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周岁宴(1 / 1)
府中大红色的喜字被狂风吹得破碎不堪,在暴雨的摧残下原本鲜红的颜色暗淡了不少,嫁女的喜庆也在一夜之间被狂风暴雨给浇灭了,众人的心情随着太子再次被废急转直下,变幻莫测的朝局像厚重的乌云挂在王府的天上,让人喘不过来气。
阿玛在弘历周岁之后获准进府来看我一次,阿玛上个月就跟胤禛请辞准备回家颐养天年,可是如今太子被废,阿玛告老的事情又被耽搁了下来。阿玛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知道太子被废后,担心的整夜睡不着觉,他官卑职微不会受牵连,可是我作为皇家的女人却有可能被胤禛牵连其中。阿玛憔悴了不少,脸色灰暗,像是大病初愈的人,因为睡眠不好眼中布满了血丝,眉头紧紧的皱成了一团,担心的看着我,颤巍巍的道:“二爷被废后囚禁在了咸安宫,皇上不准官员为二爷求情,敢有替二爷说话的,直接就被下狱了。”阿玛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今年秋后开刀的时候杀了一批□□的官员,如今太子被废,这天真的要变了。
恐惧的情绪是可以传染的,我看着阿玛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我强迫自己稳定下心神,安慰阿玛道:“阿玛放心吧,四爷一向稳妥,不会有事的。”
阿玛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似乎想从上面得到一些力量。阿玛眼中无神,茫然道:“是啊。”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我看着阿玛苍老的脸庞,似无意的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问题,“这太子被囚禁了,身边伺候的人怎么样了。”我的身子紧绷向前倾斜,心中紧张不已,就怕阿玛告诉我东宫的人都被仗毙了。
阿玛喝了口热茶,暖了暖身子,摇头道:这宫中的事情我们这些外臣就不太清楚了,虽然没有明旨下来,但估计凶多吉少了。这太子爷身边原先伺候的人想来是不能留了,要从新换一批。”
我听了阿玛的话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消灭了,我紧紧地抿着嘴唇,我像是被冰雪包围了一样,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我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端起一杯茶,我低着头轻轻地吹着冰凉的茶水,两滴眼泪毫无征兆的落到了茶水里。人命就是这么的不值钱,如同秋天里的落叶,被无情的大风吹落埋入泥土中腐烂变质,这是一个人命贱如泥的时代。
当天夜里我就病了,我知道这是心病,万言也说我是郁郁成病。病了也好,前朝的风起云涌还有后院的勾心斗角都可以远离我一段时间。我突然希望等我一觉醒来,五十年的时间已在弹指一瞬间度过,或许我已经子孙满堂,或许我已经奄奄一息,无论如何那时的我再也不会被烦恼包围。
我病得很厉害,整日里昏昏沉沉的,但并不代表我已经人事不知,我觉得我的脑子从未如此的清明过。胤禛百忙之中来看过我一次,病中的人是最软弱的,看到胤禛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很感动,在一起这么些年了总有些感情。如今这时节他能来看我,不论是为了什么,都已经不容易了,我闭上眼睛不忍去看他疲劳的脸庞。胤禛冰凉的大手摸上了我的额头,他的手很硬,忘了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手硬的人都是有担当的人,他能做皇帝也算是天下百姓的福气了吧。
我突然觉得我现在利用胤禛的心软有些不好,但还是狠下心肠,痴情的喊着“四爷,四爷。”我知道胤禛会被感动的。
胤禛听到我叫四爷,放在我头上的手微微一抖,温柔的道:“我在这。”
我只做不知,闭着眼睛,好像病的不轻,说胡话一样叫着“四爷。”
胤禛叹了口气,轻柔的抚摸着我的脸,他好像也很享受被人惦记的感觉。我说话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了,胤禛等我睡着后就离开了。
在这种凝重的气氛下天申的满岁宴没有大办,只是在府中摆了一桌酒席,没有请外人来,便算是请了也不会有人来的。弘历的抓周已经出尽了风头,天申再怎么抓无非也就是和弘历一样,文武双全罢了。
天申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抓了金钥,耿氏略松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是她训练的结果,一辈子富贵不算出彩,也不算是太差。胤禛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来喜乐,福晋倒是贤惠大方的笑道:“果真是王爷的孩子,腰里别着金钥匙出生,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胤禛听了福晋的话才露出些许的笑意,耿氏惴惴不安的看着胤禛的脸色,本以为天申不过不失的抓个金钥匙,就可以过关,谁知道马屁却拍到了马脚上。我暗自庆幸幸亏弘历先抓周,要是让天申先出生抢尽了风头,现在为难的就是我。
