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敌临(1 / 1)
莹白的皓腕,修长的手指,微弱的脉动。
裴铭湛正在给双思执把脉。
“我会不会死?在三十岁前就死掉?”双思执出声问道。
裴铭湛依旧把着她的脉,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不会。”
“可是袁康说我活不过三十岁。”
“那是因为他是个庸医。”
裴铭湛肯定的语气感染了双思执,她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语气中也带着几分轻松:“哦?这样言辞犀利,真不像是湛哥哥你的风格啊。”
裴铭湛放开她的手腕,提笔写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我能动武吗?”
“只能用轻功。你内息不稳,暂时不要与人动武。”
虽然依旧不能动武,但是能使用轻功对她来说也很不错了,心情又轻快了几分。
支着下巴,双思执看他开着药方,笔下的字迹一如他的人,清逸隽永,在书法上也算是颇有造诣。双思执突道:“湛哥哥,据我所知,你算得上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懂军事,通政治,明医术,风雅一道更是琴棋书画样样不落,你倒说说,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裴铭湛只微微一笑:“是师傅教导得好。”
“是呀,娘亲才气通天,你我所学,似乎也不过是她的一点儿皮毛而已。”双思执感慨万分,又疑惑道:“湛哥哥,凭你这样的才气,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守在那雪山里呢?”
裴铭湛似笑非笑道:“不知思儿有何高见?”
双思执诚挚道:“以湛哥哥的才气,若是从政,必然平步青云,若是参军,也定然百战百胜,行医更能名传后世,就算光以才气而论,博得个才高八斗的名声也不在话下,总之,湛哥哥,你有许多选择,只要你想,无论是在朝在野,都绝对是所向披靡啊!”
被她这一番夸张地恭维,裴铭湛不可自抑地低笑出声,手中的毛笔也是一滞,在纸上氤氲出一个墨点。
他的声音低醇悦耳,闻者自醉。双思执却恼了:“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裴铭湛止住笑意,撂笔,吹了吹纸张,然后才抬头看向双思执道:“思儿说来说去,不过是要我博得显赫声明,可你看我呆在雪山里什么都不做,不也照样有一个偌大的名头吗?比起那些劳心劳力赢得名声的人不是要好上千百倍?”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双思执道:“难道你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难道你就没有什么目标?或者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裴铭湛道:“你说的那些个东西,都是自幼师傅教给我的。我只是学着,却没什么兴趣。就比如琴棋书画,自重逢以来,你何时见我倒腾过那些东西?”
双思执微怔:“你不喜欢?若你不喜欢,为什么当年在山上还要每日点灯熬油一定要将娘亲教授的东西研究个透彻?我还记得当年你练琴练得手指头都流血了也不停止,娘亲设下一盘棋局你不眠不休苦思三日也要把它破解。还有许多这样的事情,你付出那么多努力,你却说你并不喜欢?”
“那不过是因为好强而已,学了就想通彻,并不是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裴铭湛一边将干透了的纸折起塞入自己的袖囊中,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啊,大概就喜欢呆在九霄的山顶上晒太阳吧。”
对于这个答案双思执自然不满,还想再问,就见裴铭湛看着自己,敛了笑意道:“思儿,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你立志要当一个名动江湖的第一女侠,可现在呢?”
也收敛了笑意,双思执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自重逢以来,我就再也找不到你身上小时候的影子,更多的只是一个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的可怜女人。”
双思执神情一变,口气也陡然转了个弯儿,带着戾气,恶狠狠地道:“对!你说的对!我现在就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但是我并不可怜!我现在立志要当江湖上的第一妖女,不对,是第一妖妇!我不仅要四处为非作歹,还要滥杀无辜呢!你裴大公子若是同情心过剩,不如去可怜可怜被我害的那些人!”
裴铭湛叹气:“值吗?为了顾陲城值吗?”
“值!”双思执一个“值”字掷地有声,毫无转圜余地:“和顾陲城无关,是我想这样做,我选择这样做,我认为值它就值!”
裴铭湛的目光锁住双思执,双思执也不甘示弱地回视他。
就在这时,裴铭湛的眉头突然皱起,双思执还有些诧异,就听屋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是你?”
