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相逢且尽一杯酒(1 / 1)
杨府的忘忧亭内,李慕容正坐在围栏上倚着一根柱子静静地看书。忽然杨雨珊顺着花池边的小路轻盈地走了过来,来到近前,她将一个茶盘放于桌子上,跟着就悄悄地立在李慕容身旁。李慕容抬起头,二人目光相接,各自微微一笑。杨雨珊柔声道:“你先把书放下,将这碗药喝了!”她的目光中饱含着深情。李慕容点点头,放书于一旁,端起瓷碗,轻轻吹了吹,慢慢将半碗汤药喝了下去。他看着杨雨珊道:“这两天有你的细心关照,我好多了。真是辛苦你了!”杨雨珊笑道:“应该的!我们之间何必客气?”李慕容笑了笑,向杨雨珊道:“这本擒拿手的拳谱概括了各家擒拿格斗技法之所长,每一招在临敌时又有不同的变化。如果将这些功夫都运用自如,相信贴身近打的功夫在武林中必能独树一帜!”杨雨珊道:“这本书是先父留下来的。当年他一逢到技击高手,就必定要与对方切磋,一较高下。不论胜败他都会将新颖变化记录下来。后来又经过长时间的研究探索,加入自己的一些心得体验,终于编写出这部书来。”李慕容不住点着头:“世伯如此勤奋好学,难怪要为人敬仰!”杨雨珊叹了口气,道:“可惜有一次他在与别人较量功夫之后,互相握手表示友好的时候,对方在指缝里暗藏了毒针,结果先父被毒针刺到,就这样中毒身亡了。”说着她眼泪含在眼圈上。
李慕容道:“真是岂有此理!那下毒手之人究竟是谁?”杨雨珊道:“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关中大侠!”李慕容道:“想不到一个堂堂的成名侠客,居然如此卑鄙!”叹了口气,又道:“他不是也早就去世了吗?”杨雨珊道:“是啊!他当时败在先父手上,心里不平,所以就暗施毒手。可不到半个月,他就被跟随他多年的家奴暗中害死了。据说那家奴不但偷学了他的武功密笈,而且还霸占了他的妻妾,隐姓埋名到关外去了。”李慕容轻轻摇了摇头,叹道:“这世上最险恶的就是人心。”杨雨珊在他身前缓缓坐下,将头轻轻地靠在他身上,喃喃道:“很幸运我能遇到你这样一个有情有意的男子!”李慕容顺手轻抚着她的柔发,关切地道:“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火红的朝阳透过蒙蒙雾气,形成一道道彩色光圈,不断洒在二人的身上。他们长长的身影被投射到亭内的青石台上。
花池外边零散地落着一些各色的花朵。这些花朵也不知是风吹落的,还是雨打落的,总之还没有枯萎就凋落在地上。它们和开在枝头上的那些花儿也没有多大的分别,一样是那么鲜艳,那么美丽!杨雨珊望着地上的落花,轻叹道:“花儿开在枝头的时候,是何等的光鲜夺目!可是一旦落了,就和那些枯枝落叶没什么分别,一样要随风飘散,飘到哪里,没有人知道。直到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它的去向。”她的心情本来就有些不好,这会儿说着说着眼前就堆满了晶莹的泪花。李慕容在她耳畔轻声道:“你怎么了?”杨雨珊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有些难过。”她抓着李慕容的手臂,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李慕容听到她的抽泣,扶起她的身子,抬手轻轻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用一种很温和的声音道:“别这样了,好吗?生发和消亡,本就是自然规律。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真正的永恒。”杨雨珊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所以我们要珍惜眼前的每一寸光阴!”李慕容笑道:“是啊!”说着又将她搂在怀里,将鼻孔贴在她头发上,呼吸着她秀发间那淡淡的芬芳。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杨雨珊立即从李慕容身上离开。