胤禛看了看耿氏,微怒道:“一个好好地孩子让你给惯成了个二世祖,你这个额娘是怎么当的。”
耿氏一见胤禛发火连忙跪下,磕头道:“奴才知错了。”语气之中有说不出来的委屈。
年氏见耿氏被胤禛责骂,面上一喜并不打算劝说,宋氏则是一副明哲保身的样子坐在一旁,李氏一脸看戏的表情,完全没有打算施以援手。
我见状也不敢多说,只是劝了一句,“爷别气了,孩子还小看着金灿灿的东西可不就喜欢,这抓周也就是图个吉利算不得数的。”
福晋也在一旁劝道:“可不是吗,天申是龙子凤孙怎么会没出息。”
胤禛也知道火发的有点大委屈了耿氏,语气软了几分,道:“起来吧。”看了看耿氏怀中的天申,语气又严厉了起来,“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长大了也好不到哪去,到底是你这个额娘失职了,天申就让年福晋先养着吧。” 年氏进府两年多了还未怀上,胤禛都替年氏着急,如今把天申抱到年氏院里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希望天申能给年氏勾来几个弟弟妹妹,若是年氏生不出来,胤禛也可以把天申正式记到年氏名下。
胤禛的安排来的太突然,众人一听都呆住了,只有福晋面无异色面,笑道:“年妹妹是个懂事的人,让她养天申最合适不过了。”我看福晋的样子瞬间明白了,福晋早就知道胤禛会让年氏抚养天申,还有可能是福晋提议的。如今李氏和耿氏有子万事足,对于只有宠爱而无孩子的年氏没那么大的仇恨,福晋急需要有一个人来和年氏打对台,耿氏的儿子被年氏夺走,耿氏势必会和年氏对上,再加上李氏的帮助,年氏估计要吃亏了。而且年氏天天看着胤禛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心中的气愤可想而知。
我也不清楚年氏能不能生,不过我能猜到福晋在年氏刚进府的时候就给年氏下了药,让年氏四五年内生不出孩子来。福晋向来是走一步看十步,还有三条后路留着,说不定福晋在下药的时候就想到了今天这一幕,随便抱个小格格的孩子放到年氏的院里,既能给年氏树敌又能刺年氏的心。
耿氏见胤禛和福晋都发话了,知道木已成舟,天申要抱给年氏抚养。耿氏低着头掩藏着眼中的恨意,耿氏死死地抱着天申,不住的发抖。耿氏纵有千般的不愿,天申还是被年氏抱走了。
我一直搞不明白年氏的心思,她对胤禛的女人十分的厌恶,恨不得把我们全杀了,但对胤禛的孩子却很喜欢。正常人都会盼望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早早死去,对情敌却没有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劲头,年氏偏偏和正常人不一样。
但年氏的疼爱也分人,她对弘时和弘历就不太喜欢,听骆姑姑说她对死去的弘晖和弘昀很不错,对玉颐很好,看今天的样子她对天申的感觉也不错。
第二天众人给福晋请过安后,不约而同的去了耿氏的后院,耿氏借口身子不舒服没去请安。
耿氏前段时间睡眠不好,仗着天申的脸面让胤禛移来了不少的松柏,四季常青的树木,在这银装素裹的冬日郁郁葱葱的竖立在后殿中,平添了不少的生气,让人有一丝宁静安详的感觉。
耿氏见众人来了放下了手中的绣活,从白酸枝椅子上站起来,揉了揉颈部僵硬的肌肉,笑道:“姐姐们快坐吧。”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照在耿氏恬静的面容上,好似戴了一层金色的薄纱,乌黑的青丝只是随便的挽了个髻子,插了一朵三色的牡丹绒花,一身肉粉色的旗装,衬得耿氏的脸色比桃花还要娇艳几分。
耿氏过了一晚就恢复了往日的镇定,笑着招呼我们坐下后,就较有兴趣的看着一旁琉璃鱼缸中游曳的金鱼。凉儿给我们端上今年的雪芽,凉儿上完茶就立在耿氏身旁伺候着。凉儿是耿氏的外甥女,进府已来很得耿氏的信任,整日跟在耿氏身边伺候。凉儿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旗袍,府中女眷多不爱穿暗色衣服,容易让人显得生硬死板。宋氏近些年来诚心礼佛,穿的虽是素色衣服,可也大多是颜色浅亮的。不过凉儿这一身的暗色却是让人眼前一亮,犹如上好的玉石一般墨绿色却趁得凉儿肌肤胜雪,眼如寒星,温润的红唇微微一笑更显得她青春无限。
耿氏不信任素妞,就变着法的把自己的外甥女弄了近来,这样的美人无论是献给谁都不会有人拒绝的。我闻到凉儿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由得挑了挑眉。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笑着赞道:“好茶,姐姐这里的东西就是好。”
李氏也尝了一口,道:“今年的雪芽就是不一样。”
