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第三十七章(1 / 1)
里托了身,受了香火,才算是一方地方鬼。”
张良晃了晃骨牌,一团青光从牌面上冒出来,飞到空中绕了几圈,落在地上,化成一只蛙头人身的妖怪。魏淑子对这头身比例不协调的怪物印象深刻,不就是住在三里铺的老古同志吗?
“原来阴差也是随随便便就能外借的,还是老板娘只对你一人破例?”地古牛是土地庙里的打杂工,算是知名度较广的阴司鬼差。
魏淑子是正经在问话,张良却听出了酸味,凑到她面前问:“这是吃醋?”
“没啊。”魏淑子推开张良的脸,扫向老古,“你把这货弄出来有什么用?”
老古听得刺耳:“什么这货?你这小姑娘说话还是忒难听!”
张良说:“老古当过勾魂使,只要是封魂的犊,他都能自由进出,地古牛的族群特点就是胆儿小实用性大,要不怎么分布那么广泛呢?就是因为好□。”
这话可比魏淑子说的话刻薄多了,老古一个闷屁也不敢放。
张良把缩头缩脑的老古唤到面前,吩咐说:“在不破坏封印的前提下,把鬼子母的元神引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老古脸色本来就是绿的,听了张良的话后更是绿中带紫:“不破封印就没法把元神引出来,但是那老母鬼精,我可惹不起,如果只是显个形倒能试试。”
魏淑子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事:“不引出元神就能显形?”
老古脸色为难,眼巴巴瞅着张良,这阴司内部的讯息不方便透露啊。
张良抬抬下巴:“她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说。”
老古只得老实回答:“元神是根,精魄是形,像我们这些地方鬼早就失去了血肉之躯,之所以有形体,是因为精魄还在的原因,精魄是精元塑造成的躯壳,可实可虚,咱的元神虽被封在犊里,精魄却能在外面办事,说简单点,人和动物有躯体,咱们妖怪妖灵有精魄,通常来说,这元神和精魄是分不开的,就像人的灵魂和肉体,除非用特殊手段强行分离。”
说到这里,老古小声咕哝了一句:“那些特殊手段有不少是你们这些缺德的人研究出来的。”
魏淑子对阴司的事了解不多,既然有鬼差在阳间办事,那肯定是要借着人的手来铸造封住元神的犊,走无常大概就是为着这种需要才出现的。这些属于机密,毕竟阴阳相隔,各自有各自的独立领域,就算是阴司代差,也只知道部分内情,不可能方方面面都掌握,更别说其他人。
张良只想和鬼子母打个照面确认一下真伪,不需要动到元神。老古这才化成光团进入龙女像,没两分钟就慌慌张张飞了出来,擦把汗说:“还在睡着,里面阴煞气太重,让我歇会儿。”
“只有鬼子母?没别的东西?她儿子乌岐在不在?”魏淑子最关心姚如意的下落,急需找到新的线索。
老古的答案让魏淑子失望了,铜犊里只有鬼子母的元神精魄,没有乌岐也没有其他任何灵体。
魏淑子后脑阵阵抽痛,又把记录死者记忆的那几张纸掏出来反复翻看,生怕遗漏了哪个关节。在魏淑子查找记录的过程中,老古又进了趟龙女像,把鬼子母的精魄成功引了出来。
魏淑子本以为鬼子母以“母”为名,至少该有个女人的人形,民间传说里的鬼姑神大多是女性形象,就算有变化,也只是在女人的人体上增加异形怪兽的元素。
但老古引出来的这只鬼子母根本就不成人形,而是一条巨大的软体虫,这巨虫足有三米多长,通体呈半透明的青绿色,皮表生有须状长绒毛,虫身分为多节,腹部长有吸盘似的短小肉脚,整体形态近似红斑粉蝶的幼虫,只不过普通幼虫没这么大。
巨虫头部是一个褐色扁球体,球体朝前的那面凸出一张锅底大小的怪脸,五官分布类似于人,分开看却各有其他动物的特色,眼睛像蛇眼,没有眼睑覆盖。鼻子像狮鼻,宽而扁。嘴唇呈深紫色,口裂很大,上下六排长獠牙从牙龈根部倒戳至唇外,导致嘴唇闭合不拢,露出紫红色的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捉虫,已修改,昨天有朋友帮忙捉虫,就修改了错别字,这文从第一章到现在保持至少一天一更的状态,想试试看能不能保持到完结,如果能hold住,完结以后一定要出去大吃一顿,已经很久没出去开荤了.更新的动力主要还是在大家一直留言支持,让我能继续坚持写下去,我也满喜欢男女主的……不过他们真的很奇葩……
☆、第二十八章
魏淑子头皮阵阵发麻,脸皮也僵了,她以为她不怕虫,可是当这么一条肥硕肉厚的巨大软体虫横在面前,简直是要人老命,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往外冒。严格说来这也不算是害怕,只是觉得异常恶心。谁能想到鬼子母竟是一头大母虫?
张良往后退了半步,魏淑子抬头看他,发现他脸色不好看,额上渗出细密汗珠,于是小声问:“你也怕虫?”