接着就见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道:“大小姐,到吃饭的时间了!”杨雨珊点了点头,吩咐她下去,和李慕容一块儿朝餐厅方向走去。他们吃完了饭,杨雨珊接到飞鹰派的飞鸽传书,所以就回到闺房收拾打扮了一下,准备去飞鹰派。李慕容也正想回鹦鹉堂,所以就和她一块儿并肩在庭园内穿行。他们二人一块儿出了杨府大门之后,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沿着荒草丛生的小路而去。穿过了一片树林,又渡过了一条小河,二人就在前面的一条岔路上分手了。
将近正午,天渐渐阴了下来。杨雨珊赶到飞鹰派总坛的院落内,沿着一条青石小路转了几个弯,越过一道树木掩映的石拱桥就来到了一座飞檐灰瓦的阁楼前。阁楼分上下两层,瓦檐下斗拱凸翘,墙壁是青灰色的,镂空雕花的门窗以及楹柱、围栏等等都是褐色的。整体看来,在绿树的映衬下显得古朴幽雅!帮主云盖天正站在阁楼的阳台上,手扶围栏向远处张望。他看见杨雨珊来到阁楼近前,就纵身而起,空中一个“巧燕翻云”,身子正好落在她对面。云帮主一身黑衣,脸上挂着淡淡的愁容。
到了杨雨珊跟前,他看着远处的花草,朗声道:“现在飞鹰派不比从前了!萧如声不知去向,独孤雪和林天愁也没了影踪,而冰凌霜雪又打算退出飞鹰派。剩下的各路坛主等人武功有限,难以重震飞鹰派昔日的声威。本帮目前只有你是武功才智兼备,以后我们飞鹰派就要指靠你了!”杨雨珊笑了笑,道:“多谢帮主的赏识!”接着又道:“其实帮主若想招那些人回来并不困难。对于萧如声,你可以派人四下打听,一有消失就招他回来;对于独孤雪和林天愁,我随时可以找到他们;而对于冰凌霜雪,你就应该采用强制性手段,坚决不允许她们离开。”云盖天看着她道:“让你一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了一样。”杨雨珊道:“本来就没什么嘛!”云盖天叹道:“海副帮主年老多病,最近身体又有些不适,他已经辞去了副帮主的职位。有好些日子都不来参与帮务了。”杨雨珊道:“明天我就去看看他!”云盖天看着她,忽然道:“我觉得副帮主的位置,非你莫属!”杨雨珊道:“属下倒愿意为本帮尽心尽力,只是不知帮内众弟兄如何想法?”云盖天道:“我已经通知了各路坛主未时到齐,会上看看大家的决定也好!”说着他呆呆地看着杨雨珊,目光很柔和。
杨雨珊见他呆望着自己,红着脸道:“帮主你还有什么事吗?”云盖天道:“你跟我来!”说着转身走去,杨雨珊紧随在他身后。二人走进阁楼,从干净宽敞的厅堂穿过去顺着楼梯来到楼上的过道。走了没几步,云盖天打开一扇拉门,他们就进入了一间干净华美的房间内。杨雨珊的心“怦怦”跳得很快!因为这里是云盖天在飞鹰派的私人住处,她没有单独来过。云盖天让她随便坐,桌上有茶自己倒。她就坐在了方桌旁的一把藤椅上,四处打量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墙角处一盆翠绿的盆景上。
这时云盖天分别走到两扇开着的窗前,逐一放下了窗扇。接着他就来到一旁的衣架前开始解身上的衣带。杨雨珊侧头看了他一眼,朗声道:“帮主,你这是干什么?”云盖天道:“让你帮帮我!”杨雨珊有些疑惑不解,喃喃道:“帮什么?”此刻云盖天已经将外衣脱了下去,接着又开始脱内衣。杨雨珊起身就向门口走去。没走两步,云盖天上前一把拉住她,道:“等等!”杨雨珊一甩手,道:“我不是那种女人!”云盖天从腰间取出一只软鞭,递到了杨雨珊手中,道:“我知道!不过我只是要你抽打我!仅此而已。”杨雨珊转过身,心道:看不出云帮主一个威风凛凛之人,居然会这样!他究竟是怎么了?云盖天见她犹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缓缓道:“这几天我的爱妾身子不舒服,所以只有麻烦你了。因为你很有个人魅力,而且我信得过你。”杨雨珊低头看着他道:“帮主请起!”云盖天道:“你不打,我就不起来!”杨雨珊心道:事已至此,那就顺着你的意思来吧!她手握鞭子,绕着云盖天缓缓走了几步,高高扬起鞭子“唰”的一声抽在他的肩上,当然她没有太用力。云盖天深吸了口气,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婀娜的体态,道:“太轻了!你不用有所顾及。”杨雨珊就加了一些力道抽在他身上。几鞭子下去,云盖天脱去了内衣,露出健壮的上身。只见他的前胸后背,甚至是胳膊上都有一些鞭子打伤过的疤痕。
