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荷（1 / 1）
菅家祖宅位于帝王朝的帝都四区中，最繁华的朱雀区中心，一片朱红瓦顶几乎占去这半个城。
祖宅分前庭和后'庭，前庭是菅家家长接待贵宾与处理生意事物的场所；后'庭则为菅家家属日常生活起居之地，又细分为东南西北四院，环绕着中心的巨大的花园，各院又附带一群厢房。
原本菅家老夫人住东院，大夫人与大姐菅晴二姐菅欣住南院，三夫人与四妹菅寻住西院，北院一直闲置着。
罗言则住在北院后方一个独立的小宅，本是丫鬟的居所，收拾后还自有一番素雅与别致之美。自她八岁那年无故失踪一年后，大姐便偕同一干丫鬟小厮们搬来北院“照顾”她。
院中清水环绕着一片翠绿繁盛的竹子，那是罗言亲手移植的。如今虽是夏季，竹子当住炙烈的阳光，使得小院异常凉爽。推开雕花的窗户，轻风便迎面扑来，带着淡淡的竹叶香。
竹林上停歇着数只雪白的鸽子，罗言手一扬，它们便扑腾着翅膀飞过来。这时，土石道旁葱郁的草丛突然动了一下，转瞬间又归于平静。
罗言眉头一挑,不以为意,拿过小几上写好的粉红笺条卷起，用深红的细线一圈圈的细密地缠绕后打个精致的蝴蝶节，再系在鸽脚上。手一抛，那鸽子便画出条优美的弧线饶过苑角去，消失无踪了。
这时，那草丛又摇摆起来，半晌才恢复平静，罗言微微一笑，转身离开窗旁。
罗言傍晚站在院子里喂鸽子，这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否则怎会让有心人知道这鸽子的重要性呢？青侍随侍在旁。
“青侍，你数数这鸽子数对吗？”罗言突然撇下鸽粮，急切地说道。
青侍连数几遍，道：“小姐，好像少一只呢。”
“哦，怎么会？”罗言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再不复初始的懒散，连音调也飒然拔得尖尖的。
青侍被她尖锐的声音惊地一颤。在她的记忆里，她这小姐可是个柔弱性子，从来做事不紧不慢，何时如此失态过？
罗言扫一眼鸽群，更加焦急：“青侍，是不是鹭不见了？”那只鸽子是她平时最喜欢的，因它头上有一瞥月形黑色，故给它取名“鹭”。
青侍也被她吓着了，应道：“是的，小姐。”
罗言不知所措地掐着手指，喃喃道：“怎么会？难道是那会儿让它送信迷路了吗？”
“小姐，你别急。说不定在哪玩呢？”青侍上前安抚她。
“不急？我怎么能不急呢？”罗言似乎更慌了，紧紧抓着青侍，这么柔弱的人也不知哪里的手劲，居然将她的手腕都扼青了。
青侍也急了。罗言恳求到：“我们去拜托别的丫鬟小厮们找一下吧。”
青侍心道，你科室最不爱求人的，小声问：“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女子看着手中的笺条，脸色不善。难道她怀疑了五年，当真是错了？只听得“砰”的一声，白皙玉手拍在朱红雕花琉璃圆桌上，顿时震得嵌在上面的明珠硬生生地脱落下来。
黑衣小厮匍匐在地上，全身颤栗，却不敢抬头看来，只在心中思量，这菅家偌大一个家族，至今未得个儿子，这大小姐是嫡出，生得艳丽无双，又有些城府，自小便被家长当作儿子培养，将来定是要继承这大家族地，只是她这脾气也确实难以侍侯，且不知她为何总盯着那可怜的三小姐不放。
女子哪知道此人所想？凤眼一眯，厉声道：“去唤青侍来。”
“是。”
菅晴话音方落，青侍就推门进来了。她门一关，也不敢上前，见菅晴直直地看着她，心里一突，“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菅晴脸上闪过抹冷笑，厉声叱道：“青侍，你知道三小姐信上写了甚？”
青侍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小心回到：“奴婢不知。”
“念！”菅晴将笺条甩在自己脚下。
青侍一路跪行过去拾起笺条，脸上泛起层层冷汗，一看内容不禁松了口气，断断续续念道：“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菅晴脸沉似水，冷哼道：“青侍，你给本小姐说实话，你是不是给你小姐露话了？”
