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长夜未央，生死徘徊（1 / 1）
天募沉沉，繁星满天，星河城影，夜是好夜，景是好景，可惜卫央此刻却无半分闲情。
“你要去哪？卫央？”燕驰近日一直都有注意卫央的动向，方才树妖袭击木屋那一幕他全看在眼里。
“我要去救他。”卫央说这话并没有觉得不妥之处，孰料百年不甚至是千年难得笑一回的阎君殿下居然像是听到了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似的笑开了那双冰冷的眼。
燕驰笑够了疾步上前，冷着一张脸，嘴角微挑，嘲讽道，“救？你因何而去救他？你又凭的什么去救他？就凭你这区区三百年的修为？卫央，你太不自量了。”
他一直以为，卫央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固执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是高估了她。
卫央任凭燕驰冷嘲热讽，只是睁着那双无比清亮的眼睛直直地望入燕驰的眼，她的眼睛告诉燕驰她下了决心。
这种眼神，什么时候见过呢，燕驰怔住了，上次见到她这个样子该是在她毅然决然跳下火海受地狱火焚烧时见过的。原来已经快三百年了，卫央，你还是一如当初的倔强。
“随你吧，你要送死我也不会拦着。”燕驰漠然转身，如来时那般瞬间消失。
“不自量力么？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是我不想看到他死啊。”卫央喃喃自语，褪去执着后剩下的不过是一张说不清道不明的脸，为何不想看到他死呢？为何？
树妖蛰伏的山叫黑山，据说起这个名字的人姓黑，又是个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倒是能写个“山”字，一日有人问此山何名，答曰：黑山。
乱世出妖魔，因为人间多冤鬼怨灵，维护天之四维的浩然正气被冲天怨气冲撞，乃至于四方妖孽肆意作祟为祸人间，这黑山方圆百里的人逃得逃了剩下跑不动的都成了妖怪的腹中餐。
卫央一路不知打发了多少小妖小怪，因着地狱蝶的指引，倒也顺当找到了老妖的老巢。
黑山老妖有千年修行，这一带的妖怪莫不以她马首是瞻，臣服于她，才到洞府前，就有两只獐子精拦路，看其修为在五百年以上。
看来要费一番功夫了，不过卫央还是颇有些自信。
妖最忌讳的便是神佛，妖修的是妖法，走的是妖魔道，而她虽然是鬼但习得却是鬼道，又兼之她曾因缘际会得到地藏王菩萨指点，其术法自然沾了些佛门的光。
所谓邪不胜正，此乃自然之理。
獐子精走了个过场，又来了个豹子精，卫央暗道，这比见阎罗殿下还要难啊。一想到黑山老妖派了这么多的跳梁小丑，她就窝了一肚子火。
不过窝了一肚子火反而让她丹田之中的一股气直往上冲，觉着遭反噬后消失的功力又渐渐聚拢起来。
收拾豹子精时受了点小伤，手破了点皮，卫央捂着手出现在黑山老妖面前。
“你是何人？敢擅闯本座的洞府？”树妖高坐于台上，厉声问阶下的红衣女子。
“卫央。”卫央拂了拂滑落耳鬓的长发，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右前方被绑在柱子上的书呆子，上前几步开门见山，“我要带他走。”
黑山老妖煞白了一张脸，她活了千年，还从没哪个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不由咬碎了一口银牙，“话不要说得太嚣张，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带他走。”
卫央几不可闻地冷笑一声，废话不多说凭空幻化出了一柄白虹剑，直接使出了一招燕驰传授的拈叶指，这招是燕驰毕生专研出的一招一击必杀的招式，将全身功力聚气集于一点，以雷霆万钧之势倾注于剑尖犹如秋风扫落叶般朝树妖刺去。
所谓拈花一笑，是佛是魔，端看个人造化，而卫央却从那笑里悟出了前所未有的悲凉，百年多的悲伤经历没有使她的心冷却，却让她从世人的悲痛中悟出了生命的真谛。
不经历过死，又岂能体会到生的可贵。正因为她已经死了，没有机会再重头活一次，所以她不想看到他死。这大概就是她要救他的理由吧，只是如此，无关风月。
“卫了一个男人，不惜耗尽毕生功力，天上地下本座就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蠢的鬼。”树妖吐了一口血，倒退几步，悬于空中，靠着蔓藤才得以撑住，这一剑，如果不是她功力高，恐怕不死也会去半条命。
