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前仇(1 / 1)
今晚的月色有些朦胧,似乎夜景阁里无论何时都看不见晴朗无双的月亮。它总是躲在云层后面半露着一张脸,看尽世间爱恨情仇、悲欢离合。
傅尔夜一人坐在屋顶上,右腿屈起胳膊搭在上面,左手撑地右手看着一枚玉佩出神。
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着一只黄莺立在枝头惟妙惟肖。背面刻着一个字,歌。
岳千歌的东西。傅尔夜,你还留着做什么!
他扬手,仿佛真的要将那枚玉佩丢的老远。却迟迟不见用力甩出去。对面,是夜无眠。没有灯火的夜无眠,只有一个牌位,一名女子跪地伏案书写的背影。倔强的不肯弯腰,单薄却不肯认输的保持着姿势。
三年,他夜夜如此。她在殿里流血,他在殿外流泪。
为什么呢?这一切到底为什么!胸中压抑的苦痛几乎快要把他逼疯,夜无眠里是他今生挚爱的女子。从看到七岁的她在桃花雨里那一刻笑容开始,她开心入骨,他万劫不复。
她笑,因为她有一个贴身侍卫。她哭,因为她有一个贴身侍卫。她伤心落泪,甚至心死成灰,还是因为她有一个贴身侍卫。
傅尔夜三个字在她眼里,就是魔、是鬼、是仇人、是冤孽。什么都是,唯独不是爱人!
六年前的那一晚,岳盟杉发疯。他父亲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走火入魔乱杀无辜所以最后死在兄弟剑下。因为他心不够狠,不够黑!母亲亦不能幸免,他躲在箩筐下面看着那个发疯的人拿着剑一下一下刺在已经死去多时的父母身上。地上的血液已经干枯成黑色,空气里腐臭的气味让人作呕。他不敢出声,咬着自己的手不敢出声。咬了多久?那个疯子砍了多久,他看了多久,咬了多久。手掌上生生被他咬下一块肉来,森森白骨。
眼看着血肉至亲死在自己眼前是什么感觉?眼看着死去多时的至亲父母尸首还要被人肢解是什么感觉?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就那么□□()裸理所应当的发生却没有一丝阻止的力量是什么感觉?
三天,他看着那个疯子力竭倒下。他吓傻了,他蹲在箩筐里等了两个时辰确定那个疯子没有动静了才敢出来。
他看着被砍得不成样子的父母,连收尸都无处下手。这么多块,那里是头?哪里是手?再也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家。这两座挨在一起的院子昨天还是他的天堂,今天就变成地狱。他对着父母的尸体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被磕出血来。
然后他起身,拿起刚刚那把剑。对着那个疯子,对准心脏。一剑下去,毫不留情、干净利落。喷涌而出的血液溅了他一脸,视线变成红色。他看见岳千歌的母亲牵着千歌站在门口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切,然后他被理智冲昏了头。提着剑追着那个女人砍,再后来、那个女人死了。死在他的剑下,母亲被砍了多少剑,她就被刺了双倍的窟窿。
岳千歌逃了,跟着她那个贴身侍卫逃了。最后,他一把火烧了院子,烧了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他开始召回父亲的旧部,组建了夜殿。下令捉拿岳千歌,众人不负众望。三年后,岳千歌和她的那个侍卫被逼至绝念崖。
“你可真能逃啊。”
“傅尔夜,我可以死。你父亲被砍了多少剑,我可以双倍的还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放过千歌。”
“好。”
他看着那个人拿着剑一直往自己身上刺,眼睛却看着昏迷的千歌那么迷恋的一眨不眨。他讨厌,真的讨厌这个人。
“行了,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放过她。”
那个人没说话,纵身一跳便跃下万丈深渊。也带走了岳千歌的心。
当时,他傅尔夜做错了吗?没有!面对仇人他不会手软,却还是留下了仇人的女儿。排除众议的让她活下来带在身边,理由就是留着她慢慢折磨。真的只是折磨了她吗?那自己为什么这么痛?这段仇,这段恨,到底谁折磨了谁?
他不过是爱她,恨她。爱她爱到不顾杀父之仇养她长大。恨她恨到夜夜让她以血为墨代父受过。
傅尔夜!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也不是没有女人,他十八岁报仇雪恨,对夜殿的一切打理的有条不紊。那一夜,部下送来的女人。岳千歌路过夜殿,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更别说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他愤怒了,看着她快要隐没在转角的身影,他大声回答留下了面前这个女人。他希望看到她回头,他不要求她能大声的骂他不要脸来赶走这个女人。哪怕她能回头看一下也好,至少他还是知道她心里有他的。可是没有,她连停都未停。
也是,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呢?她喜欢的一直都是她那个贴身侍卫,以前是,现在还是。以前她喜欢的是那个人,即便现在那个人变成鬼了她还是喜欢!凭什么!他傅尔夜到底差在什么地方!
月亮已经西下,东边的天空渐渐亮起来。太阳就快出来了,今夜,已经结束了。右手里那枚玉佩,被他握在掌心。用力的握住,手心都被恪的渗出血丝。他还是不在意,看着夜无眠里那个背影出神,清晨的风格外的冷。
月白色的长衫被风吹着独舞了一个晚上,无人欣赏。就像傅尔夜爱着岳千歌,爱的孤独,爱的痛苦,爱的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