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十二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1 / 1)
辞旧迎新的涵义在熙来攘往人群的脚步里盘桓,妈妈不在,家已不再是家,流毓随默倾一起回曾宅过年。曾父、曾母是商业联姻的,没有过多的感情基础,对家庭和孩子更多的属于一种义务,所以,见到她,只是温吞平和地招呼一下。
这算是正式面见家长,流毓的心情本来就挺紧张的,再看到曾氏夫妇疏淡的面孔,愈加忐忑打鼓,不会又俗套地来一场居高临下的棒打鸳鸯吧?后来,见他们对默倾也是同样的态度,而且不曾有进一步的行为举止,便释然了。实际上,默倾在家里有足够的话语权,没有门不当户不对的分歧。
齐桓天一家三口过来一起吃年夜饭,齐太太即默倾的姑姑之前就见过流毓,对她又有个好印象,所以异常热络,百分百把她看成是曾家的儿媳妇,再加上爱耍宝的齐锐,曾宅着实热闹不少,其乐融融地吃完了团年宴。
各地过年的习俗都差不多,走亲访友是必不可少的,流毓感同身受地融入了默倾的生活,跟他一起探亲戚、看朋友,连他们的同学聚会都参加了。剩余的时间,趁着新年的热潮,很多好吃、好玩的,就逛逛街。
今天,广场上表演完舞狮和秧歌之后,还有K歌大赛。曲目风格不一,神态表现迥异,还是挺有趣的,他们就在人群外,远远地欣赏。
有个男选手唱的《你是我的眼》,在□□时突然卡声了,周围人哧哧而笑,流毓对默倾说:“力气不够了,快给他接上去。”
“我开嗓,比赛还能继续吗?”默倾被带出了贫嘴的坏毛病。
“臭美。”
“否定我就是否定你自己。”
“好大的牛啊,要撑破了……”
打闹间,不预料听到了久违的音乐,流毓一愣,思绪随着曲调慢慢转远。她以前经常教妈妈读书写字,也总会唱歌给她听,其中频率最高的就是这首《浪花一朵朵》,妈妈每每听到“老太婆”和“糟老头”时,都会呵呵地乐笑。可是现在,日子一天一天过了,她还没有长大到结婚生子,妈妈已经不在。而更噬心的是,最后一刻,她没有陪在妈妈身边。眼泪响应伤心遗憾,渲泄而出。
泪珠滚过脸庞时,默倾关切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傻丫头,哭什么呢?”
“我以前…常常唱这首歌给妈妈听…”流毓泣不成声地解释。猝不及防的眼泪将她弄得狼狈不堪,她毫无准备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他把她扶起来,牢实地圈住她,“还有我呢,我在你身边!”
眼泪是经不起安慰的,他一说完,它们就变本加厉地汹涌而下,决堤一样,怎么止也止不住。丝毫不理会别人或妒或羡的目光,默倾轻柔地拍抚流毓一颤一颤的背,给她一种被呵护的感觉。流毓伏在他怀里,尽情地哭了一场,把悲伤、无助统统冲走。
终于,情绪平缓下来了,流毓用力吸吸鼻子,让气喘得顺畅一些,“它们总不听话。”这才领悟,泪水都涂抹在他肩头上,急忙拿纸帮他吸干。
默倾不甚在意地截停了流毓的动作,反倒伸出温暖的手给她擦脸。斑驳的泪痕竟是冷的,硕大无朋地冻僵了他的指尖。“没关系,让它们流完吧,以后再也不需要了。”
“或许是老了,心弱得不堪一击,轻易的一句话就能把泪水逼出来。”流毓轻微地笑了笑。
默倾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地说:“我更希望你单薄孱弱一点,把我当成你的依靠,让我收容你的喜怒哀乐。在这方天地里,雨天有人撑伞,黑夜有人掌灯,摔倒有臂膀扶持,而你,只要安心释放即可。”上天对她并不宽厚,甚至可以说是苛刻,但她是如此坚定清脆地活着,他心疼她的孤苦伶仃,更心疼她的坚强。
她无宠可恃,只是被迫成长,被迫成熟,而往后,凡事不用自己强出头,不用冲锋陷阵,怎么不好?流毓柔声说:“哭泣时,我只向着你。”
而其实,最好的运气不是无往不利,而是跌倒了有人扶起来;最真的幸福不是从不流泪,而是有人陪着一起哭;最美的人生不是一帆风顺,而是风雨同舟的相伴与坚守。
