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断义(1 / 1)
回到菅家,罗言换了一身红衣,将青侍叫来,却只站在窗前久久不语。
青侍亦发现她今日有些反常,不安地唤道:“小姐?”
罗言见她站在墙角,轻声问道:“背疼么?”
看似莫名的话却是让房内气氛骤然一滞。
“小姐?”青侍有些惊疑不定,生怕她发现什么。
罗言叹口气,将她拉到床前,揭下她的衣服,只见她背上皮开肉绽,有血丝不停渗出,微沉了秀目。
早晨罗言利用她去传假消息,便料到她要受些委屈,此时不免有些自责。本不该把她卷进来的,但菅晴实在盯地太紧,她要出去只得先降低她的警惕心。
“还未曾上药么?”轻叹一声,在房内四处翻找一阵,仍未找药,便叫道,“墨。”
墨无声无息地从粱上闪身下来。
“谁?”青侍原本听见罗言喊就感奇怪,再见这女子闺房中突然跑出个人来,当即戒备地缩成一团。
但墨眼里显然只有罗言,“罗?”
“药。”
墨闻将手探入胸襟内,摸出个青花瓷瓶来,递于她手中。
想到因为她总是弄一身伤,连墨都习惯随身带药,罗言不禁带了分笑意到:“好,去门外守着吧。”
给青侍上药时,她始终僵着身子。罗言笑道:“怕什么,你身上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
青侍瞬间红了脸,不甘地道:“小姐。”
她和她本是从幼时一起长大的。那时一起洗澡玩闹,也没有丫鬟小姐的区别,只是这几月突然生疏了。
念及此,罗言又沉了神色,将药瓶放在小几上,说道:“青侍,你随我离开吧。”
“小姐,你说什么?”
“我这些日子就会离开菅家,你愿意随我一起走吗?”
“小姐为什么要离开菅家?难道小姐要嫁人了?”
罗言红唇一勾,说道:“菅家,乱了。”
青侍只见她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只是在在说“水上起了涟漪”,她眼里时而闪过的冷漠在此时也越发浓烈起来。她是真的看不懂小姐了,道:“小姐,菅家虽乱,但终究是个遮风避雨的地儿,离开后能去哪里安身?不过小姐离开也好,你在这里实在难以度日。只是,青侍不能走,小姐独身在外又没有人照料,又该受委屈了。”
她说着竟落下泪来。罗言知道青侍又在忧心她这个小姐以后的日子,但有些事如今尚不能告诉她,对门外喊到:“青妈,进来吧。”
门口进来个妇人,四十上下,着一身蓝色碎花布裙,发银如雪,绾成个圆髻,脸上皱纹密布,但眉眼唇角自带了几分安详的笑意。青侍见了,泪落得更厉害,“娘。”
那妇人听了便上前揽着青侍,道:“傻孩子,哭甚?”
接着又念到几月前,她抱着个青花瓷瓶,突然绊一跤,将瓶子摔个粉碎。大小姐看见,硬说她毁了菅家祖传的宝贝,将她关到柴房,却哪里知道大小姐会用她来要挟青侍呢?
说着这老妇也落下泪来,她是大小姐的奶娘,素来将那大小姐当作半个孩子,如今才算是死了心了。
罗言待得两人一番痛哭后,再次说道:“青侍,你和青妈随我走吧。”两人落泪答应。
一大早,张氏就使人携断义书来菅家,称正式成为罗记的下家。前些日三王爷定了批玉石做寿,运到半路的玉石也让张氏拦截后运到罗记玉铺。三王爷听了些许风声便差人来问。
菅云在客厅赔笑,那差人却不领情,只说这是菅家的内部纷争,他管不着,让菅云看着办,然后拂袖而去。
菅家货源全断,铺内无货,只有进没有出,三王爷府又来吹,菅云唤了菅晴在书房半天未出来。这厢老夫人听了消息当即就昏过去了,二娘、三娘、二姐、四妹在旁侍侯着,大娘本是三大商业世家之首萧家的女儿,被萧家老爷给召回去了。
第二日,听说菅云设宴请三大下家族长商谈,三族长却都被罗记请去了,菅云当时便气得掀了桌子。如此请过三四回,都被推托了,就又过去了半个月。
这期间,三王爷做寿,菅家将祖业的店铺盘了一半出去,又将府中一些金银玉器典当了,集了钱财收购大批玉石送往三王爷府。如此王爷府的人未再来闹,但菅家一下便破落下去,就每日饭桌上便清减不少,二夫人、二姐天天闹腾,老夫人一病不起,菅家没个消停。
罗言最近却越发懒散了,终日在院子里搭个凉椅,一躺便是一日。这日她又照常躺在那儿,眯着眼,享受着难得的安逸,突然动了心思,问道:“菅晴最近在做甚?”
墨站在瓦顶上,将竹苑四周尽收眼底,漠然说道:“在调查您和罗记。”
“哦?菅云还有派人去请三位族长吗?”
“是,张族长谴人来问,五日后菅云在菅家设宴,他们是否要去?”
她挑眉,这种时候,他不另寻货源,却紧拉着三下家讨个说法,说法能够救菅家吗?说道:“去,为何不去?”
一会儿小厮来请,说菅云让菅家所有人到正堂。罗言欣然前往。
正堂是接待外客的地方,最能体现主人家的涵养和地位。罗言是第一次进菅家的正堂,只见玉石雕花的墙壁,青石的顶,主位后方供着二财神,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偌大的厅堂,前方放着朱红檀木小几,两边各置一把椅子,右坐老夫人,她手撑着小几咳得全身缩成一团,大娘站在她身后轻声安慰。左边坐着菅云,听说前两日病了,脸上泛着红晕。大娘、二娘、菅晴等诸人都已到齐,聚在下面。罗言进门后就悄悄站在角落。
覆巢之下无完卵。经历数百年风雨的菅家遭大难,大堂之上人人缄口不言,情绪低落,偌大的厅堂内就只听得老夫人在咳嗽,气氛前所未有地压抑。
待得众人到齐,老夫人才开口,断断续续地说道:“当年,咳咳,太老爷弥留之际将菅家托付于我,如今我只怕大限将至,谁知,菅家竟会弄到此种境地?只怕在那黄泉路上我亦无颜见太老爷。今日招尔等来此,只想向众人解说一番,也给让家主给我们菅家未来指条明路。”
菅云点头,缓缓说道:“如今菅家危及,各房都心有不安,我有心先安排众家属,之后再一心挽救生意,以共同度过此难关。”
堂下众人一听更加不安,眼巴巴盯着菅云。他接着道:“前些日我已遣散府内部分丫鬟小厮,你们在此也不能受到照顾,还是各自散去的好。老夫人、大夫人、菅晴、菅欣皆随我留在菅家,二房三房各去领二百两银子,自行出府去吧。菅莫也尽快离去,竹苑里的财物你皆可携去。”
罗言一直低眉顺眼地站着,此时听菅云此言,心中冷笑。那竹苑内除了桌椅书架,就只有个香炉,她还能携了去不成?却低低应了声“是”。
那二房三房早已哭作一团,说这二百两银子可作甚?菅云连连向她们连声保证,待到菅家稳定后,定去接她们回来云云。
“嘭。”
门在身后合上的瞬间,罗言仰头,傍晚的阳光余热还在,撒在她身上依旧炙人肌肤。转身看着菅家后门上两叶灰白的木门,嘴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她的双眼在夕阳里成了妖异的红色。若说她对菅家尚有何情分,在这时也全断了,以后就莫怪她不念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