耿氏和我一向不对付,昨晚我没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但她和李氏本是一条船上的,昨晚李氏竟作壁上观,一句话也没说,耿氏对李氏的恨可想而知。耿氏掩饰住对李氏的不满,光滑如白玉般的手上戴着金色的护甲,轻轻地敲着桌子,发出“噔噔”的响声。耿氏笑嘻嘻的说道:“姐姐要是喜欢我这还有一些,都包好了让姐姐带走。”耿氏如今没有儿子傍身,还不能和李氏翻脸。
李氏听了欢喜的道:“那就谢谢妹妹了。”李氏看了一眼耿氏的脸色,关心的道:“听说妹妹近来睡眠不好,还是少喝点茶吧。”
站在一旁的凉儿扬了扬脸,嘲讽道:“李福晋可是不知道呢,自从主子生了五阿哥后,这一颗心都扑在了小阿哥上面,整天操心的不得了,连觉都睡不踏实了。如今年福晋帮忙养着小阿哥,我家主子是一百个的放心,这睡觉也睡的安稳多了。”
耿氏听到凉儿说话,脸色一沉,怒骂道:“什么东西,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的分,倒时候传出去了,府里的人都会以为我这里的人都是这么没规矩的呢。”
凉儿赶忙跪下了,一脸惊恐的道:“奴才知错了,请主子责罚。”
李氏在一旁看着耿氏主仆两人一唱一和的做戏,有些尴尬,但还是一脸的宽和,道:“妹妹何必为了一个不知礼的奴才生气,凉儿也是为妹妹担心呢。这规矩慢慢教就是了,关键是这份忠心难找,何必寒了奴才们的心呢。”
耿氏见李氏给凉儿求情,就顺势说道:“你起来吧,这次是姐姐给你求情,就先饶过你了,下次再这么不懂规矩,仔细你的皮。”
凉儿跪在地上给李氏磕了个头,恭敬的说道:“奴才谢过李福晋。”说罢,才从地上起来。
我见耿氏和李氏岌岌可危的同盟关系,微微一笑,暗中提醒耿氏道:“这姐姐睡的好了,怕是因为王爷移过来的松柏有安神静心的功效,和五阿哥没什么关系。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可不是姐姐一句没规矩就能打发过去的了。”耿氏的话要被人知道了,一个为母不慈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耿氏脸色一变,笑容也有些僵硬了,不好意思的道:“妹妹提醒的是。”耿氏狠狠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凉儿,不再理她。
回到屋里锦绣迎了上来,递给我了一个暖手炉,问道:“耿格格今个气色可好。”
我闭着眼,喘了口气道:“我倒是小看耿姐姐的狠心了,看她今的样子已经把天申看成弃子,准备调养好身体生下一胎了。”
骆姑姑在一旁听了,脸有喜色的缓缓道:“若是如此年福晋可就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药。”年氏攥着天申不仅不能威胁到耿氏,又要时时刻刻的护着天申的安全,十足的费力不讨好。只不过耿氏的如意算盘也打不成,她已经生不出来了。
今天是万言来请平安脉的日子,我刚回院没一会万言就来了。万言如今也算是有品级的太医了,加上他医术高超,年氏那里也偶尔会叫他去请脉。我看着多宝阁上的古董摆设,问万言道:“这麝香和红花用久了女子便不容易受孕,可耿姐姐她们也闻了一年多了,按理说太医应该能诊出来了,怎么耿姐姐到现在也没察觉呢。”我本来打算事情一被发现就把下药的人给弄死,谁知等了这么久也没见耿氏闹腾开。
万言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不带一丝情绪,似乎这个女人的的子嗣与他没有半点关系,“麝香侵体的症状在脉息中很难探查出来,除非是扁鹊再世的大国手,要不就是原先诊治过麝香侵体的大夫,一般的大夫都不知道。再说......”万言略有迟疑,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再说就算是有太医知道了,断不敢说出来,毕竟事关皇家隐秘,王爷膝下又有子嗣,何必为了个小格格冒险呢。”
我看着万言一脸谨慎的样子,有些好笑地道:“本以为太医院能好些,谁知道也是群欺上瞒下的人。”
万言脸色不变,还是平静的答道:“太医虽然职位低位,却也懂得为官之道。”懂得为明哲保身的道理也好,省的我的手沾上血腥。
我又有些拿不准的问道:“这麝香和红花闻了一年,若是断了药,会不会再怀孕呢。”
万言摇了摇头,道:“这香气侵体不是这么好治的,况且太医院也不敢开这样的药,只能等这药效慢慢的散了,不过等药效散了怕是也过了生育的年纪了。”我点点头放下心来,送走了万言。
等万言走后,我对骆姑姑道:“现在凉儿是个大姑娘,不会有人怀疑对她下药,等到时候王爷给她开了脸,就让霞妞断了药吧。”我沉思了一下接着说道:“你让霞妞仔细些,如今凉儿整天跟耿姐姐身边伺候,等太医来请脉的时候,就让她别再往凉儿的香囊里面加东西了,回头太医闻到了不好。这是五十两银票你去给她带去吧。”霞妞在耿氏的院子里伺候了五六年了,本来流云去了就该提了霞妞上来,可是流云的位置偏偏叫素妞给顶了,过了没多久凉儿又来了,耿氏身边更是没霞妞的位置了,霞妞心中对耿氏的不满可想而知,我大把的银子砸下去,哪有不背叛的道理,耿氏把自己身边围得像铁桶一样,可是凉儿一个小丫头那里还是很好下手的。
过了没一个月,就传来了凉儿被收房的消息,不过也是个没名分的女人,是和吉官一样,只是让底下人改口叫郭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