杨雨珊抽打了没几下,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想起了独孤雪的手臂上也有些疤痕的,但不知他那些疤痕是怎么弄的!心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为什么总喜欢伤害自己的身体,折磨自己的心灵?她就这么犹豫了一会儿,云盖天的呼吸已经变得很急促,低头看着她的鞋尖,哀求道:“不要停!不要令我失望!”杨雨珊拽了拽细长的鞭子,道:“我知道了!”接着她扬起手臂,从不同角度在他背上抽打下去。虽然她没有十分用力,但每一鞭抽起来都十分清脆响亮!过了一会儿,云盖天的皮肤上已经一道道红了起来。杨雨珊虽然是第一次这样抽打一个人,而且被打的还是帮主,但她心里却没有任何不适应。反而她觉得有些兴奋,似乎自己很享受这种暴虐。连她自己都感觉到有些奇怪!这么想着,她白皙的面颊不禁微微涨红起来。在云盖天叫她用力抽打时候,她就在同一部位连续快速打了几下,听到云盖天吃痛的叫声,她就放缓速度朝别处打去。因为她能迅速摸清对方的意图,准确把握出手的力度,所以云盖天感觉很满意!不知过了多久,云盖天身上的红印已经微微浸出了血痕,这时杨雨珊停下手,将鞭子扔到一旁,道:“好了,你起来吧!”说着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和鬓边上晶莹的汗水。云盖天哆嗦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他的脸上也早已汗水淋漓。杨雨珊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看着他身上的血痕,缓缓道:“不用客气!”随后就转身走了出去。她的心里没有一丝忐忑,反而感觉很轻松。
未时左右,云帮主高坐于飞鹰派议事大厅前方的宝座上。看起来他的气色很不错!帮内众坛主等分立于大厅两边,议论纷纷。云盖天将海副帮主前几天辞职一事向大家宣布了一下,众人都静了下来,一时鸦雀无声。接着云盖天问众人道:“各位认为帮中哪一位可接任副帮主一职?”各路坛主都跃跃欲试,有的人盼望这个位置已经很久了,可是事到临头,反而不敢声张。大家都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凭资历和人望,坐上自己现在的位置,若论武功和才智,在江湖上实在平平无奇,因此也都不敢毛遂自荐。这时有一位坛主四下看了看,见云盖天不时偷眼瞟着一旁的杨雨珊,于是上前一步高声道:“我认为副帮主一职,非杨大小姐莫属!她曾为本帮出了不少决策,立下过不少功劳,而且就我们这些人当中,她的武功又是最好的,我看由她来出任副帮主一职是最好的。”众人互相看了看,有几个跟着应喝,其余人也都没有什么异意。于是云盖天拉长了声音道:“既然如此,那就遵从各位的意思。希望大家以后能全力协助杨副帮主!”杨雨珊站出来,谦辞了几句之后,当仁不让地接任了副帮主的职位。会后众人纷纷散去,杨雨珊就开始策划起了飞鹰派今后的一些具体行动目标和发展方向。
她认为飞鹰派应该对外实行远交近攻的策略,对内要奖惩分明,各分坛的兄弟间要经常切磋武艺,并且要在各方面的建设当中精诚合作。不到两天工夫,她就写成了一篇具体的实施文稿,先让帮主过目,在云帮主表示同意之后,又让人抄成若干份,分送给各分坛的坛主,并且让大家认真执行。有不妥的地方,众人可以提出来,以便随时纠正。飞鹰派经过这样一番变革,各项事业立即有了新的起色。相比之下,武林中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之间常常是表面上仁义道德,暗地里勾心斗角。无论从人的精神也好,气度也罢,都要他们都要比飞鹰派帮众逊色得多!
