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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搬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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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白了他一眼,哼地撇开头去,不再理他。两手撑着沙发,双腿腾空着晃悠晃悠,仿佛在宣告没有某些人的骚扰,她更怡然自得!

可见小犹太哪是这么容易被恐吓的?!

韶华心中恨道,‘这是恃宠而骄!’

他就像养猫的主人,总拿着点心逗弄宠物,可猫不见得总会听话地伸出肉爪子来让他挠一挠,或在主人腿上滚一滚的,大部分时候还是冷眼旁观,更何况还是一只受了伤被遗弃过的小猫!于是韶华就盼着将她惹一惹,回头咬他一口也好。

真是犯贱!他暗骂自己。

但一天不贱又不舒服,当真耐不住寂寞,便用手肘推搡她引她开口。“喂,改天得空了我去把东西都搬过来。”

离离半回头,“怎么搬?”

韶公子得意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其实所谓的妙计,灵感来源于《申报》上的那条新闻。

莫名横空出现的匾额虽意在羞辱黄楚九,却用顾韶二人的名义送达,其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要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顾韶二人为了撇清,势必要追查到底。率先被怀疑的肯定是道上的敌手——斧头帮,接着韶觉年和老顾两人肯定又是一番互相猜忌,私底下免不了明争暗斗和试探。

韶华以为,如今韶觉年必定在为抓出究竟是谁送的那块匾额而分身乏术,哪还有时间来管他这个逃跑离家的不孝儿子?!

所谓打铁趁热,此时偷偷溜回家实在是再好不过。

除此以外,含秋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要去庙里请香祈福吃斋菜,直到黄昏才回家。

韶华翻了翻皇历,挑了九月十五这个最近的日子,让吴绪方将车子开出来供他搬家之用。

到那一天,果然不出所料,老赵跟着韶觉年,张妈跟着含秋,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韶华大摇大摆的走进门,笃悠悠地将东西理好,打包,扛到吴绪方的车子上。

两人驱车回到华康里,也还不过下午三点。

离离在厨房里正忙着淘米,感觉到背后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以为是韶华,当即便从水斗里提起一颗还没刨皮的土豆回身丢去,嘴里嘟哝着:“看什么呀!”

吴绪方不幸中招!

“啊!”离离满脸愧疚的神色,一个劲的欠身打招呼。“对不起,对不起。”

边说着边朝对方展颜一笑。

这一笑,令吴绪方险些丢了三魂气魄,没有按常理回答说‘不要紧’,反而脱口而出道:“债主大人久仰。”边说还边学前清老举人双手互托着打了个稽首。

韶华在后头推了他一把,“你神经病啊!”转而对离离道:“你别理他,他犯花痴。”

吴绪方不满的唧唧歪歪,“老衲并非发神经!老衲也不是花痴!老衲只有看到女施主才这样。”

离离心道,真是物以类聚!当即笑着将他们推了出去。

饭点时三人围着桌子,吴绪方看眼前简简单单的几盘精致小菜,色香味俱全,很是感慨,忍不住问韶华。“你还有娃娃吗?”

“啊?”韶华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娃娃?”

吴绪方假装腼腆地睨了一眼离离说道,“喏,娃娃呀!我也要养!多好呀,整个一个田螺姑娘,会洗衣服会煮饭,我们这种单身汉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伤不起啊伤不起…”

离离险些喷饭,含在嘴里忍着笑怎么都吞不下去,结果呛到了自己。

韶华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待她好不容易提上一口气时,吴绪方两手搬动椅子,登登登朝离离挪了挪又坐近一些,掐着对孩童说话的稚嫩口吻细声细气地问道:“你多大了呀?”

离离背上一寒,笑答,“十四。”

韶华补充,“还有四个月。”说着,往她碗里夹了一只鸡腿,嘀嘀咕咕。“多吃点肉,没有营养怎么发育…”

这种事情当着外人的面说,士可忍孰不可忍!离离咬牙切齿,狠狠瞪向韶华,眼风如寒冬腊月的冰雹,砸了他满脸。如此不算,他吃肉,被抢走。他吃菜,被打落。离离的筷子像长了眼睛,如影随形,诚心跟他捣乱,一边还伪善的奉劝他。“你少吃一点,不是老说自己‘精壮’嘛,再吃就不匀称了,变成肥猪头保证你将来讨不到老婆。”

吴绪方呷菜随口接道,“他讨不到老婆,你就给他当老婆呀。”

咯噔——

韶华的心跳停了。

离离的手也停在半空。

满室静默。

空气里只有吴绪方咀嚼的声音,嘎吱嘎吱,几乎听不到来自韶华和离离的呼吸。随即又好像迎来大过年天上爆竹烟花绽开的瞬间,笑声平地而起。

“哈哈哈哈——那个爱德华吴,你最近有什么发财大计没有?”韶华仰靠在椅背上笑得十分夸张。

离离亦是殷勤地往吴绪方碗里夹菜,皮笑肉不笑。“呵呵呵呵,吴先生你多吃一点噢,不要客气。”

“就是就是,多吃饭少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晓得伐,吃饭说话要咬到舌头的。”

“来来来,喝汤。”

“来来来,吃饭。”

“来来来……”

吴绪方看着碗里堆砌着有如小山的菜肴,想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却受到了上宾待遇,真是受宠若惊。回头告辞时,站在门外仍是回味无穷,留恋万分的问离离。“叔叔以后还能常来吗?”