“大小姐，奴婢不敢啊。”青侍听此脸色大变，砰砰地往地上磕头不止，没几下额头就血肉模糊了。
菅晴狐疑地看她半晌，脸色也开始变幻不定起来。
“好，本小姐就相信你。你回去继续监视着那丫头，先下去吧。”
“大小姐，请把鹭交给奴婢吧。”青侍如蒙大赦，站起来却不走，壮着胆子做声。
菅晴对身后的小厮点头。小厮立刻自身后拿了出来，递与她。青侍接过那鸽子，只见一只羽箭穿过它的细颈，血染红了它的白羽，吓得怔怔地出了门，又听身后有人道：“说话时小心点，你母亲年纪也大了。”
夜深，罗言只着亵衣亵裤躺在床上，感觉甚为凉爽。房外蛙鸣声声，只显得四周静得如绝世一般，突然就想起罗依。
罗依，是她那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不知她如今一人过得可好，是否也会偶尔想起她？
她轻叹之余，突然想到黑夜中还有一人，便踮着光脚下了床，打开窗，淡白色的月光顿时泻进来，照在她凹凸有致的胴体上，白玉般的肌肤反射出细腻的光泽。
忽而，一阵衣袂翻飞之声，有黑影一闪而逝。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红色肚兜，暴露度达百分之五十，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看他以后晚上还敢钻进她房间？
“墨？”
“……”无人回答，但他就在那里。
“她的戒心该淡些了吧？”罗言继续说道，虽是问，面上却一副肯定之色。
墨不答，他亦知他不需要答。
“你曾问我，为何不离开，是吗？”
罗言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月光。流水叮咚，蛙鸣阵阵，成片的翠竹在夜风中摇摆不定不定，发出刷刷的声音。是还未找到足够离开的理由，亦或者，比起外面来说，这里算是天堂了罢？
竹苑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加之罗言本是个懒人，平常几乎不出苑，也省得遇到碍眼的人。昨日听说菅家最近乱了，她便带着青侍出来走走。
这几年新家族罗记迅速崛起，生意遍布各行各业，已经撼动了国内三大商业世家的地位。菅家首当其冲，生意被夺了大半去。
听闻罗记的当家神秘的很，在这男卑女尊的世界，一个女子竟干出这等成绩。
“玄衣窈窕使金银。”
无人识得其身份，见过的人都说她穿一身黑色素衣，身姿窈窕；不过十余岁，却是英姿飒爽，处事得宜，自有一番风流态度；更有传闻这市上十分财有九分流到她的手里。罗言心中暗想，世上要是真有这等人物，那不就是财神么？
进了花园，尽是红粉间杂艳丽异常的花，开地层层叠叠。罗言素来偏爱草木，不爱花朵。她毫无目的地扫视着四周，当看见远处的人工河塘上，覆满翠绿的荷叶，岸边葱茏的柳树，随风摇曳，心头突然一动，真是副美景。
她疾步向那荷塘走过去，心下愉悦，竟也有些懊悔，这人工花圃哪及那门外万里青山？她留在菅家是对是错？
“哦恩！恩啊……”
正值罗言尽情欣赏这大片绿色，荷塘之中突然传来些许声音。但园中丫鬟小厮来回穿梭，竟似没有听见。
罗言寻声走去，在塘上荷叶的覆盖下赫然有条两米宽的石桥，越到荷叶深处，声音越发清晰。
塘的中央荷叶悚然惊动，其下不停传来女子的吟哦，待得罗言听清楚时脸腾的一红，转身便往回走，心中暗度，何人竟这般胆大不羁。
这时却是惊动了荷下之人，男子猛地一喝：“谁？”
罗言只觉这声音熟悉异常，心里已有了猜想，情不自禁地停下步子。这时又一女子媚声道：“菅爷。”罗言便倏地握紧五指，指甲深深地扎进手心。
她此时只想看看此人是不是她心中所想，如受了魔般转过身。男人黑发披散下来，白净面皮，凤眼微眯，脸上泛着红晕，光坦着上身，沉溺在欲望中的人竟全不似四十余岁的人。
“父亲！”
罗言本以为自己会激动，话出口却是苍白飘渺的，不带任何情绪。
“她是？”
妖娆女人斜依在菅云身上，粉嫩的十指在他胸前反复地画着圈。
菅云道：“她是老三。”
“哦，就是当年那名妓的女儿？”
罗言木然地看着两人，这一刻，血终于凝了，心也冷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娘，你的一世痴情终究只是给了这样一个男人么？