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试探(一)(1 / 1)
周五下班后,顾星辰收拾好东西拿上给郝月准备的礼物直接去了她家。到的时候郝月还没回来,陈正身上围着围裙给她开了门,笑道:“郝月打电话回来说马上就到家了,先进来坐,喝东西自己拿,我这还得进厨房。就不招呼你了。”
“没关系,我自己来就行了。”
陈正又进了厨房,桌上已经摆了不少的菜品。顾星辰放了礼盒,礼貌性地进厨房问道:“用不用帮忙?”
陈正在烧鱼,加了料酒,说道:“不用了,马上就好了,人到齐了就开吃。”
顾星辰笑了笑,她的手艺还真帮不上什么忙,正逢门铃响了,她说道:“我去开吧。”
来的人是叶暮,顾星辰开门将他让了进来,他手上拿着瓶红酒,顾星辰看了眼,是她看不懂的外国字。
叶暮说道:“想着人多,应该会喝点酒,就带了瓶过来,不然这酒放在家里就浪费了。”
酒是他母亲从法国带回来的,虽然知道他喝不了酒还是给了他两瓶,说家里总要去个客人什么的,到时也好拿出来招待一下。
陈正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说道:“今天来的都是女孩子,你还是个滴酒不沾的,难不成是特意拿来送我的。”说着顺手拿起叶暮放在餐桌上的红酒,仔细地看了两眼,然后嗯了一声,点着头赞道,“这酒不错,是阿姨带回来的吧。我就说你没这生活品味。”
叶暮不置可否的笑了下,心情很愉悦。
陈正接着说道:“你少喝点应该没问题,一会儿陪我喝点儿,我这平时办案子酒都不怎么碰的。还有郝月,管得严着呢,每次就让喝那么一点,说开车不安全。好在明天周六大家都休息,喝点酒也没关系。还有就是,你这酒量真该练练了,老这么着结婚的时候怎么办,是让伴郎替你喝还是让新娘替你喝?那要这样的话,你得找个酒量好的女孩子做老婆,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帮你挡一挡。”陈正一个人说得很起劲,临了还扭头冲着顾星辰问了句,“你说是不是,哎,对了,你酒量怎么样?”
“我?”顾星辰呆愣,本来就是听着他们两个说话,不知道怎么话头一下子就转到她这边了。
“是啊。”
“不知道,不过,倒不至于沾酒就醉。”
“比他强,那我就放心了,不然一会儿还得麻烦我把他送回去。”
“要是那样的话,是得麻烦你送一趟了。”叶暮说道,“我今天没开车。”
“你这个人还真是麻烦。”陈正烦了他一句,又说道,“你们聊,我得转移阵地了。”
陈正进厨房后,叶暮说道:“他有的时候很罗嗦。”
顾星辰笑笑没接话,叶暮瞅了她一眼问道:“能喝酒?”
“跟喝水一个动作。”因为见得次数多了,她在叶暮面前渐渐有些放开了,说话也开始自然放松起来。
叶暮心情也格外放松,轻笑一声,道了句,“等着。”然后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醒酒的器具,叶暮又去洗了手,出来的时候说道:“可能会觉得比较麻烦,不然这瓶身上会到处是我留下的痕迹,倒可惜了这么漂亮的滤酒器了。”他将滤酒器拿出来搁在一边,用开瓶器利索得启开木塞,整个过程瓶身没有转动,甚至都没有晃一下。
顾星辰抿着唇笑了,记得上次她开红酒的时候,因为木塞太紧启出来的时候酒瓶都差点滚到地上去,晃出来的红酒溅了她一身。
叶暮把漏斗插在滤酒器上,燃了一支蜡烛放在离瓶身不远的地方,解释道:“有了这支蜡烛就能清楚的发现酒渣了。”他拿起酒瓶缓缓倾斜,怕惊动了里面的沉淀物,将瓶口搁在漏斗的边缘处,微抬手腕,然后红色的液体顺着瓶身慢慢流进瓶底。
叶暮身高腿长,长身直立,有些瘦却并不显得单薄。头微微地垂着,静静的看着那流动的红色液体,嘴角眉梢浅浅的氤染着,动作娴熟流畅,并不是刻意的模仿或是放慢,因此顾星辰并不觉得造作。就像他手中的那瓶高级酒,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淡淡的优雅。
据说越是久远的酒,越是优雅,越要温柔对待。
“叶老师看上去很专业。”她调笑道。
“我母亲喜欢喝红酒,我不能陪她品尝红酒,所以只能做这些,算是一点补偿。”倒完酒叶暮轻轻回旋了一下瓶口才收回酒瓶,拿了纸巾将瓶口仔细地擦拭了一下,以防酒滴落到餐桌上。
一个人的教养怎么样从他的言谈举止间能得到很大的体现,而教养又是和家庭熏陶分不开的。顾星辰不知道叶暮出自什么样的家庭,但是,他的教养让她无可挑剔,甚至有些自惭形秽。他从来都是称自己的妈妈为母亲,顾星辰垂眸深思,这样的称呼太过正式,想必,他的家庭教育一定极严格。
可他本人并不给她呆板严苛的感觉,说话办事落落大方,任何时候都让人觉得被照顾,周到极了的一个人。顾星辰心里想着,这样的人真要是用心对女孩子,那女孩子一定逃不过如此的温柔攻势。
叶暮瞅着顾星辰,眉心微动,她眼睫下覆盖的情绪他不得而知,可他感觉到一定是自己刚才做的某些事触动她了。
“星辰。”
顾星辰抬头,眼睛带着疑问看向叶暮,叶暮对上那双乌秀清透的眼睛心里突地被撞了一下,登时愣在了那里。他有些张口结舌,被顾星辰一看他泄气的笑了笑,他本就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的。
“叶老师,你给学生上课也有忘了自己要讲什么的时候吗?”