离离冲他明媚一笑,“可以啊,欢迎你常来。”

吴绪方正兀自高兴着,又听她一本正经道:“不过呢,得交饭钱。”

“啊?”爱德华吴托住险些脱臼的下巴。

离离一脸无辜,纯良无害。“今天呢,谢谢你帮我们搬家,请你吃饭是应该的,就当大家扯平了。不过以后来蹭饭是要给饭钱的。”

韶华站在离离身后,双手环胸,笑得不怀好意。“嘿嘿,还要养娃娃吗?知道厉害了吧?”

吴绪方还没回过神来,离离已率先挥着小手。“叔叔拜拜。”

“拜拜,爱德华吴。慢走——不送哈!”才说完,门砰的关上。

吴绪方下了楼,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赶走了,站在弄堂里抬头一手指着他们家的窗户。“韶华你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臭东西!!!”

待人走后,只余他们两,收拾完毕,已是夜幕降临。离离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韶华。“白天寄来的。”

他拆开一看,是中西女塾的录取通知书。又交还到她手里,说道:“其实陆小姐待你不错,以后就不要再讨厌她了。”

“嗯。”

说着,韶华起身打开行李包,取出她的衣裳一一摊开在沙发上,摸着下巴像思考什么学术难题。“明天第一天去报道,穿什么好呢?”

离离拿起湖绿淡绸的连衫裙,走到镜子前往身上一比,含笑道。“上学去又不是选美,随便啦。”

韶华望着镜子里那抹柔雾碧色,同她讲了一个关于上海女人‘作’的笑话。

“是这样的。有一对男女朋友呢周末打算去约会,男的问女朋友‘想吃什么呀?’女的说,‘随便’。男的就做主说‘那吃火锅吧’。女朋友说,‘不好,容易上火,到时候嘴舌生疮难看死了。’于是男的又问,‘那海鲜呢?’女的捂住肚子,‘肠胃不好呀。’男的想破了头,没辙,试探了一句。‘那吃馄饨好赖?’女朋友脸马上板起来了,‘小气鬼’。最后,男的没办法,问她。‘你到底要吃什么啦?’女朋友温柔地笑说,‘随便呀。’。”

这话才一说完,韶华立马用手指着离离。“喏!你就是这样的,什么都随便,又什么都不能随便,作天作地的‘作’。我不理你了,关灯!睡觉!”

离离‘嘁’的一声,笑着往他脸上飞了一只拖鞋,韶公子闪身回卧室,砰!拖鞋飞到门上。

这一则笑话就像华康里的夜灯,有光,却雾雾的,暧昧的,说不清道不破的。‘作’自然不是对着什么人都好使,恐怕只有男朋友对女朋友,夫妻之间的,至少是可以依赖的,晓得宠/幸的人,带着撒娇的意思在里头。韶华说出来,不代表真的不理她,离离甩了只拖鞋,又不是真的恼。这一来一去,传了情,达了意,话里的意思究竟是歪打正着,还是捕风捉影,个中余味只怕连当事人自己也分不出个是非曲直。

夜里躺在床上,韶公子心情大好,只觉得好像卸下心头大石。借着月光一桩桩一件件的算近日来的成果,例如离离收到通知书能去上学,他们的东西也偷天换日般从家里挪了出来…正是春华秋实,桩桩件件都有好开头,好结果,他仿佛看到眼前一辆列车,正驶向美好的未来。

却不知当夜韶觉年和含秋到家,俱是一惊,跟着老爷子就气的七窍生烟,险些殃及窗帘一同烧了起来。

将一块上好的歙砚扔到了花园的草坪上,韶觉年怒骂道。“混账东西!好嘛!晓得算计老子了!”

含秋倒了杯茶赶忙递过去,一手轻轻抚着韶觉年的心口。

“老爷莫气,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含秋也懵了,不知该为儿子作何辩解。她天天嘱咐张妈将韶华和离离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维持原样,只等老爷子气消了,就好让他们回来。可谁会料到韶华竟先一步将东西搬空了,除了留下一柜子的书和家具,衣服,重要证件全都没了。

韶觉年沉下心来,摸着下巴冷笑。“哼!小比样子翅膀硬了!”

含秋颤声问道,“老爷,到底是自家儿子,手下留情啊!你不会找小混混去收拾他吧?我的宝贝儿子可不是流氓,经不起打得…”

韶觉年挥挥手,“胡说什么!妇道人家!他还用的着我对付?!娘希匹!我就等着他自己给我滚回来斟茶认错!”

同一时间,韶公子正临窗晒着月光,平白无故地打了个喷嚏。“啊秋!”不知道是背后有人说他还是秋天伊始的关系。

他自认为吃一堑长一智,已经羽翼渐丰,技高一筹,全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老虎嘴里拔牙,而他正把那根压死骆驼的稻草放在自家老爷子的驼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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