张良低嗤了声:“怎么可能?”又往前走了两步。魏淑子拉着张良手,握出一把手汗,是冷汗。
老古说这不是鬼子母的完整形态,她精魄不全,有相当一部分精魄分给了乌岐,只有收回精魄才能恢复原形。至于鬼母的真实面貌是什么样,老古也说不清,没谁真正见过。
鬼子母还在沉眠中,老古不敢让她在外停留太久,给张良和魏淑子见上一面后又匆匆把精魄送了回去。张良收了老古,把骨牌塞回伞筒里,盖上盖子扣紧,牵起魏淑子的手就往外走,出了龙女殿,绕过照壁,来到院墙前。
“走吧,这儿没你要找的人,留着也是浪费时间。”张良抱起魏淑子往上托。
魏淑子踩着张良的手心借力,一跃攀上墙头,顺手把张良也给拉了上来,两人翻墙到外面,顺着台阶下山。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走在山间,周围林木葱密,到处是黑压压的暗影,间或响起几声鸦啼,更衬得老林阴森诡异。
魏淑子边走边东张西望,急得直抓后脑,姚如意究竟会去哪里,她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虽然在死者的记忆里除了竹门楼,还出现过别的地点,但那毕竟不是姚如意本人的记忆,退一万步想,就算记忆里出现的地点姚如意也都去过,全找一遍也来不及了。
张良提议:“回她的住处再看看,没准已经回去了。”
魏淑子只觉得头要裂开了,各种记忆画面往来反复,越是深想就越是杂乱无章,也只能照着张良说的,先回去看看。
两人下山打车,回到7号老宅,李继生就住在斜对门李老太家,找了他来开锁。魏淑子怕张良的煞气冲撞生魂,为保险起见,留他在外等候,自己一个人进房察看,前前后后绕了两圈,每间房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仍然没发现姚如意的身影。
魏淑子犯愁了,垂着头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手机震响,掏出来接听,那头传来洪莲兴奋的声音:“喂!告诉你个好消息,姚如意醒了!”
魏淑子呆住了,愣半天才问:“什么时候醒的?”
洪莲说:“下午三四点吧。”
魏淑子火气直往头顶心飚,对着手机吼:“三四点?现在几点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洪莲那边也不甘示弱:“醒得不彻底啊,迷迷糊糊的,一会儿醒一会儿眯瞪,不清不楚地谁敢打电话打搅你,你大忙人啊!不是还要做检查吗?得人真平安了才能告诉你,省得你又挑三拣四,怪我不照着指示办事!”
魏淑子一口气堵在喉咙管里,被噎得不上不下,瞪着手机发起懵来。洪莲的嗓门儿特大,连站在旁边的张良也听见了。
张良立即就拉长了脸:“谁?敢对你大呼小叫!”
魏淑子捂住话筒说:“洪莲,我现在和她搭档干活。”
张良露出个阴狠的笑:“揍她一顿不就行了?”
听筒里又传出洪莲老母鸡似的叽叽喳喳,魏淑子深吸口气,把手机又移到耳边,“人是怎么醒的?不会无缘无故就醒过来吧。”
洪莲拿着不满的腔调说:“是你弄错了,说什么丢魂,明明就是惊了魂,你走以后没多久,李家老太就过来了一趟,看了姚如意的情况,说怕是惊到魂了,要收惊压惊,李老太以前是专管接生的,常碰到这种情况,在头前撑两把伞聚魂,多用凉水擦额头,没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魏淑子简直不敢相信:“她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洪莲嗤了声:“好得很呢,都检查过了,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其他地方都没大问题,就你小题大做,还叫魂喊魂,还摆布我买东买西,你……啊——!”
话没抱怨完就惊叫起来,紧接着是身体倒地的声响。魏淑子变了脸色,忙问:“怎么了?”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鼓了起来,疼!好疼啊……”洪莲痛苦的□声从听筒里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她没有对着听筒说话,手机应该是掉在地上了。
魏淑子连唤几声,见没反应,挂掉手机就往外疾走。没走两步,看见李老太站在家门口,换了件圆领白花的睡衣,把细瘦的鹅颈子露了出来,在她的脖子上有道红痕,乍看下就像系着一圈红绳子。
魏淑子扫过一眼,无暇细想,出了牌坊后拦了辆车去仁和医院。魏淑子和张良赶到病房时,洪莲已经被抬上了手术推车。魏淑子被洪莲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已经陷入浅昏迷,嘴角留着口水,躺在推车上不住□,原本细瘦苗条的身体突然间发胖,肉像泡沫般膨胀,四肢明显浮肿,肚腹处高高隆起。
趁着洪莲做检查期间,魏淑子向万吉祥了解情况。万吉祥脸色苍白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陪如意去外面走路运动,回来后就瞧见小洪倒在地上,那时她还没这么胖的,从病房推到门诊,就这么几步路的工夫,看着看着,她人就肿了起来。”
魏淑子又探问姚如意的情况,说是一切安好,检查结果出来,如果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魏淑子让万吉祥回去陪老婆,该出院就出院,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边不需要他操心。
洪莲的诊断结果出来了——异常妊娠。
经超声检查显示,子宫区明显增大,能感到胎动,听出胎音,经腹壁能摸到圆球状鼓起,所有症状都和孕中期现象吻合,只是看不到胎体,羊膜腔内是空的。以前从来没碰到过这种病例,只能先鉴定为异常妊娠。
魏淑子立即联系技术局,白敏仲携医疗人员和法务组连夜赶到医院进行特殊诊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情况应是被胎鬼附体。胎鬼通常有两种,一种是无法升天的孤魂野鬼,这种鬼钻进孕妇肚子里不是为了投胎,而是为了找户人家积聚阴禄。另一种就是婴灵,婴灵需要经由产鬼附体才能投生到空胎中。
胎鬼只能投生在胎体里,所以投生对象必须是孕妇,魏淑子和洪莲住在一起,知道洪莲的私生活非常干净,从来不和陌生男人单独在一起,绝对不可能有珠胎暗结这种事发生。所以在洪莲肚子里的不是普通胎鬼,很有可能是张良要找的那只阴司鬼差。
白敏仲一行人在办公室里开会,张良百无聊赖地靠在外面沙发上小睡,整个人把三人座的沙发挤得满满的,两条长腿还伸在外面晃荡。
魏淑子办完手续来到诊疗室外,见张良脱了鞋子,把一条腿挂在沙发背上,睡没睡相,就走过去挠他脚底心,提了个请求:“良哥,你不是带了老古吗?能不能让他进去确认一下?”