人性的阴暗往往导致世事的不公。一些奸险小人可以借助机缘巧合而平步青云。整日游鸡斗狗,聚众享乐,常常用别人的血汗来装点自己。闲来无事他们会用一些昧心钱做做表面上的善事,以求心安理得。不过羊毛正是出在羊身上。英雄侠士空有一腔热血,却往往被逼无奈而落难荒野,甚至走投无路。虽然每日闻鸡起舞,夕惕若厉,但奸邪排挤之下岂有容身之地?不过是随着时光流逝,白白地冲淡了碧血豪情,消磨了雄心壮志,闲来无事只有酒入愁肠以遣寂寞情怀。
一杯酒喝下去,独孤雪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再倒时,发现壶内已经空了。算这杯他一共喝了多少杯,自己也算不清了。只见他用手背沾了沾嘴边的酒水,默默地在桌上放下一小块银子,就起身向外走去。在他手碰到嘴边的时候,感觉有些扎手,这时他才知道嘴边的胡茬子又长出来了,但他现在也没有工夫去修理了。他曾经幻想着有一天他可以让最心爱的女人为他修理胡须,但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种奢望。从前他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盼着将来会一番作为。可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的洗礼之后,他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对于世事和人生,他不再存有任何幻想了。他只盼有一个心爱的女人能够陪在身旁,可是连这个简单的愿望也彻底破灭了。一个男人如果在事业上失利,或许所有的美好就都与他无缘了。
当他沿着长街来到城门口的时候,一群乞丐呼啦啦围了上来。他心中暗道:你们这些乞丐最起码还能成群结伙,互相照应,而有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落叶一片,荒草一根,孤伶伶的飘无定所。你们这些乞丐会有人同情,因为你们已经将自身的难处暴露分明,让人一看便知。而一个寂寞浪子,他心中的难处只有深深埋藏在心底,永远也没有人知道。那些乞丐都在企望着他,希望他能施舍一些钱财。独孤雪想着想着,一拔身纵身墙头,将身上仅有的一些铜钱扔了下来。乞丐们跟着就蹲在地上疯抢起来。而独孤雪却已经翻出了城外。他越过护城河,沿着弯曲的小路一直走向远去。傍晚时分,他走进了一座荒山,并且在山里找了一个狐仙庙。庙旁有几颗结着果子的大树,他就施展轻功蹿了上去,摘下树上的水果吃了起来。直到他吃得饱了,才从树上跳下来,走进狐仙庙。
这里面除了一个香案之外,四面空荡荡的。不过还算暖和,他就坐在地上,靠着墙角慢慢合上了眼睛。这时天空的乌云中电光一闪,随后“喀嚓”一声响雷,跟着就“劈哩啪啦”响起了雨点声。渐渐地,雨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急!他听着那哗哗的雨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夜里他在睡梦中只觉一阵阵凉气从外面透进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随后又感觉身上慢慢温暖起来。好像有一样暖暖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怀中,说不出的温暖舒服!第二天一清早,他睁开眼时,四下里一看,庙内还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子走出了狐仙庙。因为夜里下雨的缘故,外面的地上湿漉漉的,低洼处还积着一汪汪的水。他踏着泥泞湿滑的荒路一直朝前走着,准备赶回自己租的那间房子去。有了住所,他就可以出去上工,每天又可以用一些辛苦钱去换酒喝了。想到这里,他就加快了脚步。
昏黄的太阳渐渐升上了中天,这时在他身前出现了一条小河。河水不是很急,但河道很宽!岸边只有一个摆船的坐在船头,正用一根草棍子拨弄着水花。独孤雪来到船只近前,身上四处翻了一下,一个铜子也没有找到,于是他就转身要走。可是船夫却叫住他,高声道:“既然来了,为什么这要就走?”独孤雪道:“我付不起船钱!”船夫起身上下打量了独孤雪一眼,见他生的很结实,就笑道:“我们俩摔一跤吧!你赢了我,我就免费渡你过到对岸去,怎么样?”独孤雪见那船夫比自己还要大个十几岁,他怕伤了船夫,于是道:“我不懂摔跤啊!还是算了吧!”船夫又笑了笑,道:“没关系!我会有分寸的。”说着船夫就从船头跳上了岸,过来伸手抓拿他的胳膊,独孤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船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让独孤雪动一下,这时他才知道厉害。独孤雪见他呼呼喘着粗气,道:“你没事吧?”船家道:“上船,我这就载你渡河!”独孤雪跳上了船,船家解了缆绳,用篙子在岸上一撑,敞口船就缓缓划向河水中央。船家一边摇着桨一边道:“你好深的功力啊!”独孤雪道:“自幼习练了一些武术,不敢随便荒废。也许是每日煅练的缘故吧!”船家道:“原来如此!可是你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会穷途末路,身无分文呢?”独孤雪笑道:“都是我自找的,什么都不必说了。”船家道:“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功夫,还渡什么船?早就去报考武状元了!将来带兵争战,为国效力,可以留名青史呢!”独孤雪马上回道:“老哥一片赤诚之心,实在让人敬仰!可惜在下素来喜好清静,不喜欢大动干戈。”他心中却暗道:要是复杂的现实都如想像中的那么简单,该有多好?
