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于是,老赵总能从云贵川以及牛垴坝周边等地,带一些妇女回本市来当"鸽子"。不幸的是,无论哪里来的"鸽子",在花花世界总能一日千里地学习社会知识,总能找到很多同乡姐妹,姐妹会告诉她,你在老赵那里挣得太少了,你让老赵抽水抽得太多了!于是最多十天半个月,"鸽子"们就会离开老赵另觅高枝,只留下淡淡的一句:"透你妈老赵!你敢不让我走?你把我透了,我还没跟你要钱呢!""不管哪个'鸽子'在我这儿干,我都要先过一手、查查账的",老赵忠厚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最少透过一百个'鸽子'!"老赵一般先声称要手把手教她们怎么工作,其实是想趁机爽一下,同时消除她们的羞耻感,"圣人说过的,万事开头难嘛,让我透过了,以后让谁透都一样了!"厚颜无耻的老赵在这方面颇有心得。老赵年轻时是拉皮条的,后来学无止境,得知"放鸽子"来钱更多更快,马上改弦更张。在经历了年轻"鸽子"养不住的惨痛教训后,又痛定思痛,专门改用30多岁的"鸽子"去勾引50多岁的"点儿"。"这个岁数的'点儿',在被逮住后最愿意出钱'了难'。另外他们胆小如鼠,太年轻的'鸽子'他们不敢要,30多岁的正好。"老赵说起来唾沫四溅,做起来也胆大妄为,当"点儿"们褪了裤子露出家伙正欲偷欢时,他和同案从天而降,显摆着联防队员的红袖标狐假虎威,操起照相机"咔嚓咔嚓"乱拍,并揎拳掳臂、二话不说就要往派出所带人,而此时的"点儿"没有一个不慌了神,敢不乖乖掏钱的。"'放鸽子'首先要在气势上压倒敌人。"老赵每每提及往日的辉煌战果,都会得意地哈哈大笑。老赵确实做到了知已知彼,但并没有百战百胜——他遇上了个太小气的而且怕老婆的"点儿",那"点儿"被"杀猪"后,心疼钞票,牙一咬脚一跺,去派出所报了案。于是,老赵一伙被一网打尽。他本人则来到了我们身边,每天恬不知耻讲解各地的"鸽子"有什么特点,什么云南的浪水大,四川的吃得住折腾,东北的骚劲来了收拾不住。甚至诲淫诲盗,详解他的一百个具体个案。真不知道是怎么杀的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杀的人日日想,夜夜盼,我的动静终于来到了。这天上午,我们都在号子里拆棉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咣啷"一声,号门开了,赖赖笑着出现在门口:"小洪,提审。"
五院里所有人犯地位的尊卑都取决于四蛤蟆,我调到五院后,因为老朱的照顾,四蛤蟆对我有点好感,总是亲切地称呼我为"小洪",于是其他人称呼我时也都叫"小洪"。
一听到自己要被提审,我又喜又忧,喜的是动静终于来了,忧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铁门旁有一溜小屋是提审室,屋子中间用铁栅栏隔开,人犯们从里面的门进去,提审者或律师从外面的门进来。而我一进提审室,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诸如"阴阳界"、"生死桥"之类的概念。对面坐着两人,胖的一个管提问,另一个管记录。胖的先自我介绍,他们是南城巷区检察院的,希望我能坦白交待罪行,争取从宽处理,云云。我唯唯诺诺。胖检让我先把案发经过讲一遍。于是,我的脑海中又重现出那难忘的一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在教室里上晚自习,发现门口不时有人探头往里看,当时我没往心里去,事后才得知,他们几个先去宿舍找了我,我不在,发现我在教室后,又碍于人多没动手,临时决定在半路上对我实施"外科手术"。
九点半,我收拾书本准备回宿舍,一看杨梅也准备回,便与她一起出了教室。教室在教学楼的四层,我们下到大厅时,发现有几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还不时瞟我,我仍没往心里去。出了教学楼,我还笑着对杨梅说:"今天感觉不太对喔,好象有人要修理我似的!""那怎么办呢?"杨梅也笑着问。"能打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呗!我的短跑速度一般人谁能追上?"我很自负地调侃。我们二人边走边聊,这时,有几人从背后急步超过我们,我逐渐嗅到气氛不大对头。走到学院餐厅前的一片空地时,昏黄的路灯下,我又看到路旁有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还不时扭头看我。我和杨梅正走着,迎面走来两人,问:"你是洪路柏吧?""是啊。"我一愣。问话者突然挥来一拳,正中我的左颊,我的眼镜应声落地。老天,我可是七百度的近视!没了眼镜的我在昏黄的路灯下只能看见两个人影。我扭头便跑,我的百米速度是11秒多,那两人不是我的对手,很快被我拉下了一大截。我边跑边把手套、书包、收音机扔进路边干枯的草坪里,无意之中,我一摸口袋,哟,有一把小刀!我想起来了,这小刀是两天前我们宿舍和杨梅她们宿舍联谊时,包饺子切面团用的,洗过后我顺手装在了口袋里,哈哈,现在可派上用场了!我摸出小刀,扳开刃,突然停住,一转身用小刀指着追来的二人:"别过来!"
