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梦魇(1 / 1)
我正欲离开角亭,回我的浮梦阁。远远望见孟庸下了奈何桥来到望乡台,一路跑跑停停形色匆忙像是寻着什么要紧的东西。碰巧看我在角亭里站着,转而朝我这里奔来,想必她定是有急事找我。我便在亭中的石凳坐下,安然地在这里等她。
她跑进角亭,气喘吁吁,额头上蒙了一层细小的汗珠。
我不慌不忙地从衣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递予她道:“何事跑得这样急?看这一头汗水。”
她扶着亭柱喘息道:“孟戈!你……你见我找你,这样急,还不快迎过来,害我白白……白白跑了半段路,”说着接过我手里的帕子:“你…还坦然地坐在这里,等我巴巴来找你!”
我正襟危坐道:“是你找我,又不是我找你。你多跑半段路,总要显些诚意来。”
她眯了眼,斜斜地看我。
这样捉弄她,我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坦白道:“你可知,你这一出现占用了我宝贵的睡眠时间啊。”
她反而更加理直气壮,骂我道:“睡,你就知道睡。你这懒懒散散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我很是不服:“我怎么懒散了?”
忽而,眼前果真浮现了平日里我散漫的光景,赶忙挥手拂去平日里我自由散漫的影像。开口道:“总之我这望乡台和醧忘台平静得很,并未给幽冥添些许麻烦。”
被我这一说,孟庸恍然想起她找我是有正经事情的,而不是和我耍嘴皮子。急忙道:“我问你,你可见了一个……一个……”
“一个什么啊?”我看她这吞吞吐吐的形容,原本悠闲的心情早被她这“一个一个”的驱赶出幽冥地界了。
“一个,就是,嗯,就是”她越说声音越低。
我眼巴巴地看着她,从之前的匆忙之色变成现在的为难之情。心中揣测,莫不是......孟庸寻的莫不是刚刚我封印的“妖孽”吧。
试探性地问她:“你说的可是个白色衣衫,披头散发的?”
她愣了愣,似是想着什么,又连忙点头道:“是,是,就是他……”
“哦,你要找那个‘妖孽’啊!”果然被我猜中。
“……”孟庸皱眉望着我,一脸忧郁神色,不知如何答我。
“我见的野鬼中,它算是个特别的,怕是要惹得幽冥大乱呢。”我一本正经地说着。
孟庸却在那不置可否地看着我。
看她这样一反常态,不由得我多想。轻声与她道:“这野鬼是你看管不严让它钻了空子溜出来的?”
她摇头。想来也是,孟庸不会这样大意,她一向都是细致谨慎的。否则怎会将那彼岸花侍弄得这样好?不过,除了她将忘川水做茶水给我喝的那次。
在这九幽冥中,谁不晓得那忘记前生的迷汤里有最大功效的便是忘川河中的水。若不是后来与她朝夕相处,得以深入体会到,她对我非但无害还照顾有佳。否则我确实以为她是与我有些仇恨的。
孟庸见我沉思良久,叹息道:“唉!你让我怎么说呢?”
我终于还是将心里揣着的想法掏出来,道:“听它说,它是来这里寻人的,”想想又纠正道:“不,是等人……”
我不知如何才能将那“妖孽”的思想贴切地表达出来,这次换做我蹙眉道:“唉……怎么和你说清呢!”
孟庸期待地望着我,鼓励我说下去。
我只得跳过纠结的一段,直戳主题:“它是不是专来这里找你的,你看这里距你的忘川、奈何这样近,它定是在这里等你。”想想又道:“正巧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你又来寻它。”
孟庸被我的推测吓呆了,看她的神态,我更加笃定,我说的皆是实情!
我安慰她道:“你别怕,我是不会告诉姑姑的,”说罢,摊开掌心,锁魂珠在我的手心隐现,交给孟庸道:“给,拿去吧。你们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孟庸只顾盯着手里的珠子发呆。
我不放心地嘱咐她:“不过,千万不要弄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好生劝劝它,好让它断了前生牵挂,安心地接受下一世的轮回。”
“你……你怎的就把它封印了?”孟庸难以置信地瞧着我。
没想到孟庸如此重色轻友,我这样对它已然是开恩了。
我怕她晓得它是自己进去的难免要心疼心伤,只得安慰道:“还好是我将它封印。”
这一句虽简单却是含有两层意思的,其一,我是幽冥界出名的心善的神仙,也只有我对它这样客气。其二,若不及时将它封印,被姑姑知晓或是被哪个小鬼通报给姑姑,现在孟庸只得去地狱救它,而不是站在这里与我分辨为何这样对它。
“我的意思是,它怎么会被封印呢?”孟庸急切解释道,换种责问的方式,也不能掩盖她“重它轻我”的事实。
我只得照实说与她听:“是它自己进去的。”
“哦……这样啊。”孟庸似是卸下重负一般,将珠子放回到我手上,轻松道:“既是他自愿进去的,就随他吧。”说完,转身悠然自得地离开了。
孟庸抛下我一人愣在原地,我追上去问:“你,你不要它了?”
她回头看我,莞尔笑道:“交给你了,你代我处理了吧。”
孟庸这般果断挥剑斩情丝,我委实没有料到,不过这样才更像是我认识的孟庸。
在这幽冥是最能了悟前世尘缘是怎样的如云烟过往一般。唯有站在这里,宏观生死轮回方有这样的领悟,既领悟谁还会沉沦于执念。故而,三界众生皆道:幽冥界,上至司主,下至小鬼皆是无情冷血的。
一番感叹后,略有困意,才想起之前要回去补觉的决定。
两层小楼的浮梦阁,翘角飞檐青瓦,虽不如幽冥宫雄伟大气,但矗立在这淡淡的紫色雾气中也算是沉静内敛。加之阁内的简约布置,更显清新雅致。
进了浮梦阁,直奔二楼卧房,脱了外衣上床正欲拉开锦被大睡,才发觉我的手中一直攥着那颗锁魂珠。
临别时孟庸让我处理了它,可怎样处理好呢?这“妖孽”是个倔强有脾气的,耐心劝诱对它定是不凑效的。将它押到醧忘台轮回转世,它愿意自然是好。可若是它不从,它自己能进得这锁魂珠,可想而知它尚有法力,若是醧忘台的凶残利器都镇它不住,便只得请姑姑出面。倘若姑姑知晓它与孟庸的关系就不好了。再者,这野鬼既有法力在身,投入轮回可惜了些,若能经高人点化加以修炼,兴许能成仙也是它的造化。
我在苦思冥想中,终于还是什么办法也没想到。不过一刻便睡去了。
我熟睡中习惯性的脑袋弃了枕头蜷缩成一团,隐约觉着我的头被微微抬起,有什么东西伸过来由我枕着,腰间又被什么东西捆住一紧,我的背紧挨着什么柔软温暖且略有起伏的物体。感觉自己像是被禁锢了一般,很想抬手摆脱这禁锢,却不幸被梦魇住了。
挣扎几番,害得自己心跳加速了几倍,仍是动弹不得。隐约有个声音飘入耳中,“这次,不会让你离开……”,这声音空荡低沉,像是隔着千万年又像是远在千里之外。入耳却想抓住它,抓住了又是一阵揪心似的淡淡的疼,赶忙又撒了手随它去了。
然后又冷静地提醒自己,这是梦魇反抗亦是徒劳。不过是梦,故又安然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