老古是勾魂使,以前也进入魏淑子体内引导过她的灵魂。
张良老大不乐意:“要我帮那女人?我巴不得她早死早超生,你要帮她?”
魏淑子老实说:“这任务不结,我心里总会挂着。”
白敏仲推开门,靠在门框上说:“张先生,既然我们已和解,你不如多卖个人情,以后有什么困难,我们也会酌情照顾。”
魏淑子本以为张良不会鸟白敏仲,谁知他二话不说,翻身下地,拎起伞筒走进诊疗室里。洪莲躺在推床上,她整个人像泡过水的馒头一样,比之前看到时更浮肿,身上出现一道道深紫色的瓜皮纹,这是皮肤组织撕裂的痕迹。
张良拿出骨牌,唤出老古,让老古潜入洪莲体内查看情况,洪莲肚子里有股强烈的阴煞气息,老古虽然看不见胎体,却能感受出那股阴煞气和鬼母铜像里的一样,而鬼子母还在沉眠,洪莲的孕期症状只可能是乌岐所引发。
鬼魅擅于隐藏自己,极为少见,总出没于无形之中。在场所有人对这类妖怪的了解都很有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连同属阴差的老古也没遇到过鬼魅附胎的离奇事,给不出建议来。如果强行驱除很有可能伤害到洪莲的身体。老古尝试着和乌岐沟通,但对方显然不信任他,既不愿现形,又不肯出声,存心让人束手无策。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之际。魏淑子突然惊觉有一条线索被忽视了,她刚刚想起李老太脖子上的红痕是什么。那道红痕在阴阳圈内有个专用术语,叫“血饵”,一般人看不到,是被产鬼附身的重要特征。这条血饵能够连接胞胎和母体,因难产而死的产鬼就是通过“血饵”把胎死腹中的婴灵投生到孕妇腹内。
洪莲的身体逐渐膨胀,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最后肯定会因身体爆裂而丧命。没时间让魏淑子细细推敲,乌岐之所以能跳过姚如意,直接附身在胎体上,十有□和李老太脱不了关系。
☆、第二十九章
魏淑子拉着张良紧急赶回老街,李老太倒像是有先见之明似的,提前站在门口等候,半夜三更的,她脖子上那道红痕在黑暗中格外显眼。李老太把两人带进卧房里,噗咚跪倒在地,不打自招,承认了三名孕妇和姚如意的意外是由她一手造成。
“我也不是心甘情愿的,是那个小鬼主动缠上我,想借我的血饵替他投生。”李老太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抚摸脖子上的红痕,眼泪水哗哗流了出来,看着是痛心疾首,哭得是浑身颤抖,好似受了很大的逼迫。
李老太身上的产鬼原本也是个难产死的孕妇,死后母子连体,无法解脱升天,变成了到处投生的产鬼。胎灵投生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失败率偏高,为了把腹中胎灵投出去,产鬼只好上了李老太的身,隐藏在人群中,找机会就把自家孩子往孕妇肚里塞。
李老太在七年前生了场重病,导致全身瘫痪,生活不能自理,被产鬼附体后反倒恢复健康,舒舒服服地活到寿终正寝。李老太升天后,产鬼仍被束缚在人间,只能用她的身体继续度日,直到把胎灵成功投生出去才能得到解脱。
“我已经把我的孩子送走了,即将超脱,谁知陪大肚子去了一趟龙女庵,却被那小鬼盯上,非要我帮他投生,若我不帮忙,他就终日缠着我,让我昼夜难安,无法超脱,我也是被逼的,我也不想害人,所以你瞧我,我发现如意的小魂儿后,立马给送了回去。”
李老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魏淑子没兴趣听她诉苦,疾言厉色地问:“为什么要把那小鬼投进洪莲肚子里?”
李老太连连摇头:“这事儿可真不是我做的,我也不晓得那小鬼怎么挑个没怀孕的女人投生。”
魏淑子立即听出话里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洪莲没怀孕?”