叶暮被她问得一愣,想起六年前被她打断思路的那次,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会怎么办?”
“让他们上自习或是找人回答问题。”
“我选前者。”顾星辰想了想很认真的回道。
叶暮被她逗笑,倚着沙发背,双手撑在沙发背上,笑得时候眼角有些向上挑起,睫毛也跟着闪了几下。仰了头说道:“我曾经碰到过一个学生,”他停了停,眉峰微拢像是思考了一下,瞅了眼静立在一旁的她,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我进A大的头一节课。一节公共英语科,”见她纳闷,他随口解释,“给一个师姐代的课。那天也是赶巧,上课前师姐就跟我交待语音室的教学系统总出故障,提前给了我一个课件的存储器。没想到真的就派到用场了,系统打不开。我下去让他们挨个拷课件,有个女学生不知道在电脑上忙活什么,我拿着课件问她拷不拷,她头也没抬地就回了句不拷了,然后慌忙的从电脑上拔掉了自己的存储器。我想她一定是太心虚而误会了,其实他们在下面做什么,老师心里都有数。”
他语调轻慢,带着些思绪缓缓道来,既回忆当时的心情又感慨后来的不断错过,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覆上了时间的烙印,清淡下掩藏着坚定。
顾星辰听他说着渐渐红了脸,她记得那节课,当时她从电脑上下载了首曲子,正用自己的存储器传送文件,老师说什么根本没听见。突然,那个男老师走到她身边问她拷不拷,她措不及防一心虚就说了句不拷了,随后那个男老师什么都没说就走开了。等她看到他给别的同学拷课件的时候才猛然醒悟,人家问的是拷不拷课件,而她回的是不拷曲子了。
她心里窘迫懊恼得要死,一节课都没敢抬头。
顾星辰抬头,叶暮正含笑望着她,她脸更红了,赧然的解释道:“我当时就拷了一首曲子,没干别的。”
“可你上课还迟到了呢。”
顾星辰先是一怔,随后笑了,恍然地瞅着叶暮问,“叶老师,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对不对?”
“那你呢?”
“那次在图书馆,我看了你的简介,想着你应该是教过我的。”
“还赐了个红字给你。”
“是啊,我想一定很醒目。”顾星辰假叹了口气,做出一脸的痛心疾首的表情。
她偶尔会作怪,不过全是对着熟悉的人,心里完全放松不设防,这会儿全凭着自然表现了出来,心里也越来越放松。
“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
“很反面,很典型。”
她一改相亲时讷然无语的沉默样子,不光语气连表情都丰富起来。
陈正端菜出来,两个人正说得高兴都笑呵呵的,他往两人身上扫了一眼跟着咧嘴笑了。
郝月晚归,开门就听见几个人在笑,一边抱歉自己回来晚了一边问,“你们笑什么呢,都这么高兴?”