双思执快步走到窗口,向下一看,就见到拎着药包的镜逐琅,站在她对面的则是失踪多日的滇王澹台景辞。
看来近日滇王过得也不赖,先不说他头饰、穿戴一如既往,俊美有之,高贵有之,舒适有之,整洁,依然有之,更别提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白衣侍女,瞧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被困山中,倒像是富家公子出门游玩。
再看他和镜逐琅见面的场景,双思执不由想到堡中传言道镜逐琅是被澹台景辞转送给顾陲城的,看来不假。
双思执看到了滇王,滇王自然也看到了双思执。他的视线在双思执和镜逐琅身上逡巡,眉头轻锁,似是在思考这两人为什么会聚在一起。
这时裴铭湛从树屋中一跃而出,落到滇王面前。双思执紧随其后。
滇王见是裴铭湛,道:“你竟然也在这里。”
裴铭湛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道:“林子外面的是什么人?”
“朝廷的神弓营。”
“何人带队?”
“舒红缨。”
“竟然是她。”
滇王瞥了眼双思执和镜逐琅,冷哼道:“女人多了就是麻烦,陲城的女人一个个简直都要造反了。”
裴铭湛没有理会他,继续问道:“外面有多少弓箭手?”
滇王正色道:“一百零二个。”
裴铭湛皱眉:“刚好是凑成三三连营大阵的人数。”
滇王颔首。
裴铭湛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滇王道:“我躲到了这密林之中。”
密林之中的确可以阻碍弓箭手的射击精准度,但是三三连营大阵是每三十四人一组,围成一小圈射击敌心,一轮之后紧接着换下第二组,再是第三组,第一组,如此生生不息,只要他们射箭不停,就算是一团乱射,也足可以将人射成刺猬,躲在密林之中也不是办法。
裴铭湛沉思片刻,又道:“这阵虽然厉害,但是若有轻功高手直接逃逸,也是奈何不得。以你的轻功却需要逃逸至此,舒红缨没有这个本领拦住你。还有谁?”
“不错,的确还有一人,是朝廷第一高手双锦程。”
裴铭湛微讶:“这老爷子也来了?”
“不错。”
双锦程年仅十五岁就成了朝廷的武状元。先是从军,因为杀戮成性,每次参战,必然会杀到浑身是血,被人称为血将军,后来从军伍转入大内,又成为大内第一年轻高手,此后专门负责皇家密探,处理江湖事务,令江湖草莽之辈闻风丧胆,再不敢轻易作奸犯科。而后在四十五岁的时候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先帝成了贵妃,老爷子也一跃成了国丈爷,才渐渐退居幕后,不再经常动武,但上门挑战的人从未断过,却未尝一败。直至今日,老爷子已经七十有六,身子骨依旧硬朗得很,当朝第一高手的名头也从未被人超越过。
如今这样重量级的人物亲临,难怪武功之高如滇王也要暂避锋芒。
裴铭湛还在沉思,滇王却示意身后侍女拿出一样东西交给他。
裴铭湛看着白衣侍女躬身奉上的木盒,没有伸手接过,而是看着滇王。
滇王言简意赅道:“是一条抹额。”
裴铭湛微怔,随即接过木盒,轻声言谢——他之前最担心头上的“奴”字被双思执看见,头上总是带着饰物。和双思执坦言之后,他心中就没有那么在意了,他都快忘记自己额头上的刺字了,没料到竟是澹台景辞替他想到了。
双思执走到他身边,将木盒打开,是一条雪缎绸的抹额,她一边替裴铭湛戴上,一边暗暗思量裴铭湛和澹台景辞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澹台景辞会对裴铭湛的事情也知道得这么清楚。
一阵雄厚至极的朗笑声蓦然响起,除了裴铭湛和滇王,在场其他几个女人都被震得身体轻晃。
意料之中,裴铭湛扶住了双思执;意料之外,滇王扶住了镜逐琅。
伴着笑声,是一阵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就见一众弓箭手动作敏捷地将他们团团围住,弓箭相对。
大敌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