船家摇着船,叹道:“可惜,真是可惜!”忽然旁边一条带窝篷的小木船顺流而下,赶了过来。船上坐着三个头裹红巾的壮汉。木船到了独孤雪乘坐的这条敞口船近前,一高一矮两个壮汉跳到了敞口船上,纷纷嚷道:“最近我们三兄弟手头紧,向二位取些银子用用!”独孤雪和船家都没有吱声,独孤雪打量着这两个人,同时也密切注视旁边木船上的动静。高个子道:“痛快一点!”船家取下腰上的钱袋,方才要递过去,独孤雪道:“且慢!”那高个子道:“什么事?”独孤雪道:“你们是那条路上的?”高个子道:“我们是这一带的‘江东三侠客’,你又是谁?”独孤雪道:“在下独孤雪!”高个子笑道:“没听说过!”独孤雪道:“那你们知不知道飞鹰派?”矮个子不住打量着他,道:“你是飞鹰派的?”独孤雪点点头,矮个子道:“我却不信。”说着一拳挥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响,跟着又是“咕咚”一声,水花四溅,矮个壮汉掉在了水中。高个子大吼一声挥拳打去,独孤雪侧身闪过,高个子又接着抡拳打去,独孤雪一闪身,顺势一脚踢在他背上,高个子也“扑通”一声跌进了水中。船家收起钱袋,忙忙开始摇船,道:“看来这一片河道,我是呆不下去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他们的敞口船顺着水流在前面划行,木船随后就追了上来。掉进水中的那两个头裹红巾的壮汉也爬到了木船上,三人这时手中都拿起了长枪。眼看木船就要追上了敞口船,忽然独孤雪一只手挟着船家的腰,施展轻功翻身上岸。
刚落下来,独孤雪就觉得腰间一麻,知道穴道被点。这时船家冲独孤雪嘿嘿笑道:“多谢你的答救!不过谁要是捉到了飞鹰派的英雄,就可以到五湖派那里换很多的钱呢!”独孤雪道:“你,你……”那船家道:“为了领赏钱,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说着就将独孤雪背在身上,蹿到长草丛中去了。他背着独孤雪一路跑了有二里地,方停了下来,后面的“江东三侠客”早已经被甩得没了踪影。他将独孤雪扔到地上,坐在那里呼呼喘着粗气。这时就听树上传来一阵嘻嘻的笑声。船夫抬头一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坐在对面一颗大树的树杈上,双脚一来一回地荡啊荡的,嘴里还嚼着水果。船夫看着她,忽然体内的热血涌了一下。随后小姑娘将手上的水果一扔,从树上轻飘飘地跳了下来。独孤雪一看是红蜻蜓,心里总算有了着落。红蜻蜓冲独孤雪笑了笑,接着向那船家道:“你把这人交给我吧?”船家上上下下看着红蜻蜓,见她虽然一副天真可爱的神情,但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却很诱人!他盯着红蜻蜓的身子,喉咙上下移动着咽了咽口水,又四下望了一眼,笑道:“你先把你自己交给我,我再把他交给你,怎么样?”红蜻蜓扑哧一笑,道:“你倒挺会算计!不过……”船家道:“不过怎么样?”红蜻蜓叹了口气,道:“容我考虑一下!”说着在他面前缓缓地走来走去。船家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子移过来移过去,起身忙道:“还考虑什么?”过来就一把朝红蜻蜓扑去,不料红蜻蜓轻轻一闪,船家一头撞在了大树的树干上,头上起了个青包。红蜻蜓柔声道:“你急什么?”船家这回又走过来,忙着要去拉红蜻蜓的手。红蜻蜓不住地后退,船家就不断地追。二人竟玩起了捉迷藏。红蜻蜓笑道:“你抓到我再说。”可是以红蜻蜓的身法,这个只是略懂些功夫的船家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不一会儿,船家就累得气喘吁吁。