“不知道,看他们笑我就跟着笑了。”陈正说完又嘿嘿笑起来。
郝月笑睨他一眼,又去看他们两个,“我很好奇。”
“陈年往事。”顾星辰不打算把自己当年的丢人事说出来。
郝月白了眼顾星辰,正想开口说她两句门铃又响了,笑道:“是程诺,我去开门。”
顾星辰和叶暮不约而同的望向对方,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都带着些尴尬。
“叶暮带了酒过来,早知道你就不用去买了。”郝月带着程诺往客厅走,听到叶暮的名字程诺脚步停了下来。
郝月转头看了她一眼,解释道:“是陈正的朋友,我今天还请了一个同事,介绍你们认识。”
程诺心底一笑,跟着郝月走了过去,看见顾星辰时她还是怔了一下,再看叶暮,她觉得人总是出现得这么齐。
“程诺,我大学同学。”郝月全然不觉得气氛中的尴尬,挽着程诺的胳膊给顾星辰和叶暮介绍,随后又对程诺说,“顾星辰,我同事,叶暮,大学老师。”
三个人都没动,看着彼此像是都在等对方的行动,足足冷场了有好几秒钟。郝月终于觉出不对劲,左右看看他们三个。
“叶暮?”陈正提醒他,他这才回过神似的向程诺伸出手去
“你好,叶老师,幸会。”不等叶暮出声,程诺先发制人。叶暮一顿,到嘴的话又改了口,也客气的回道:“幸会。”
程诺又向顾星辰伸过手去,说道:“你好。”
“你好。”顾星辰跟程诺握了手,对上程诺的眼睛,她心里一怔,迟疑了一下,有些心虚地躲开了。
郝月瞅了瞅他们三个,心里纳闷,怎么都这么不热情。陈正也发现了,气氛有些冷场,赶紧请他们入席调节气氛,说道:“还以为今天郝月过生日不能喝酒,没想到你们都带了酒来,看来今天不喝酒都说不过去了。正好,叶暮这瓶酒也醒好了。”
他拿了杯子给每个人都倒了半杯,举着杯子说道:“今天来的都是自己人,不管是谁的朋友,坐到一起就都是朋友了。一起吃个饭,聊聊天,都别见外。”
还都算给面子,能喝酒的都没有推辞,叶暮这不能喝酒的也喝了有一杯。其实除了郝月,顾星辰跟他们都不算太熟,想不出该说什么,除了跟着大家举杯就一个人默默的吃菜。叶暮挨着陈正,席间也只是跟他交谈,偶尔跟着话题说上几句。
一张桌子上五个人,竟然越吃越沉默。
郝月受不了这么沉闷的饭局,出声道:“我是不是不应该把你们凑一块儿,竟然连句话都没有。”她本来想着大家都是好相处的人,就算互相不认识,也不至于相处不来。
郝月一出声,饭桌上的人都愣了,却还是没人出声。
“真怪,顾星辰不爱说话我知道,程诺你最能说了,今天怎么也这么安静?”
被点名的两个人都放了筷子看她,又对视了一眼,却都选择了忽略。顾星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听你说习惯了,说起来我还是挺享受边听你说话边吃饭的。”
郝月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不论她怎么抱怨,顾星辰从来不多言,跟她一起吃饭,绝对是她说着她听着。
程诺呵呵一笑,垂着眼无聊的看桌子上的碟子盘子,慢悠悠的说,“我是说习惯了,这会儿想歇歇,你不总说我跟你抢话语权吗,这会儿给你个机会赶紧多说几句。”
“你们确定是来给我过生日的?都摆着一副冰山脸,我是在冰岛上过生日吗?”
“除了你今天还有别人过生日吗,要是有的话也不会请我吧。”程诺跟郝月调笑,眼睛却是似真似假的打量了一下桌子上的几个人。
顾星辰低眉顺眼的坐着,听了她的话没什么表情。叶暮动了动嘴角,他看着程诺脸上似笑不笑。程诺硬着嘴角生硬的转过了视线。
郝月被她们两个噎到,一张脸白了又白,张张嘴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开始憋屈,这生日宴怎么弄得跟鸿门宴似的,这气氛从一开始就没对过。
陈正常年办案,察言观色能力没得说,这几个人打从一开始就别别扭扭的,那眼神之间总躲躲闪闪的,跟藏着话似的。尤其是这程诺,表现很不正常,往常到了这儿跟到了自个儿家似的,很郝月两个能说的女人恨不能拆了房顶,今天倒是内敛起来了。瞅她一开始跟人打招呼那样,弄得就跟两国元首会面似的,那表情那叫一个一本正经。
他嘿嘿一笑,安抚郝月,“总共就这么几个人还能有多热闹,叶暮和星辰都不是能闹的人。程诺估计也是因为跟他们不熟,下次就好了。”
郝月经他一说心里松快了点,今天这场合也不该发脾气,说道:“我这人就是有点情绪化,都别往心里去啊。”
“今天你是寿星,你最大,谁会和你计较。”程诺斜了她一眼,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扫过顾星辰和叶暮。
顾星辰笑了笑,心里却不太轻松,刚才一听到程诺的名字她的心就突地有些乱,好像心里藏着的什么东西被人突然翻了出来,先是惊惧,然后是尴尬,最后变成了混乱,像是要恼羞成怒却不得发作只能强压着。她的神经被撕扯着,根本无法静下来,每一次和程诺的对视都让她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