卫央以剑撑地，气息羸弱，身子颤抖，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喘着气。
书呆子陈璟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第一眼就瞧见了那一身鲜红，那是她，他又怎么会认错人了。
“你……？”书呆子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处境，他只是担忧她，“受伤了吗？”
卫央不理他，呆子，我现在没力气回答你。给我闭嘴。
黑山老树妖很快就恢复过来，她一步一步朝卫央走去，笑得好不得意，又笑得面目狰狞，扯着尖而锐的嗓子说，“你说，本座要如何处置你呢？卫央。”
卫央，原来她叫卫央，陈璟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却是在这种境地下，不行，他要想法子，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你不要动她，你要杀要剐就冲我来。”
如果可以，他愿意以自己的一条命换她一命。
树妖呵呵笑起来，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她一把将卫央掐起来，带着嘲弄的笑说，“你们还真是郎有情妹有意啊，你为了他拼死一搏，他为了你不惜甘愿受死，好呀，你们真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啊。卫央，我可真是有些佩服你，居然能让一个凡人如此对你。”说着说着就脸色变了，阴晴代替了笑，本就斑驳的一张脸此刻看起来像是罗刹一样，“可惜，本座最见不得你们这样的狗男女，是人就该跟人在一起，跟个鬼扯在一起，不伦不类。”
卫央的呼吸渐弱，树妖是真的下了狠手，可纵然如此，卫央也不会开口求饶，更不会屈服。
“你放了她，你这个妖怪。不要碰她。”陈璟恨，十八年来从来没有哪一刻恨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生为七尺男儿，却一而再地尝到这种挫败的屈辱，为何自己当初没有学武，如果当初……
陈璟的愤怒看在树妖眼里只觉得越来碍眼，她狠狠将卫央甩在地上，卫央本就受了伤的身子哪禁得起，压在心口的一口血喷了出来溅落在大红的裙摆上，隐去了它原有的颜色，成了大红中的一摊痕迹。
“闭……嘴……”卫央虚弱地瞪了一眼书呆子，这个书呆子难道不知道自己来救他的目的么？她费了这么大的劲最后如果还让他死了，那她不是白忙活了。
“可是……”可是你看起来伤得很重，我又岂能作壁上观眼睁睁看着你受折磨。陈璟还想说什么，却在卫央的瞪视下只能缄口，眉头不自觉拧成川字，心里火急火烧的，像是那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不甘被冷落的树妖从中作梗，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既然你们如此甘愿为对方着想，本座还真是有些感动。不如这样吧，你们俩只能有一个活着，你们自个看着办。”
手一挥，陈璟恢复了自由，陈璟颤颤巍巍地跑过来搂住卫央，他的心像是有针在扎似的痛，这痛一针针扎在他心里。这是第二次目睹她受伤，自己却依然无能无力一筹莫展，他情愿替她承受所有的痛。
“我和她，其中一个死，另一个是不是就能活？”
陈璟不想自己死了却还是救不了她。
“是又如何？”树妖飞身坐上了宝座，如君临天下的帝王一切尽在掌控中俯视着脚下臣民，笑看他们的挣扎。
“是就好。”陈璟将卫央放在地上，朝那柄白虹剑走去，他生平第一次拿剑，却像是作画前提笔那样自然而然，无半分踌躇半点犹豫。
是下了决心吧，所以义无反顾，又如此心甘情愿。
他的决心驱使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卫央，剑身泛着深冷的寒光，映出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
黑山老妖没有看到，就算看到了她也不相信，凡人都是贪生怕死的，生死关头，谁还记得当初的海誓山盟，谁又记得当初的情深意重。
红尘中，那些情啊爱啊，在生死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不堪一击。曾经她也……
如此天真过，所以她不会再相信了。
“那么，你们俩究竟谁死谁生呢？”
卫央没了动手的力气，所以选择权在陈璟手里，这一幕与千年前是那么的相似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