红蜻蜓却转没了影。船家正四处寻找,忽然旁边飞来一条绳索,套住了船家的一条腿,接着红蜻蜓一个飞身跃起,将绳索挂在一颗大树杈上,另一端系在旁边一颗树的树干上。船家大头朝下被吊了起来,口中不住地求饶。红蜻蜓哪里管他,竟直来到独孤雪近前,解开了他的穴道,将他扶了起来。独孤雪笑道:“我没什么事!”红蜻蜓道:“那就好!”他们二人一前一后沿着一条荒路走去,那船家叫嚷声也渐渐远去。独孤雪道:“幸好遇见你!”红蜻蜓笑道:“你那个徒弟在客栈呢,我说要来山中弄些野果吃,不想就遇到你了。”接着又道:“你是怎么搞的?才分开这么两天,你堂堂一个大侠居然被一个小人弄得险些丧命?”独孤雪笑着道:“我是山穷水尽,一时不小心,上了这船家的当。”红蜻蜓道:“上当就上当,什么小心不小心的!”独孤雪红着脸道:“说得对!”红蜻蜓又道:“如果你回到杨府去,难道还愁没有银子用吗?”独孤雪道:“这……我只是不想麻烦大小姐!”红蜻蜓又道:“你回飞鹰派也行啊!”独孤雪道:“一回到帮里,那些江湖是非太多。”红蜻蜓笑道:“你在这深山老林,不也有是非吗?你不犯人,可人家犯你啊!”独孤雪喃喃道:“也有道理。”红蜻蜓道:“好了,我们一块儿到前面的客栈里边吃边聊吧!”独孤雪连声道好。他心道:怎么在这个小丫头跟前,就感觉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呢?看来我还真有许多不足之处啊!红蜻蜓和独孤雪走了有半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一家客栈。林天愁见到他们二人之后,心里非常高兴,不免又叫了些好酒好菜,三人一边痛饮一边畅谈起来。
这日午间,天像下了火一样。李慕容走了一身汗,来到一个苍翠的小山脚下。山间断层处黄的是泥,绿的是草,上面还有一颗颗斜生的小树,一缕缕垂挂的藤萝。沿山路走了不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间木屋,旁边还接个宽敞的茅草篷子。篷子外面一根高高的木杆上挑着一个花边的白色晃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一个红色的酒字。他来到这家酒铺的篷子底下,捡了一张空位坐下,吩咐伙计上一坛陈年好酒,切两盘新鲜的熟牛肉。肩搭白手巾的伙计连忙跑到后厨去忙活。篷内旁边的一张桌子围坐着四个同一色服饰的青年男子,这些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话。其中一个三角眼的道:“最近五大派要在我们青龙帮的枫桥边结盟,我们能见见热闹了。”另一个麻脸的道:“哪五派呢?”一个胖头胖脑的放下筷子,道:“除了我们青龙帮之外,还有丐帮、海沙派、五湖派和黄山派!”麻脸点了点头,又道:“我们这次的目的是?”他身旁一个头扎黄巾的道:“当然是匡扶正义,铲除邪恶。”胖头胖脑的道:“别的我们不管,总之扶正去邪,乃我们武林中人的本分。”接着他们一块儿碰杯,各自将杯中酒喝了下去。
这边李慕容的酒菜也端了上来。李慕容倒了满满一大碗酒,缓缓喝了一口。他只觉入口清凉,回味甘醇。随后他就一边慢慢喝着,吃着,一边细听旁边四人的谈话。三角眼道:“你们说这一次我们青龙帮该有多威风!相信盟主一定是我们青龙帮帮主来担任不可!”头扎黄巾的笑了笑,道:“谁来担任都无所谓,最主要是我们联合起来,就没人再敢和我们起次了!”伙计过来给他们添菜,他们就暂时停下话来,等伙计一走,他们又畅谈起来。麻脸的道:“我们这一次对付的目标,难道又是飞鹰派?”胖头胖脑的挟了口菜放到嘴里,边嚼边道:“有可能!但是如果这一次要对付飞鹰派的话,就必须有周密的计划才行。”三角眼道:“管他对付谁,总之这次武林各派能到这儿来结盟,说明给我们青龙派的面子。来,我们干下这一杯!”只听碰杯声之后,接着的是一阵笑声。
