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病发(1 / 1)
锁绿在心中算着,距离上次病发还不到半年,看来,提前了……
自己的身体果真越来越弱了,于是趁着还能动便一早便写了字条,将自己锁在房间。若是典离看了应会自行离去吧。若是有缘,后面五日自会讨要回来。
只是现如今,横亘在自己面前的状况是身躯不自然的冰冷僵硬,每次挪动身体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入皮肉的疼痛。熏笼中甜腻的蛇毒,粘连在背脊上的衣衫,喉头不断涌出的鲜血让锁绿没有一刻不觉得自己离死亡越发近了。可是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明明已经经历过那么多回,自己却总是不习惯,好痛苦,好难受,自己光是想抑制住上扬的呕吐感便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什么是热的,口腔里浓浓的血腥味,那粘稠的触感是温热的,身体是冰凉的,仿佛每次呼吸,气管中都有冰渣子在呼啦作响。
眼前已经一片血红了,也有轻微的耳鸣现象。疼痛让触感变得麻木,自己的五感正在远离,她很清楚,但是神志绝对要保持清醒,已经快了,再坚持最后一次吧,只要再这一次就可以一切都结束了。
将身体蜷缩抱成一团,压低咳嗽的声音,衣衫被自己的血染得嫣红一片,失血过多的身体让头脑变得浑浊。
恍惚间,一种奇异的香味传来,不同于蛇毒那甜腻的味道,是更清爽的香味。痛楚减轻了,就好像自己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脊开始,全身都被熨烫了一番,没有那种冷彻心扉的痛苦了。
典离一遍遍地将真气运行周身来护住怀中女孩的心脉。她的身体微微颤动着,很冷,也很软,和原来一样。记忆中那个软糯的女孩浮现出来,她有着明亮的眉眼和笑容,有着干净纯粹的灵魂,也有温暖到包容一切的胸怀。可是如今,她孤僻,她骄傲,她可以接近也会随时远离,那么,逼迫她进入这样残酷的江湖的自己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不杀人便被杀,江湖的规矩,仅此而已。
她不该忍受这样的命运……
心中一丝不忍划过,这种感情是什么?是怜惜吗?怜惜她的病痛与命运。
不,不对,比那种感情要复杂。
急躁的情绪初次降临典离平静的心湖,自恃冷静的性子第一次有了波动。他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在乎。在白江云说的时候,自己想也没想便否定了,其实是不是已经有某种预感了呢?这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
为什么会在乎,因为她是他童年的朋友?不,凉月与白江云也是他童年的朋友,这种感情是不一样的。因为她牵连到鲁班门,是扳倒鲁班门的重要线索?还是她对“余襄”的过分在意?为什么自己在她剖白的时候会笑不出来?为什么?
诸多的问题一下子涌向典离,男子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懂……
世外书海的巫祭一脉虽有天纵的英才但却不懂世间的感情,他们是更凉薄淡然的存在,为情困者必为情所伤,为情所伤者会看不清理与实,所以不爱无伤,所以“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再睁开,黑曜石般的漂亮眸子已经没了迷茫之色。当下抽出佩剑横向划开了手臂,在女孩下颌上微微施力,锁绿在无知觉下喝了典离的血。不同于血燃的熏香,直接服下血液让锁绿产生了一种被灼烧的错觉,那不明的液体顺着唇流进嘴里,再流进身体里,让身体都燃烧起来。剧烈尖锐的疼痛兀地向锁绿袭来,自己不由地开始挣扎起来,指甲深深地抠进血肉,但是这细微的疼痛甚至没让锁绿察觉便已伤了自身。
典离眼疾手快,快速封了女孩周身几大穴道。虽然这让她会更难受但是不至于会伤了自身,手指轻柔地拂过女孩的眼睑,俯身在女孩耳边留下呢喃般的两字,“睡吧……”
待锁绿醒来,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让她一时间愣怔了,自己这次竟然用了这么长时间才苏醒。努力地直起身,周围果真是狼藉一片。身上的衫子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来形状,屋里蛇毒的甜腻气息还残留着,像是蛇吐着信子爬过周身般让锁绿觉得难受。幸好这个地方,周围没人,否则真是罪过。
等等,真的没人吗?虽然毒发时自己的五感都被褫夺了,但是好像,在痛苦的时候是有人轻轻拂过她的头发,对她说话的。还有那阵奇异的香味,可是那真是是人吗?还是说只是自己的幻觉。
这蛇毒熏香是会杀人的,怎么可能有人能接近身边呢?除非,这人不怕……
锁绿突然像雷劈般地站定,然后快速冲到门口,然后看到了一件物什。
一个小巧的描金黑木双层几,女孩慢慢地打开它,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指是颤抖的。
一个青花瓷碗,一碗芝麻馅的汤圆,依稀有桂花糖的香味……
是余襄……
女孩舀了一口,好甜,是甜到心坎里的味道。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了,自己又一次和他擦肩而过,又一次,可是自己究竟还有多少时间能与他擦身而过呢?
清晨的阳光下,女孩坐在里屋的门槛上号啕大哭,血染的衣衫与屋内逶迤而过的黑暗纠结在一起,于是越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