李老太张着嘴,一时哑然无言。张良见她那双倒三角眼贼溜溜直转,就知道这婆子不是老实货色,于是对魏淑子说:“你先出去,让我和她单独聊聊。”
魏淑子想了想,站起来说:“那我在牌坊下等你。”走到门口又回头,提醒了句,“别太欺负老人家。”
张良八成想动用暴力,可这产鬼披着人皮,如果动静太大,给别人看见了就是殴打老人,总归不好。
而且这李老太奸猾得很,好事全揽在自己身上,坏事全推给别人,把责任摘得干干净净,乍一听,好像她也是个无辜受害者,实际上又如何呢?投生失败的后果就是造成孕妇难产而亡,一尸两命,在这七年间,死在那产鬼手里的孕妇不知道有多少个。
附在李老太的身上能给她续命这种话也只够骗骗外行人,当年张良上了陈华亭的身,之所以能给他延命,是因为陈华亭本身怨气太重,死不干净,换作普通人,被鬼魂上身哪还能活得下去?那李老太哪是寿终正寝,八成阳寿没尽就给鬼魂阴气给克死了,等人死后再鸠占鹊巢,真是便宜占尽。眼下死无对证,是黑是白,还不是只凭她一张嘴搬弄?
正好,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让张良磨磨那老太,奸人鼠胆,通常都经不起吓唬。
魏淑子本还有些问题想思考,走到牌坊下,忽然间脑内一片空白,抬头朝四下里望了一圈,把视线定在牌坊上,喃喃自问:“我刚才在想什么?怎么会跑这儿来?”
就这么定定地发起了呆,直到看见张良带着李老太走过来,她才猛然回神:对了,是我自己说要在牌坊下等人的。魏淑子拍了拍发胀的后脑,只当是一时糊涂,心里却很不舒服。
李老太果然不经吓。张良让老古出来恐吓威胁,扬言要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受腰斩刑,李老太身上那只鬼虽然没进过地府,也知道地古牛是土地庙里的勾魂使,阴差说的话谁敢不信,说要砍头就是砍头,说要腰斩就是腰斩。
只吓得李老太屁滚尿流,当场就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给招了出来。原来乌岐之所以要投生是为了逃离鬼子母,鬼子母生子食子并不是有意的行为,而是一种自然现象,白天分离精魄吸收天精地气,晚上再收回精魄调理阴阳,也就相当于生物的新陈代谢。
但被分离出来的精魄有了自身意识,当然不愿意再被吸收回去,可是这种回归是无法避免的,同种精魄相互吸引,哪怕有别的栖身之所,也不是长久打算,一旦栖身处受到损坏,鬼子的精魄仍会被吸引回鬼母身边,时日一长,精魄就会自行融合进鬼子母体内。
乌岐想借投生的方式来获得胎身,有了血肉之躯的约束,就不用担心精魄再被吸收回去。所以乌岐缠上李老太,只有通过产鬼的血饵才能直接附在胎体上。
但乌岐是鬼魅,阴煞气过重,会造成胎儿畸形,投了四次全以失败告终。李老太为了能尽快脱身,给乌岐出了个馊主意,说可以借空胎,就算生不出来,也相当于占了一副血肉身躯当暖床。
乌岐挑上了洪莲,让李老太借着血饵把他送入洪莲腹中。鬼魅和胞胎连接在一起,如果强行驱除,势必会损伤人体,只有让他主动离开才能保住洪莲的命。
魏淑子把李老太带到医院,让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白敏仲,乌岐目前被包裹在精气所形成的空胎里,想和他交流必须要借助李老太的“血饵”。这老太无耻至极,前面刚说投生胎鬼是为了解脱,当白敏仲请她帮忙时又换了一套说辞,说仍留恋人间生活,好不容易甩脱包袱,还想再多活几年。
白敏仲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只要老太以后不再害人,哪怕她活到地老天荒也没人会管。口说无凭,还请了王同志过来当鉴证人,立下协议各自签押。李老太对阴阳圈子的规则相当了解,知道王同志是这一带的中间人,当地灵媒通常不会针对有他作保的鬼魂下手,如果跳过保人擅自处理就是犯了圈内的忌讳,对名声不好,更易遭致同行的猜忌和排拒。
把事情都做妥当后,李老太觉得万无一失了,才将血饵从颈上剥下,一端垂直落进洪莲的肚脐里,接上胎胞。老古通过血饵与乌岐沟通,传达阴司的意思——托身的犊受损可以修补,再造一个也不难,只要肯乖乖回三里铺,什么事都好说。
乌岐不信老古,当初被收进阴司时,那些道士和阴间代差也说得天花乱坠,只要肯卖力干活,就能保障他的安全,结果才睡个安生觉,眼一睁就发现自己回到鬼母铜像里,吃人的老母近在咫尺间,幸好鬼子母还在沉眠中,否则还有命出来吗?
乌岐不愿再重蹈覆辙,想让他离开洪莲的身体也不难,只要找个人把他生下来。
这听起来是轻描淡写,生个小孩嘛,有什么难?但生鬼胎有多危险,那三个死掉的孕妇就是借镜。姚如意虽然侥幸脱险,也是因为乌岐不在体内的关系,普通人的体质根本承受不了鬼魅的阴气。
白敏仲把魏淑子叫到诊疗室单独谈话:“我已经把洪莲的情况如实上报,领导的意思很明确,需要找个合适的人选代孕,尽快让乌岐离开。”
白敏仲说话时脸色为难,魏淑子猜出了七八分,瞪圆了眼睛问:“节令想让我代孕?”