他们的笑声方停,不远处的丛林里又传来一阵笑声。跟着就见两个身穿蓝色劲装的大汉踏着高高低低的荒草走了过来。二人走到篷内先向伙计要了两大碗酒,伙计就过来给二人倒了两大碗,二人分别一口干下。李慕容见此二人其中一个面色黑红、脸形方正,另一个面黄微须,脸形长圆。他们二人各自腰上挂着一口钢刀。二人喝完了碗里的酒,就奔青龙帮四人走了过去。青龙帮四人一起朝二人看过来。红脸汉子看着四人道:“我们是海沙派的,堂堂的明门正派,谁喜欢和你们这些废物结盟?”青龙帮的胖子愤愤地在桌上一拍,高声道:“岂有此理!”他和其余三人同时站起身来,各自摸着腰上的兵刃。黄脸汉子道:“不服的话,各位就放马过来吧!”他已经走出了篷子。四人同时出兵刃舞了过去,将黄脸汉子围在当中。这时红脸大汉从一旁抽刀砍杀过来。随着兵刃相击之声响起,几个人一时间打成一团。伙计早吓得躲进后厨,和火夫、老板等爬在门缝悄悄向外张望。
李慕容对这些人的打斗不理不睬,依旧坐在那里慢慢喝着他的酒。就当什么事也没有一样。四个青龙帮的武艺都很一般,两个自称海沙派的功夫比他们略强一些。双方打了不一会儿,那两个劲装大汉的招法忽然一变,这几个青龙帮的就摸不着头脑了。其中青龙帮的那个三角眼被红脸汉子擎住手腕,一拳打掉了他手中的剑,随后红脸汉子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拎了起来,朝着铺子旁边一个装满酒的大缸里一扔,只听“扑通”一声,缸内酒花四溅,三角眼不偏不倚地掉进了酒缸内,洗了个酒水澡。紧接着胖头胖脑的握着一条短杵向红脸大汉背后狠狠打来,红脸大汉一闪,躲在篷子里,胖子跟着冲了上来,红脸大汉使了一个扫堂腿,胖子一个纵跃飞身而起,划了一个弧线之后身形奔李慕容扑了过去。李慕容没等胖下子身形落地,就起身一脚踢在胖子身上。胖子“嗳哟”了一声,肥胖的身形“嗖”的又飞了出去,“啪嚓”一声砸在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将一张好端端的桌子砸散了架。再看黄脸大汉和青龙帮那麻脸的、头扎黄巾的正杀得难分难解。红脸大汉忙赶了过去,替下了黄脸汉子,只见他挥刀舞了几下,一把擒住麻脸的手腕,等另一人舞剑攻上来时用力一推。那头扎黄巾的躲闪不及,只好收住兵刃,麻脸一头撞在他身上,二人一块儿扑倒在地上。两个蓝衣大汉哈哈一阵大笑,这二人爬起来又过了几招,见势不敌,只好边打边退,朝一旁跑掉了。这时三角眼也浑身湿淋淋的从酒缸里爬了出来,倒地的胖子也支撑着站起了身,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三角眼道:“瞧他们的身法不太像是海沙的。”胖子道:“我也觉得不像。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还是快走!”接着二人就纷纷拾起地上的兵刃,灰溜溜的跑进了一旁的丛林之中。