过了普天同庆的一个春节之后,一切重回轨道。陈馨辑好对林放的采访稿,校对,审核,开印,发行,上市,拉响了新年第一炮。林放帅气爽朗的封面照,叠加郑吉昌的声望,以及和郑萱怡婚期的第一手消息,让神马杂志占领了很大一部分市场。
三眼洽能与神马的明星效应相抗衡的是流毓主笔的《上帝的果树》,报道了十五年前拾荒老人杨奶奶捡到的小女娃杨桃,三岁时因小儿麻痹症而截瘫,十年来,在附师大学生薪火相传的免费上门教课下读书认字,用笔头记录心情,已积攒了二十多万字的文本集,涵盖了诗歌、散文、小说等题材。
流毓在文末这样说到:每个人都是上帝后花园中的一株果树,也许,向阳面的要比阴面的先天条件好。可是,出身不能决定天赋,生命震荡出来的顽强和高尚无法限量。同处一片天空,经受同样的风吹雨打,成长没有捷径,都是一点一点增加高度,一圈一圈叠加年轮,一层一层累加厚实,在别人眼中无所惊羡,于自己,却是一个华丽蜕变。
主干将根坚定地盘扎在泥土中,即使枝条被雷击落、被雪压断,也无须紧张,养分之源仍在,阳光来了,希望之花会再开,最终迎来满架绿意。等到枝繁叶茂结出硕果累累,就是对恶魔最鄙夷的嘲笑。
文章附有祖孙俩脸贴脸的照片,杨奶奶黝黑皱褶的脸庞如同菊花一般绽放了欢乐,而轮椅上的小杨桃也流淌着开朗灿烂的笑容。图下标注:家贫不等于爱贫。
此期杂志面世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慰问、捐助的电话接连不断,还包括一些出版家的。方祺亲自出马,帮小杨桃挑选出版社,商谈版税事宜。三眼洽以温润人心的正能量感动大众,同样漂漂亮亮地打了一仗。
林放的“郑林画廊”也在神马杂志的热销中如火如荼地准备,两个人一直配合得挺默契的,因为他随和,任凭郑萱怡布置。然而,就在万事俱备的开张前夕,他们之间产生了争执。起因是这样的:林放打开那幅叫《静流》的油画,打算展出。郑萱怡端详了它一会,奇怪地问:“什么时候画的?她是谁?”
“灵感一来,随手画的。”林放避重就轻地回答。
“好吧,独树一帜,就让它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吧。”郑萱怡颇具商业头脑。
林放却否定:“这幅画不卖。”
“那你画来做什么?”
被郑萱怡一针见血的问题梗住,林放怅惘地默不作声。画来做什么?画来慰解无处安放的思念!
郑萱怡果断地摞下话:“不卖就不用拿出来了!”
“不行,要展出。”林放强硬地坚持。这是他缅怀的唯一方式了。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郑萱怡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听到郑萱怡的妥协,林放心湖荡漾了一下,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可是她已经倔强地转过身去。
最后的分歧消除了,万众瞩目地迎来“郑林画廊”的开业暨郑林师徒画展的开幕。他们在画廊大厅搭了个台子,开始剪彩仪式。到场的人可不简单,美协主席、□□副部长、市长等达官贵人,美协很多颇负名望的会员,还有中央某领导的贺信。先请嘉宾代表发言,大抵是褒扬郑吉昌功勋卓著,赞许林放后生可畏,一番溢美,再轮到郑吉昌答谢辞,结束之后就偕同达官贵人和林放进行剪彩,舞狮、鞭炮将现场高昂的气氛烘至顶点。
郑吉昌和林放、郑萱怡领着一行人参观作品,那些官员大多是门外汉,附庸风雅,看到每幅画都一昧说好,甚至分不清谁是谁的作品,让林放满腹愤懑,他感觉自己就是陪衬的龙套,格格不入。看着郑吉昌父女适宜得体地应对他们,林放突然迷惘起来,难道他要像恩师那样敷衍官僚、倚靠官僚吗?这样的话,还算什么艺术?可是,看到周围云集荟萃的人流,他们都是冲着恩师的名气来的,林放心里瞬间开阔了,等他也达到那种高度,就不用依附讨好别人,而是对方来奉承巴结他了。
做场面地接待完那些贵宾,郑吉昌父女颇感疲累地进了内室休息,林放恰恰觉得千古一时,一个人自得其乐地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静流》前面聚集了一大撮人,热烈地议论纷纷:
“她到底是谁?”