白敏仲马上说:“节令身体衰弱,已经被送出基地接受长期治疗,目前总部由陈副和楼相马协同管理,这主意是楼相马提出的,只有你的灵犊体质才能承受那么重的阴气。”
“楼相马是谁?我好像没听说过。”陈文贞她知道,是节令的助理副手,宋时行每年要疗养两个月,总部事务就交给陈文贞处理,相马这代号听着很熟悉,有那么些印象,却想不起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敏仲回答:“相马全名叫楼天然,你不认识也正常,他常年在国外跑动,我也只见过一两次,听说技术局的实验系统就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这次节令要进行长期治疗,又处在多事之秋,怕陈副长一人忙不过来,才把他招回来。”
魏淑子问:“代孕是他提议的?”
白敏仲点头,把手□口袋里,走到门边:“与其说是提议,不如说是直接下命令,这时再去寻找其他体质合适的人选太耽误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楼相马说必须要把那只小鬼好好生下来。”
魏淑子觉得这说法挺有意思:“必须好好生下来?不是应该说必须要救洪莲的命吗?他在打什么主意?”
白敏仲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抓抓白发:“救人只是一方面,相马的意思是既然实验材料丢失,那就该尽快填补,他对鬼魅投生的兴趣很浓厚。”
魏淑子笑了,是气笑的:“原来是想把我的肚子当成材料培养箱。”
白敏仲对这道命令也不舒服,他们把实验体和工作人员分得很清楚,就算有不得不执行的任务,也会提前沟通,楼天然却跳过这一步,完全不考虑魏淑子的个人意愿,直接下了死命令。
白敏仲说:“技术局即将成立法务组,我不打算用其他部门的人,所以要培养自己手下的人才,洪莲在我们这里算是灵感力较强的,这次让她跟你去特案组,本意是想提供一个磨练的机会,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是我的失算。”
魏淑子觉得这些已经发生的事就不必提了,只说:“是想做胚胎移植吧,可以,我不会违抗命令,往身体里塞几条鬼魂和往肚子里塞个小鬼没什么区别,灵犊是鬼附身的工具,把这任务指派给我很正常。”她长吸口气,慢慢吐出来,“既然是命令,我就必须服从,但我希望能向上级推荐一个人选,作为精、子的提供方。”
白敏仲的眼神略显黯淡,涩涩问道:“你是说张良?这算假公济私吗?不是说没有投下那方面的感情?”
☆、第三十章
魏淑子耳朵里嗡嗡的,纯凭直觉做回应:“说没放下感情是应付上级领导的场面话,我是用感情要挟张良了,但我没在感情上蒙骗他。”
白敏仲难得听魏淑子吐露心声,是包含了实实在在的真感情的心声,只是感情用在了别人身上。魏淑子本来是上级想撮合给白敏仲的人选,白敏仲对她的心思自然与别人不同,听到这番话挺不是滋味。
“如果当初没让你接触张良,你会接受节令的安排,和我在一起吗?”
“没张良?那可能会服从,但不可能对你产生感情。”魏淑子不意外白敏仲会这么问,他就是心理不平衡,觉得自己各方面条件都好,怎么就比不过张良这老流氓?
“别说得这么绝对,既然你能对张良产生感情,为什么对我不能?只不过我迟了一步,被他捷足先登,而S你在对人对事上向来专注,只要心里认准一个人,就会一直认下去,还记得当初你刚到技术局怎么也不服我,现在也不服是吧,那当然,因为你先服了节令,所以才不想换领导,对张良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把张良换成我那也是一样,对吗?”白敏仲认为只是先后顺序的问题。
魏淑子情绪低迷,只盯着玻璃茶几上的倒影,应付着说:“不对,不一样,我对张良不是服不服的问题,辟兵营和法务处又不是没男的,所以跟先后顺序没关系,是没遇对人,张良救过我的命,被我坑了也就坑了,他不在乎这个,但我知道他是个老古板,所以他在乎的,我也得在乎。”
话说得这么明白了,白敏仲还能把意思听走味:“你是因为愧疚和报恩心理才想回馈他?”
魏淑子直白地说:“也不是,就算是鬼胎,到底也要从我肚子里出来,基于私人感情,我当然不愿意生带别人基因的小孩,就请通融这一次,我老早就想把上次开房时没来得及做下去的事给做完。”
白敏仲半天无语,没想到魏淑子能说出这种话来,就算是他,也觉得代孕生小孩这命令太不通人情,哪怕拒绝抗命也理所应当:“这种命令已经超出了合理范围,你可以提出异议,甚至拒绝。”
魏淑子的眼睛里黑漆漆的,一丝光亮也没有:“不用了,节令不在基地,大概提了也没用,这种程度的我能接受,只是想要获得一点选择权,劳烦白局长和楼相马交涉。”
白敏仲知道宋时行不乐见魏淑子和张良走得太近,楼天然是宋时行的学生,思想观念应该是一脉相承。白敏仲把魏淑子的要求如实传达给楼天然,本以为他会反对,谁知没两分钟,楼天然就传来讯息,只有两字:批准。
洪莲被就近转移到17号试验训练基地的附属医院,所有人员随行关照。魏淑子刚把决定告诉张良,还没来得及听他的想法,那位坐镇总部的节令代理楼相马就匆匆赶到场。
楼天然和张良已在观音庙会过面,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再见,连客套话也省了。楼天然亲热招呼张良坐上会议桌,从包里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递给白敏仲,嚷着说:“快去泡壶茶,让我和这位五号先生好好谈谈。”想了想,又觉得话说得不妥,“这位……你叫什么名?”
