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取石(1 / 1)
“来来来,刘师傅,这边坐。您看着,出门在外,大家就得多担待些。无论之前雀替怎么得罪了您,这次的事情还要请您长长眼。”锁绿招招手,陪笑道。
两人都知道此次出行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偏偏都没点破,于是造成了现下这个尴尬的场面。锁绿一心想套近乎,但老人家一脸老神在在,根本没搭理。说人家故意针对吧,这不冷不淡的态度又不好发难。虽然这次借寻太湖石的机把刘师傅单独找来了,但保不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锁绿趁着刘师傅不觉,狠狠地叹了口气。事情之前都很顺利的啊,怎么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卡壳了。这刘师傅装疯卖傻的本事一流,根本就是无从下手嘛,饶是锁绿有着见缝插针的功夫,人家铜墙铁壁也让人望而兴叹呐!
于是,顺利地看石头,平白吊吊书袋,将一身酸腐气装得透实。然后找准一切时机溜须拍马,这言不由衷得让锁绿也小小的愧疚了一把。让锁绿郁闷的还有这捞太湖石的买卖竟然是柳家的产业,更好巧不巧的是经手的竟然是柳芷,天可见怜,是因为自己要死了么,可以一把得见这么多故人。
“小李啊,你也就说开了吧,找我什么事。你这一路,说得也不少了。”
于是,终于在锁绿装不下去的时候,老人家终于松口了。
锁绿定定低看着刘师傅,这刘师傅是宋都料手下的老匠人了,木工活十分出众。窗柩格栅,斗拱花牙都做得开。听其他人说很多年前便出来做工了,至于来历倒没怎么听他提起过,不过大家做匠人的又不是官府人家,没事也毋须打听这么多,谁没有几件烦心事呢?
所以,对于刘师傅锁绿并不知道太多,只是偶然间撞见他逗弄孩子做的小玩意,有几分奇特。便设计弄来检查了下,果真,是鲁班门的手艺,是母亲那本册子上记载过的原理。于是便发挥了缠字诀,每每都会出现在这位刘师傅附近。之前宋都料说寻太湖石做叠山之景,便毛遂自荐顺带提了让刘师傅同行,并说了仰慕其技艺之类的云云。
“嗯,敢想问师傅,过去的事说不说得?”
听闻这话,这位师傅也仅仅是抬头微微扫了锁绿一眼,便说道:“那得看小姑娘的事情值不值得了。”
“师傅好眼力,果然被看穿了。”锁绿捻了发尾,顺势把方巾扯下,一头青丝铺陈开来,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你也甭说这些没用的,把你的事情说来吧。”
“在说事情前,我还有一事相问。师傅可还是那儿的人?”
“哼,老朽本是云游客,哪里有哪儿的人呦!”
“那,便是好的。我本名姓莫,名锁绿,乃是江南莫家三女。”果不其然,那张刻满了沧桑痕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女孩仅以微笑相待。
“真是造孽呦……”老人淡淡地开口。
接下来,锁绿更是从善如流,把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挑挑拣拣大致地说了。说了自己要去找鲁班门现任的掌门,寻个调理方法,绝不滋事。当然,若想滋事,只怕这孱弱的身子骨也难。想问问鲁班门的所在地,有什么法子可以进去。
“鲁班门内守卫很多?”
“那地方自从上一任门主去世便该散了,哪里有这么多人守着,只怕现下门内不超十五人。”
“哦?那便是有机关辅助了。”
“嗯,鲁班门以一庄园为幌子,地下有九九八十一道机关,人若行阳道,则触地必死,若行暗道,则必要解开这八十一道机关。”
“这般说来,呵呵,锁绿倒是有办法呢……”
接下来锁绿又问询了些细节,而后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我母亲,嗯,公输青儿,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乖,很安静的孩子。”
“我与母亲像不像?”
老人看起来本想说什么,但是还是神色复杂地闭口不语,只是含混地说了,“很像她的妹妹。”
“原来我还有个姨娘,那她长什么样?怎么没有听母亲提起过?”
“她啊……很早以前……就死了,病死的。”老人又指指胸口,补充道:“是心病。”
“啊……心脏不好,这真是……”
锁绿问得巨细靡遗,恨不得把母亲的童年都给问了个遍。最后,老人被追问得乏了,连连摆手,再也不说了。锁绿这才作罢。
“啊……那既然如此,锁绿告辞,烦请刘伯转告宋都料,说雀替忽起思乡意……”
还没等锁绿说完,老人一把拍了女孩的头,“做事有始有终,青小姐怎么教你的!年轻人就是应该……”
锁绿闪电般地退开了,然后自觉反应过渡,于是讪笑着敷衍过去。唉,还是没法向人说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仅有鲁班门的毒还有一直被当作解药的蛇毒,甚至自己的身体流淌着可以杀人的血液。
于是锁绿灰溜溜地选完了石头,又灰溜溜地跟了回来。深怕这个刘伯再念叨自己然后再动手,虽然这么想着,但锁绿从心底里还是开心的,因为终于知道了母亲不为人知的一面,也因为终于可以向别人说一些自己的事情了。
甫一进门,便听到好脾气的宋都料吼人的声音,锁绿与刘师傅对视一眼,快步进门去。
“你们两个是怎么办事的,月前去取木料,说的好好的。会逢大雨就应该做好干燥的措施,我是怎么教你的,‘湿千年干千年,干干湿湿两三年。怎么木头还是进水了,还没髹桐油,这可怎么用?而且着一根还是主屋的横梁,这么好的木材一时间也无法周转,你说,怎么办!”
锁绿以手抚之,果真进水了,但只是浸湿了外部一层,若剥去外皮,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于是开口:“都料,可曾听过斜梁,可将此木剖开取芯应还有解救之法。”
“斜梁,那是蒙人的做法,我等决不可用。小李,你也不必为这二人开脱。”
“可雀替觉得,这正是陆家公子所需要的。”
“哦?何以见得?”
锁绿将宋都料拉到墙角,低声说道:“陆公子十四中状元以来,少年得意,一路顺遂,并未有何种波折。此次造屋也是圣上授意,可见是天大的恩典。然这是蒙人的天下,自然对汉人多有排斥。不说其他,便是当年的右榜状元便没安好心,屡次嘲讽陆公子一家是汉狗,并且仗着祖辈为圣上征战多年,横行无忌惯了,眼见陆公子才德俱在之上,民间声望也超出一筹。这次若府邸建成少不了要借机发难,出言侮辱。此番,雀替觉得说不定更合陆公子的意呢!”这些话并不是可以明面上讲的东西,本来汉人便低一等,若是聚众说这些事,抓到了免不了又是一番波折。
“小李,你是怎么……”
“哎呀,我好歹也是个落地的举子,有前辈提点,虽然年纪小,这些却都是要知道些的。”锁绿赶紧打断他的话,摸摸头,做出一副羞赧的样子。
“嗯,兹事体大我也不好随意定夺。你遍随我去陆府一趟,与陆翰林讲清楚吧。”
锁绿笑笑,捻了捻发尾,开口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