“是他一个很重要的人。”
“没错,画家的眼睛在哪里,心就在哪里,从作品如此真挚深刻的笔触中,可以清晰看到画者对画中人的炽烈情感。”
“那就是郑小姐了。”
“不像啊。”
“应该不是,这幅画流淌着一种静默的悲伤,看不到正脸,看不到眼泪,却会觉得她是在哭,没有伤痕又给人一种揪心的痛,郑萱怡不是这种风格。”
“这就奇怪了……”
周围人急切地探讨,只有温华淡定地独善其身。他恰如其分地画出了她内涵的神韵:长发飞扬,白、蓝、靛的长裙衬托出□□的姿态,任凭山崩地裂也不肯回头,宣告一种决绝的倔强,让观者不由自主地为她折服。有这种坚韧力量的,除了苏流毓,还会有谁?其实,一看那个美妙传神的背影,他就知道是她了。
林放已经在后面站了好一会,这是他最自鸣得意的作品,现在受到众多人的关注,他心里其实很高兴。进来看画的也不乏造诣深厚的同道中人,评价得很正确,有人懂自己的作品,这是创作者最大的感动。可是,他不能表露太多的情绪,所以,一直笑而不语。
有人看到了他,迫不及待问道:“林画家,画中人是谁?”
“艺术创作而已,不必过于较真。”他四两拨千斤。
“哦。”没有听到期望的劲爆答案,大多数人显得很失望。
“开价多少?”
“非卖品。”
“为什么?”
“这是我人物画的开山之作,有纪念意义。”
“像感情一样珍贵的画作,要是出售,就太可惜了!”温华在人群中不急不徐地发声。
林放看到他,脸色蓦然一变,“不卖,多高的价都不卖。”很早以前,他就从流毓口中听过她这个叫温华的朋友,心里无来由地不喜欢,后来见到他们俩的绯闻照片,更反感他了,尤其是现在见到本人,他一副自以为是的清高模样,愈加可憎。而且,男人也有第六感,他敢打包票,这个叫温华的男人对流毓绝对有不良企图。
温华坦然地与林放对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爆发,“她是无价的!”流毓没有明说,但他透过她情绪流露的蛛丝马迹也能拼凑到一些边角,所以不齿他情感方向转变的速度。再看他现在风光无限的踌躇满志,谁知道爱情和名利的比重到底是怎么分配的。
“真的不错,林画家以后多多画人物题材吧。”
“是啊,画得真好…”
身边人状况之外的应附调和了冷峻的氛围,对峙的两个人收回心思,林放走开,为看画者讲解其他作品。温华继续欣赏《静流》,对着那个挚爱的的女人,微笑。他的目光是线段,始于他,终于她,中间没有拐弯,也不会回头。
之前就说好了的,郑吉昌精力有限,林放不谙商贾之道,画廊由郑萱怡经营打理。所以,开端的引荐亮相之后,师徒俩就回去了。时近中午,画廊逐渐静了下来,稀稀落落几个人,郑萱怡便打发助理去吃饭了。
“他很奇怪,一直在那里,都看了好久了。”走之前,助理尽职尽责地指着温华提醒。
郑萱怡化被动为主动,上前问:“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我要买这幅画。”温华对着主事者说出真正的意图。
郑萱怡认人的能力向来不差,再加上对他有过作为,之前一直觉得面熟,此刻终于想起来了,面前的这个人是温华,她客气得体地说道:“不好意思,这是非卖品,你看一下其他的吧。”
“郑小姐留下这幅画,实在是不智之举。”温华依然气定神闲。
“我很喜欢它,恕难割爱。”
“郑小姐已经为林先生做了这么多,到这个关口却明珠暗投,是真不妥。”
郑萱怡心里一咯噔,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知道了?但她很快冷静下来,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不露声色,“先生,你让我很为难……”
她在打太极,温华洞若观火,却也没有点破,她的城府果然不是一般的深。当初一传出他和流毓的绯闻照,他就感觉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于是托人查探。颇费一番周折之后,才知道幕后操纵者是郑萱怡。她确实心思缜密,一切交易都在网上虚名进行,更高明的是假他人之手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他没有损失,还从此获得新生,此事便不了了之。“我只在乎画上的人,其他东西懒得理会。”
