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回忆(1 / 1)
再过些时日,莫府又恢复了平静。莫锁绿的病情也有所好转,汤药不用假他人之手,自己可起身以后,家人也让她静心养病,不再扰她清修,碍她养病了。父亲不用天天找些拙劣借口借机探看,这点让莫锁绿很是欣慰。不过她再也没见过那个男孩子,只知道他是救她的隐医韩藏海的徒弟,名叫“余襄”,十岁。只是她本就是性子平顺之人,也不刻意追问,只是没想再遇的时间这么快就到来。江南湿气重,而莫府又挑了个聚气藏风的好地方,湿气更为严重。莫锁绿气喘不顺,久咳不止的毛病许久不见好转,父亲便将她托付给隐医让她随韩藏生好生调养。莫锁绿心道:隐医既然名号为“隐”自然不愿让人窥得住所,不知父亲用什么方法使之成行……
自然的,又见到了那个男孩,因为捧书的姿势,袖子微微滑落,这次莫锁绿见到他露出的皓腕上有清晰的指痕,似乎是握力导致,淤血淡了些,但青紫的颜色又让人不忍这白玉微瑕。他扫了一眼莫锁绿,甚至没有多做停留,就接着看手上那本《黄帝内经》,莫锁绿一边看着仆从将自己的包袱,书箱放进马车,一遍想着他上次的那本《素问》看完了吗?回身向父母叔伯俯身行礼,就进了车里。莫锁绿印象中的隐医韩藏生比自己更像孩子,言语风趣,童心童趣,是个亲切的老小子。相较之下,那个孩子更朴质冷静,沉静大气。
一路上与他无话,倒是与那老小子颇多言语,才知道自己这条命原来全凭一赌,这让莫锁绿十分郁卒。隐医云游四海,游赏名山大川,采得仙草灵芝,好不自在。顺便看诊治病,留下不少善举。偶尔盘缠不济时也会敲敲富商的竹杠,在这方面两人都很随意,这可苦了莫锁绿,总觉得自己上了条贼船,而且还是被家人推上来的……在出了刘家村以后,两人依惯例掷骰子,猜大小。那局余襄赢了,于是照他指的方向行去。到了镇子后,余襄外出备些干粮,这老小子忍不住赌瘾,就去了一家连莫锁绿都知道的有名黑店,“再来赌坊”。它有名的不仅是“黑心”还有它老板的名字,马钱变,一看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俗名,马钱变,马千扁,拆开来看“马”“扁”为骗,“千”为出千,无论怎么看都不是正紧的营生,表面上是经营赌坊,宰些外地肥羊,骗些生客,它私下里也给那些穷人放贷,而且利滚利,若届时还不起就强抢那人的妻女,姿色佳的卖到青楼为妓或大户人家做填房小妾,姿色中庸的就卖为仆从,给人做婢。恶名昭著,臭名远扬,只可惜此人武功不错,平常人等不是他对手。其姐又是知县的妻子,“强龙不压地头蛇”,上面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纵容他逍遥至今。莫锁绿早看他不惯,可无奈自己年小力微,又是个娇气的富贾千金,虽然习得几年武艺,却只是个入门级别,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等江湖宵小,背后牵连甚多,父亲又不愿出面,莫锁绿也只得强忍下来。不幸的是这老小子吃了亏还不知,输了身上所有盘缠不说还欠了不少,只得等余襄来寻。
待余襄回到落脚的客栈,看看韩藏生没有回来,下楼问了问小二有无看到,什么时辰出去的。韩藏生生得一副美髭,相貌不俗,很是让人印象深刻,待小二一一答完,又问了城中赌坊大致情况,心中有了计较,赏了小二一些碎银又回到房内,捧书读起来。
直到日落西山,屋内昏暗,需要燃起灯烛才能继续研读,余襄这才起身,唤来小二要些热水沐浴净身,换了件衫子,穿戴整齐,收拾妥当后,便出门了。
马钱变早已不耐烦,看韩藏生虽不着华服仍有一份威仪气度,也不知底细,更不好动粗,便命人暂将韩藏生锁到柴房,若今晚盘问不成就饿他些日子,看看能不能榨出些东西,转身开始应付起其他客人来。
等到余襄来到他身边,将白玉般的手指按在他握着的骰钟上面,他才回过头来,一惊,好个俊俏的孩子。让他不由想起城东头说书先生曾说过的天人“乌发如霄,朱唇凤目,面如冠玉。”年少就生得如此,弱冠之时又是怎样的风姿,比之倚柳居的红倌也不多让,若是送予好这口子的高大人,自己年前说的那事不就成了吗!姐夫也不会总说自己这个小舅子尽会添乱,想至此,这孩子是必然得留这不可了。
“我与你赌一把,赌资在这里。”余襄从腰间取下一枚象牙鼻烟壶,外刻五子登科吉祥图纹,一看即知出于大师之手,线条流畅,栩栩如生,马钱变的手下立刻冲上去,把玩起来,“老大是真的象牙,快跟他赌,快……”被马钱变一个耳光扇下去,禁了声。“那是个好东西,还需要你说!”马钱变大声咋呼道。
“若赢,我把他带走,若输我把这烟壶留这,并把他所欠之款全数奉上,如何?”举止得体,举重若轻。
“有趣,你要是赢,我不仅把那老人家一根汗毛不缺地还给你,再给你纹银五十两。如果你输,他,我照样放,还把他输的都还给他,但是你要留下。”
余襄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地迎上马钱变的目光,道:“他为什么值得我留下?你要赌,我便陪你,若不愿,我便回去继续看书了,明天还与莫家的管家福伯约好去探望三小姐。”
叙述至此,韩藏生颇多委屈,事后余襄只避重就轻地说了大概,但他一看其他人神色即知事有蹊跷,多日后又折返,逼着当事人吐露实情,才得知余襄如何看他,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