两个蓝衣大汉也不去追,各自整理了一下衣襟,来到篷子底下缓缓落座。红脸大汉见李慕容正看着他,笑着向李慕容点头示意。李慕容微微一笑,端起酒碗来一口就将酒喝了下去。这边两位蓝衣大汉要了一坛好酒,坐在那里慢慢喝了起来。李慕容的酒喝完了,两盘牛肉也吃了个空,向伙计结过账之后,就从一旁的小路走去了。一路上微风和煦,山野间草木繁茂,路边翩翩飞舞着一些蜻蜓和蝴蝶。走上大路之后,还能看到远处的田地里有一些忙着收割庄稼的村夫野老。田边的草地上有几个骑着黄牛的小牧童,他们额前都梳着长长的刘海儿,有的脖子上还挂着一顶草帽。黄牛低头吃着地上的青草,而几个小牧童则愉快地互相说笑,畅谈着自己的理想。李慕容看到这些孩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之后,又匆匆向前走去。穿过一片翠绿的柳树林,就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李慕容在小镇上沿着林荫路转了几个弯,踏上了一条黄沙铺路的正街。走了没几步,对面一个白面微须的中年人走近前来,只听那中年人高声道:“李贤弟,你怎么有空到这边玩儿啊?”李慕容笑了笑,道:“是孙大哥!小弟到红枫部办点儿事情,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这白面微须的中年人正是鹦鹉堂的银枭护法孙小飞。当日他偶遇五湖派和黄山派的争斗,所以就出面制止了他们,后来又与鹦鹉堂其余的三位护法一块儿切磋了一下武艺。这会儿他遇见李慕容,正是喜出望外。二人一块儿奔如归客栈走去,来到客栈门口,只见里面一个红脸壮汉正坐在一张桌前喝酒。孙小飞走进屋内,咳了几声,红脸壮汉就侧过头来。他的双目炯炯有神,两腮和下颌处那浓密的黑胡须上还挂着几点亮闪闪的水珠。李慕容朝他一抱拳,朗声道:“楚大哥!”红脸壮汉冲他微微点头,搬过一张凳子,道:“请坐!”这红脸壮汉正是楚天雄。李慕容方坐下,楚天雄就倒了一大碗酒,向李慕容递了过来,道:“李大侠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李慕容方一接酒碗,只觉一股强大的内力涌了过来。二人都没有松手,就这么僵持起来。不一会儿,李慕容的脸色渐渐发红,另一只手朝旁边桌子挥去,只听“啪”的一声,桌面的木板被击得碎成好几半。他在手上加了些力道,楚天雄也随之增加了力道。忽然“砰”的一声,瓷碗碎裂,二人的手掌相互抵触,李慕容借着一推之势,向后一个纵身翻了出去,身形稳稳地站在地上。
楚天雄道:“暗器之王果然名不虚传!以你的年纪能达到这等功力,实在了不起!”李慕容走了过来,笑道:“过奖了!楚大哥才真是功力深厚,让人刮目相看!”孙小飞抱起地上的酒坛子,倒了满满三大碗酒,端着其中一只酒碗,笑道:“两位都是英雄,就不要互相抬举了!来,让我敬两位一杯。”李楚二人也都端起了酒碗,三人共同干下去。李慕容诉说了鹦鹉堂的一些发展规划,也诉说了柳梦婷的辛苦和繁忙。楚天雄拍着胸脯道:“你回去告诉堂主,叫她好好保重!有什么事情,只要传一个命令下来,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孙小飞道:“其实有些事情堂主也用不着亲自过问的,只要协理好各部之间的关系就行了。如果每个人都能各司其职,一切自会井然有序。”李慕容道:“两位如此深明大义,我真替堂主感谢你们!”孙小飞道:“话说起来简单,但要做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麻烦。不过只要大家都能齐心合力,相信就一定可以将本帮发扬光大。”楚天雄在一旁微微点头。李慕容又倒满了三碗酒,端着酒碗向孙楚二人道:“让我敬两位一杯!”跟着三人碰杯,一起喝了下去。接着他们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李慕容就起身告辞。孙楚二人送他一些盘缠,李慕容笑着推辞掉,转身出了客栈,绕过两个弯之后,踏上了前面的林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