二人一愣,就是这一刹那,如脱兔般的我窜过他们身边,沿原路向宿舍楼跑去。胜利在望的我不时扭头看看身后气喘吁吁的二人,哼!想追上我?做梦吧!这时的我,根本没注意到前面路旁边还站着一个小个子,正虎视耽耽地盯着我。我与小个子擦身而过时,小个子突然伸腿绊了我一下。我踉跄了几步,准备爬起来继续跑时,衣领被人抓住了,紧接着胳膊也被人抓住了,拳头砸了过来,慌乱中近视的我只能看见人影憧憧(后来我才得知共有7人参与殴打我)。身高体壮的我奋力挣脱了两臂,转过身,开始挥舞着手中的小刀抵挡——天地良心,我的确搞不清到底是怎么把小刀捅进对方身体里的……胖检提醒我,不光捅死了一个,而且还重伤了一个。死的那个捅在心脏上,伤的那个捅在右肺上。我慌了,开始喋喋不休,说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捅死对方的,只知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我很快被他们打倒在地,不停有人踹已经倒在地上的我……胖检面如止水,再次打断我的话,问了些具体细节后,起身离开。动静结束了。我又带回了号子。下一步,该是等着法院来给我下起诉书了吧?兽性迸发(1)兽性迸发在三院时我只洗了半个月的马桶,到了五院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足足洗了一个半月。公、检、法抓人判人都是有季节性的,每年临近五一、十一、元旦、春节等重大节日时,为保障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公安局要抓一批人,检察院要批捕一批人,法院要判一批、枪毙一批人,同样,看守所也要迎来一批新人。除此之外,零星的"春季严条"、"夏季严打"、"秋季严打"、"冬季严打"、"春雷行动"、"秋风行动"等等专项行动,也能为看守所补充新鲜血液。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铁打的大狱流水的犯人。这话不假,圣人看着奔腾的河水说"逝者如斯夫",我则看着一批批的犯人来了、判了、走了、毙了,也禁不住大发感慨"逝者如斯夫"!我来之后,五院零星来过几个新人,都被分到了别的号子,每天早上洗着马桶擦着地的我,看着别的板油一个个有了接班人,真有点着急上火望眼欲穿!
五院有个宽敞的号子,住的全是关系户,俗称"服务号",有四蛤蟆、赖赖等四五个人,他们能在院子里走动,而不像我们只能闷在号子里;他们能把每次肉菜里的大肉块先捞光,只让我们吃些小肥肉;他们全睡在炕上地方还很宽敞,而不像其他号子里人太多需要打地铺。而此时,随着拆棉纱的任务逐渐加重,四蛤蟆要求服务号里跑号的全下到各号"挂职锻炼"。他的话没人敢违抗,到我们号"锻炼"的是赖赖。赖赖和保全是同案,家也在南城巷附近。这天下午,我们在号子里拆棉纱。运气不错,拆的全是大布块,转圈挑出毛头后,"唰啦啦"几下就拽完了。这时,四蛤蟆叫赖赖出去接新人,全院的人犯们全涌到号门上、窗户边看热闹。我的运气终于来了,新人搜身、登记后,四蛤蟆把他分到了我们号。这时棉纱拆完了,各号都在打水擦洗。这个叫小孙的新人则贴墙站在窗边,惊恐地看着人来人往,光头闪耀。我想起了入监之初的自己,有点可怜他,但这念头只是一闪即逝,我更高兴来了一个新人,既能接我的班洗马桶,还能让我过过手瘾,尝尝给人服水土的滋味!晚饭过后,封了号门,水土开始了。
五院四号的等级不森严,规矩也不苛刻,所以没有人扮演马弁,替头铺撑门面,代为讯问新人。保全只好亲力亲为,自己动口又动手。"哪儿的?""牡丹桥。""在社会上是个做甚的?"保全在试探对方是不是大混混。"没事儿干,瞎混。"小孙不慌不忙的回答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个大混混。"那你靠甚吃饭?哪来的钱?""给朋友一个饭店帮帮忙。""饭店?哪个饭店?几张台子?"本市几个大饭店的老板那可都是惹不起的。"一个小吃铺,就四五张台子。"兽性迸发(2)噢,大家都长出一口气:顶多是个小混混!"看你说个话挺油的,知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保全严厉起来。"知道一点儿。"小孙嗫嚅着,已不像起初那么流利的问一句答一句了。"那我就让你知道全了!顶好!"保全怒喝着下了炕。小孙看来确实知道一点规矩,最起码他会顶墙,此时的他很自觉地顶到了墙上。保全上去就是几肘子,可他的身体的确不好,肘子打到小孙的脊背上,发出苍白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缺乏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