“不用报名,你还是像上次那样,直接报号吧。”张良难得没发怒,口气是说不出的淡漠。
“你们认识?”魏淑子发现张良脸色冷沉,像是在压抑怒气,他有气正常,压着气不发出来就不正常了。
“是这姓楼的代表宋老头出面跟我们签了协议,据说就是他把田洋带进总部的。”张良眼球泛红,表情略显凶狠。
楼天然又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魏淑子,指了指她,“你是……叫什么名的?”
“S。”魏淑子对楼天然有股莫名的畏惧感,总觉得这怪老头很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S?S……新代号是灵犊对吧,来来来,过来一起坐。”楼天然热络地招手。
魏淑子僵硬地走过去,坐在离楼天然最远的座位上,这小老头的笑脸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假得冒泡,像是贴了层人皮面具。不一会儿,白敏仲端上茶来,也被招呼着坐下,连同法务处的姜云河,六人一桌坐成一圈。
楼天然点了个数,把各人的名字代号都记在本子上,嘬着茶杯边缘说:“关系人员都到场了啊,那就不扯题外话了,先说分工,这次资源由五号提供,我和小白进行取种及胚胎移植,小姜负责调节人体环境的阴阳平衡,保证胚胎在体内的正常孕育成长。”
楼天然说话时小眼生光,显得兴致勃勃。张良在观察室里常被类似的眼神围观,肚子里烧着一团火气,把拳头死死压在腿上。魏淑子坐在张良身边,察觉到他异样的怒气,心里不免奇怪,不知楼天然和张良之间有什么过节。
楼天然倒一直很和气,笑眯眯地问张良:“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如果你没有异议,随时可以操作起来。”
张良愿意提供资源,他全身上下、从内到外的一切资源都可以贡献给魏淑子,但有个条件,谁家的田谁耕耘,不需要假别人的手做什么胚胎移植。
张良站起身,把魏淑子也拉起来,夹在身边说:“我要带她走,去我自家地盘,我想怎么让她怀孕,管你们屁事!”
除了楼天然以外,其他所有人包括魏淑子全变了脸色。白敏仲和姜云河都极力反对,张良的地盘是塔怖空间,一旦去了那地方,就相当于脱出控制,连武力施压也做不到。就连魏淑子也觉得张良太异想天开,这种要求能通过才奇怪。
可楼天然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也不和陈文贞商量,直接就拍板定案,给了半年期限,将魏淑子全权交给张良负责。
!!!
把老街杂事处理完毕,魏淑子又来到塔怖空间,这里在不久前还是鬼头教的据点,如今却变成张良的栖身所。漂流艇被两个奇怪的小男孩拖进羊头峡。
张良简单做了个介绍:“这是一条、二条,月秀在一个浅水潭附近发现的,看习性像是两栖生物,我让他们看守多纳河的水路,为防有人闯进来。”
魏淑子打量一条二条,这两男孩身高不足一米,皮肤发青,脸部像蜥蜴,额角长着鳞片,手指之间连着一层肉皮,像两栖动物的蹼,和川泽水怪老古有不少相似的地方。魏淑子问了两句话,发现他们只能发出含糊的单音。
张良让一条二条把漂流艇拖上岸,带着魏淑子往里走,边走边说:“一条二条以前没听过人话,月秀正在教着,他们学得挺快,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应答自如。”
魏淑子打趣:“不养鬼,改养妖怪了?”
张良搂着魏淑子的肩说:“一条二条和老古不一样,不是什么妖怪妖灵,他们有身体,有血有肉,有智商有学习能力,不比人差。”
魏淑子早在塔怖空间见识过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虽是惊鸿一瞥,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地球上的未知领域太多,不缺这一两处,但有件事不得不提醒:“查桑贡布虽然让鳄怪披上人皮,也没把他们当人一样来教育,杀伤力强的怪物一旦有了智商是件很危险的事。”
张良皱起眉头,装出凶脸:“你在说我?”
魏淑子瞥他一眼:“你不危险吗?如果地下每只怪物都变得像你这么危险,人类很快就要灭亡了。”
张良笑了起来:“人类灭亡?听起来不错啊,要不要试试看?”
魏淑子转过身,和张良面对面,揪住他的衣领往下用力一拽,问说:“你很想杀人吗?”
张良反过来问:“你就没想过要把什么人干死?从来没想过?”
魏淑子放开他,踢飞一块冰石:“好了良哥,你别在这里煽风点火,我就是没想过,从来也没。”
张良微微一笑:“好孩子。”
魏淑子瞅着他说:“你也不是多爱管闲事的人,想干什么和真干了什么区别挺大的,对吧,既然签了协议,就别做让我为难的事,就算你不介意被我扎被我捅,也得多考虑考虑我给你放血时的心情,你就非要让我不舒服吗?”