他是说真的,现在是最理想的状态,他是流毓最好的异性朋友兼亲密家人,如果闹开来,事情的发展不是他能掌控的,说不定林放气急攻心之下与郑萱怡翻脸,转而纠缠起流毓,他独享的青睐肯定要被分出去。一个搞不好,他们恢复了往日深厚的情谊,他的处境就更糟糕了,还不如让大家各得其所。
郑萱怡也在考虑,他似乎对一切都了若指掌,而且,还不打算追究下去,各取所需。这样最好不过了。之前她答应让这幅画展出来,就是想找个好时机处理掉,可是得慎重斟酌,如果落在不知情人士的手上,他们来一番推敲研究,奥秘就暴露了,因为画的轮廓像极了苏流毓。卖给温华的话,倒没有后顾之忧。
“开个价吧。”温华何等火眼金睛,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
郑萱怡破釜沉舟地要了30万,“对于你来说,她远远不止这个价钱,但是,我总要给作画者一个交代。”
这句话让温华挺受用的,他理解的深层意思是他和流毓的感情无法衡量,而林放那份却让区区一点钱就买断了,所以没有讨价还价,那也是对她的亵渎,一口成交。不过,他再一次慨叹郑萱怡的交际手腕,这个女人那么工于心计的强势,不知道林放怎么受得了。起点不同的婚姻,他体验过,并深受其累;那林放和郑萱怡步伐不一致,结果会怎么样?算了,总归是他们的事情,他懒得操那份心。
过了两天后,林放来画廊,第一眼就是看《静流》,却猝不及防地发现那个位置已经换上了一幅山水画。
“原来的画呢?”他急问郑萱怡。
看看周围,客人和助理都在,郑萱怡顾全大局地说:“你跟我来。”
林放疑惑地跟她走到二楼的内室,只听得她平稳解释:“比较忙,一直忘了告诉你,那幅画卖出去了。”
“你说什么?”林放全身一震。
郑萱怡喜滋滋的,似乎浑然不察他的失常,“要的是同批最高的价,我们不亏,你放心。”
林放压抑着强大的怒气冷声责问:“我不是说不卖的吗?”
“林放,你要明白,我们是开画廊做买卖,有人看中又给得起价钱,怎么能将生意往外推?”郑萱怡谆谆善诱。
在她耐心的晓之以理下,林放也放软了语气:“那幅画真的不行!师姐,卖给谁了?把它收回来。”
“刚开业就出尔反尔,我们的信用往哪搁?商誉怎么建立?以后还怎么在界内立足?”郑萱怡理智地咄咄逼问。她绝对不会供出温华,要是让他们两个带同种心事的男人接触了,指不定口无遮拦说出什么滔天大论呢。
“反正我一定要把它追回来。”林放铁了心地执拗。
“够了,林放,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心思,不要以为我看不出画中人是谁,不要把我对你的宽容当成是你得寸进尺的借口。我掏心掏肺地对你,可你呢,不顾我的感受,践踏我的情谊,身在曹营心在汉!你扪心自问,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郑萱怡不再经营大度洒脱的形象,终极爆发。
林放如当头棒喝,原来他一直在掩耳盗铃!
怎么生存就这么难呢,身不由己,无奈无力,想施展才华抱负,却要放弃自由真爱…加快脚步、发愤图强、努力向上吧,等到某一天,成为强者,就不用受别人左右,可以计划自己所有的未来,当个真正主宰自己人生的男人了…
林放猝然回头,原来惨败的表情瞬间消失。他利落地拿起画笔,将全部情绪宣泄到画里。为了方便记录灵感,当初规划时就将这个房间定为休息与作画并用的内室了。
看着静默抑郁的林放,郑萱怡惊觉自己的话说重了,这是她要的男人,绝对不能把他放走。“放,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你看,我们都要结婚了,不该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破坏了心情…”
她若无其事地低头,他依然故我地画画。
马不能脱缰,郑萱怡柔软地凑过来,从背后抱住他。林放蓦然一僵,画纸上的线条受惊地跳了出去。她火热地吻他修长的颈脖,轻舔细咬他滑皙的肌肤,手双管齐下向前面进攻。林放绷直着身体,不动如山。她双手都滑入他衣服里,一只朝他健硕的胸膛挪动,徜徉爱抚,另一只往下探索,让他下腹的某一点慢慢开始有了反应。火焰被点起,在这场抗拒和服从的拉锯战中,他最终无法把持,激奋地转过身来。不能拥有她,就把她想象成她吧。他闭着眼睛,疯狂回应她,在肉体的放纵和沉沦中忘却憋屈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