟这样大的酸气。”
我低头闷闷地笑着,脸上的神情虽是掩了。却还是难逃孟姜的一记拳头,不由仰天长叹:“孟庸这丫头就是暴力。”
说罢,三人如孩子似的打闹追赶,这当口却见姑姑就在我们不远处。便又识趣地停下来,稳稳地走过去道声“姑姑”
姑姑看惯了我们这样打闹,也不以为然,直接吩咐道:“孟戈,一会儿到幽冥宫,有事与你相商。”
我低头应了,抬头对上二人询问的眸子,我耸一耸肩表示我也不知何事找我。除非是我做的迷汤药效不灵了,惹得人间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