张良问:“你就非要扎我捅我?什么服从命令!别人把你当工具,你自己还真把自己当个螺丝钉了!你就非得分裂得那么清楚?”
魏淑子没回话,往前跑出几步,从岩石上掰下一根冰锥,像投标枪一样朝远处奋力掷出,又掰下第二根,再投出去,冰锥射在岩壁上,“啪”的一声裂开,碎玉飞溅,每一片冰屑都在阳光下翻旋,闪出一点一点的晶光。
张良陪着她玩了会儿投标枪,把蘑菇岩一圈的冰帘全拽了下来。魏淑子玩出满身大汗,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躺,喘了好几口气,大声说:“爽了!”
张良躺在魏淑子身边说:“爽了要说出来,不爽也别憋着。”
魏淑子转头看张良,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啊,那我告诉你,我是挺讨厌那姓楼的,但他同意咱俩一起,至少在这决定上,我就没意见,我跟你讲,节令中意的人选是白局长,想把他跟我凑成堆,还特地把我调他身边呆着。”
张良一巴掌把地面拍出个深印子:“妈的那死老头!还当起红娘来了!”
魏淑子抹着额头说:“楼老头同意我俩一起,我还是讨厌他,知道节令有意撮合我和白局长,我却没觉得反感,只是没感觉,嚯!你说怪不怪?”
张良这次倒没吃干醋:“哪里怪?一个是想撮合你和受重用的技术人才,一个是把你直接配给不当人的实验材料,这两种心态之间的差异有多大。”
魏淑子没听明白:“这次是我主动提条件的。”
张良不屑一笑:“在你提条件之前,那位姓楼的早就把你配给我了。”
魏淑子猛然一惊,弹坐起来瞪向张良,张良也坐起来,按住魏淑子的头说:“和谈是你们宋老头先提起的,后期细节上却是楼老头在做,他直接把你当件东西塞给我了,你不知道?要看协议吗?我这里有一份。”
魏淑子沉默半天才说:“那你倒稀奇,不是该帮着楼老头说话吗?他把我塞给你了。”
张良的脸色冷沉下来:“他把你丢给我就像丢件物品,宋老头虽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好歹当你是个人,听说那楼老头被找回来顶宋老头的位子,你以后还想有好日子过?”
魏淑子皱起眉头:“我的日子一直谈不上好坏,接受安排就是了。”
张良说:“你想清楚,就算你的天职是服从,那也要看服从什么人,你服的是宋老头,现在不服姓楼的,对不对?”
魏淑子觉得张良有点挑拨的意味,但这话说进了心里,就算被调进技术局,每隔一段时间,宋时行也会去找她谈次话,问问出行状况,不说多温情,也是上级对下属的正常态度。经由宋时行发下的任务至少会提前跟魏淑子进行沟通。
楼天然的做法就不同,和谈协议上牵扯到魏淑子,她本人却毫不知情,再加上这次的代孕,事前不沟通,直接就一道命令发下来。当着白敏仲的面,魏淑子什么也不说,但心里是有想法的,这借腹生子的事,宋时行应该不知情。
魏淑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冰屑子,对张良说:“那我就祈祷节令能多活几年,也别因为你们的事被撤职,我对那楼相马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总觉得给他上了位肯定没好事。”
☆、第三十一章
冰原天气说变就变,前面还阳光灿烂,转瞬就飘雪下来,气温骤降,魏淑子打了个哆嗦,把帽子戴上捂紧。两人从冰湖寺塔的密道斜穿天湖,直达妙光山,再从妙光山坐船登岸。划船的是个鱼脸怪人,名叫三条,据张良说,这三条是石田英司从海里带上来的。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除了修身养息,也积极巡游各地熟悉环境,地下鬼怪混杂,水气地气太重,不适合人类长久居住,为了生活方便,总需要找几个能看家顾门的打杂小弟,不能引进人力资源,也只好学查桑贡布就地取材。
目前已经找到五个帮手,月秀为图省事,全用数字单位取名,从一条到五条,不仅好记,叫起来也顺口,像打麻将喊牌似的。
没多久上了岸,魏淑子又一次目睹朝拜的盛景,沙滩上喇嘛僧扎堆,全都面朝海湾磕头跪拜,行等身大礼,当有人走近时,喇嘛僧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纷纷散开,他们在跑动时脚不落地,悄没声息的,像在演一出哑剧。
沿海走出不远就能看到一片树林,枝梢间缠满白色蛛丝,蛛丝上挂着罗汉镖和风牌,经过时连环震荡,发出细微的鸣响声,应该是一种传递讯号的阵法。
琉璃光刹周围的树被砍了不少,铺上石子路,打理得整洁干净,门前开了四畦菜地,围上一圈栅栏,菜地里散养着几只长彩色尾羽的鸡状生物。四条和五条正蹲在田垅上洒水,这两怪人的样貌和三条很像,都长着鲶鱼脸,嘴上还有两撇小胡子似的肉须。
魏淑子被张良牵进庙门,发现大院里多了木桌椅、筛子、箩筐等日常用具,月秀正坐在桌前编藤萝,石田英司正在过滤饮用水,把滤出来的水全倒进大缸里,这分明是要长久过日子的光景。
张良把魏淑子介绍给月秀,朝两边看了看:“田洋呢?”
