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三人(1 / 1)
“这个后来人也就指我了。”韩藏生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胡须也随风荡开来,颇为滑稽。两人聊天中,余襄不置一词,只是倚在马车后厢壁上,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在睡觉。
莫锁绿也尽量将身体靠在壁上,心中默默下了决定,以后绝对不忤逆对面男孩的意思,即使叫她得罪韩藏生,她也会照做。到现在她脊背还发凉,天啊!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怕,随即对自己这趟旅途又忐忑起来,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因为您的决定,女儿不孝,可能无法承欢膝前,共享天伦了……
前面路况不佳,马车开始颠簸起来,韩藏生也全力驭马,无瑕与锁绿言谈。莫锁绿抬头看看余襄,又低头看看自己脚尖,菡萏纹路的鞋面,湖蓝作底。连续几次以后,余襄睁开了眼睛,锁绿又继续她的动作,一下与余襄对视,立马把自己的眼睛闭上了,太可怕了,不能与他对视,会变石头的,会变石头的。
“你有什么想问的。”男孩发话了。
“啊,啊……哈哈……这个”锁绿一紧张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等马钱变的手治好以后不又会重操旧业,为非作歹,坑骗百姓了吗?”
“他的手……好不了了……”余襄低下了头,马车不大,莫锁绿甚至能数清楚他的睫毛有多少根,“那烟壶里的是‘满庭芳’,遏制症状的恶化,隐藏脉象的变化,让人无法察觉。离开那药,三日后会恶化得更加厉害,他的手即便治疗也会留下病根,无法出千害人了。”
恶贯不可满,强壮不可恃,莫锁绿在心中悲叹,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因为您的决定,女儿不孝,可能让您老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死无全尸还要麻烦您给一块块拼回去……“那……那,能不能给我看一下那烟壶,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哈哈……哈哈哈……”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手笨脚,言辞拙劣的啊!那些圣贤都读哪里去了……没关系,“圣人皆孩之”,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余襄看着莫锁绿的窘样,叹了口气,解下烟壶。莫锁绿低头,再低,再再……这是,那是一只极为漂亮的手,手指很长,因为太过白皙,莫锁绿有种能看到下面缓缓流动的血液的错觉“啊,谢谢。”
莫锁绿出生富足,见过的精巧器物也不在少数,家里博古架上便陈列诸多牙雕,她最喜其中一只“鬼工球”,上面分布着漂亮的雀丝浅纹,雕工颇为精致。只是台座被临渊那孩子玩闹损毁,为这事,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了好久。这烟壶玉质莹润、坚实细密,色泽柔润光滑,精镂细刻,线条简练,便是锁绿这不识其中门道的孩子也看得出非是凡品。一面是镂雕五子登科,另一面则刻着“彼希声之凤皇,亦见讥于楚狂;彼不世之麒麟,亦见伤于鲁人。凤岂以讥而不灵,麟岂以伤而不仁?故割而可卷,孰为神兵;焚而可变,孰为英琼。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这诗锁绿不能念过,但最后一句曾听先生夸赞过其气节,应是范仲淹达其友的《灵鸟赋》。虽不懂牙雕技法,但锁绿看得出这诗是后来刻的,较之先前笔法又有不同。锁绿把玩一会,就双手奉还,静默一会,见对面仍无反应,就自顾自地开腔道:“这烟壶很重要吧!”
余襄抬头瞥了锁绿一眼,又转过头盯着马车厢房一角,“韩伯伯虽然行事布局理发,又嗜赌成命,但为人却是洒脱的,输赢之别并无挂碍,但对这烟壶却异常执着。当初他再回赌坊没有拿回自己输的钱财却独独索要这烟壶,于你与他,这应都是重要之物。”余襄任是一派淡然,锁绿没趣地扁扁嘴,却在无意间看见,余襄握着烟壶的手又紧了紧,突然咧开嘴傻笑起来。又突然发现此举并不和礼仪,又尴尬地咳了咳掩着嘴噤声了……
这回轮到余襄按按额角,然后一个翻身出了车厢,与韩藏生一块控马了。
这夜,因为路况不佳,只得于道旁空地露宿。莫锁绿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夜的经历,象征性地捡捡柴火,却找到好些根腐坏的树枝,弄脏了双手不说,连身上的古香缎裙衫也跟着遭殃,若是让那“精绣坊”的婷姐姐知道大概会背过气吧……苦笑着看余襄挑出三四根,完全无视剩下的长短不一,纹理不齐的莫三小姐辛苦劳动结果,觉得天又暗了一些。
等余襄用粗些的树枝挖了浅坑,又摆好篝火堆,前去打猎的韩藏生也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狍子,两只兔子。不知道用什么手法,莫锁绿甚至连外伤都没有看到,直至烤的时候才看见余襄从里面抽出了长约三寸的银针,莫三小姐又在心里默念,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因为您的决定,女儿不孝,可能让您连死因都找不到,就见女儿横尸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