月秀和石田英司都沉了脸色,原本就愁云惨淡的脸上更添几分阴郁。月秀把张良两人带去田洋的房间里,魏淑子见田洋靠坐在藤床上,眼神呆滞地看向正前方,既不说话也不动,像是个木头人似的毫无反应。
“洋洋的记忆力消退得很快,最近常常发呆,前天正走着路,忽然昏了过去,醒来后就变成了这幅痴呆的模样,怎么喊他也不理会,吃饭要人喂进喉咙口里,连大小便也不能自理。”月秀坐在床头拭泪。
石田英司看了看挂在门前用来记时的滴漏壶,对月秀说:“到时间了,我带他出去方便。”转身蹲在床前。月秀把田洋扶趴在石田英司的背上,用绳子在两人腰上绑了一道,石田英司就这么背着田洋出门去了。整个过程中,田洋只瞪着无神的双眼,随人怎么摆布,他明明还有呼吸,心脏也在跳动,却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假人。
魏淑子下意识地摸上耳朵,只觉得背脊森寒。这就是丢弃耳牌的代价,脑芯片失效后不仅会造成记忆衰退,还会摧毁人的正常思维。魏淑子的耳牌被楼天然扣了下来,如果到了期限不归队,她也会变得和田洋一样。
魏淑子从来没质疑过佩戴耳牌的意义,如今亲眼见到田洋的惨状,心上像被扎满了刺。
“既然已经和解,不如让田洋回总部接受治疗,让芯片重新运作,也许就能清醒过来。”魏淑子觉得田洋很受上级重视,就算闹出大事,也不是毫无转圜余地。
月秀一口回绝:“不用,我们不会再和特刑部有任何瓜葛,我也不会让那些人抓住洋洋当把柄,被人照顾总比被人利用要强,他现在不会再难受了,无忧无虑,无牵无挂,这才是他最轻松快乐的时候。”
魏淑子不知道田洋是难受还是真的轻松了,只知道月秀很难受,这位超龄胖嫂在说话时目眶含泪,声音颤抖,好不容易才和亲孙子天伦重聚,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呢?田洋如今成了个活死人,只比真死人多一口气。对月秀这种跨越了好几个时代的人而言,死亡未必比没知觉的活着更糟。之所以维持现状,恐怕是在等那一丝可能性,田洋能忽然晕倒,忽然变痴呆,也许哪天就能忽然醒过来。
张良把魏淑子带到自己房间休息,这房间位于正殿后,原本是僧舍,一连三间,内部没什么摆设,杂物全堆在地上,最里间挂着一个单人吊床。
张良把魏淑子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吊床上,随手捞过一条薄毛毯盖在她身上,说:“先休息,你已经一整夜没合眼了。”
长途跋涉确实疲累,但魏淑子没忘记这趟来的主要目的:“良哥,你说要上床,就是上这吊床吗?你没经验,第一次就来这么高难度的,成功率肯定不高。”
张良用毛毯裹住魏淑子的头,胡乱搓了一通,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满脑子都是黄毒,该怎么上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快睡吧!”
等张良再揭开毛毯,魏淑子已经打起呼来,以前她总是睡得警醒,也不会这么快入睡,这会儿却睡得很沉。张良亲亲魏淑子的脸,又把她凌乱的头毛理到耳后,挎上背包,转身出门。
月秀正在外面等着,两人转到设了坐化坛的小房间里,这间房是唯一上锁的隐秘场所,里面整齐地罗列着形态各异的泥塑像。
张良把石碑从背包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坐化坛上:“这是从娘娘庙遗址那里找来的,是我自己刻的一块灵碑,你看看元神在不在里面。”
月秀用蛛丝探索石碑内部的灵场,确实蕴藏着一股异样的魂气,之所以说异样,是因为这股气不像普通魂气一样有流动感,而是呈气团状,触上去有膨胀感,和高度凝聚的灵体极为相似。
“是元神,但覆盖在表面的魂气太罡烈,煞气太重,和我的阴性体质相斥,没法再深入窥探细节。”月秀收回蛛丝,留意到碑面上的刻印,又问,“这是谁的八字?”
张良坦然相告,还把他和魏淑子之间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月秀便能确定张良的元神肯定是在落水时游离而出,被吸引至浸过血、烙上八字的石碑里。娘娘庙倒沉在水里,同命碑掉落的地方是个次神位,灵牌在次神位吸收庙里残余的香火气,长久受香的确能注阴寿。
而魏淑子和张良的八字刻在一起,不管张良有没有变成人魔,两人之间都可以互借阴寿,并将对方阴寿转成阳寿。但这种延命法极损阴德,通常也只有祖上阴功丰厚才敢这么消耗。
月秀不免好奇:“你怎么想起来要做这同命碑?这石碑借寿的法子可不常见,不仅损阴德,还会祸延子孙,稍有些见识的人都是不敢用的,你祖上难道干过什么广积阴德的差使?”
张良扬手说:“哪啊,我祖上军阀土匪什么都干过,就是没干过跳神的,我算是头一个,说起这石碑,总之是我自己做的,那时要死不活,脑袋里都被掏空了,就怕死了没人知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